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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白古道避开他人独坐时并不是在发傻，而是在温习顾邈的剑法。 顾邈每日风吹雨打任我行地定时来看他，白古道觉得与其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两人相顾无言的腻在一起，不如做点实事。
他向来豁达乐观，几次三番找不到解决本身方法之后，居然也渐渐看开，把心思歪到顾邈的剑法上。
他是这样想的，内功心法这条路走不通顺了，那就换外功剑法，好歹也是九嶷山的人了，要是一招半式都没有学会，等以后与人交手自报家门的时候岂不是难堪。
老友啊老友，上辈子，你推三阻四不愿意给我舞剑，还说什么，剑者，心神大道。我偏让你这辈子天天舞剑给我看！白古道实在闲的蛋疼，没什么可消遣的，居然蔫坏得打起了顾栖云的主意。
在装模作样几次三番去摸顾邈的佩剑以后，顾邈就发觉了顾小楼的心思：“小楼想要玩剑？”
白古道继续装，那童子剑虽然轻盈，但对于一个四五岁从未提过重物的稚童而言，到底稍嫌沉重了些，白古道拽着剑柄，剑身拖在地上，阳光下，这出细碎的耀眼光芒。
“碰不得，你还太小。”顾邈抓住顾小楼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呵了一下，虽然那童子剑剑身未曾开刃，但他依旧担心道，“你手太嫩，当心破皮。剑可不是那些你能乱扔的玩具。”
“小楼，哥哥舞剑给你看。”
顾邈从顾小楼手中拿回童子剑，舞了一段九嶷七式里的云式。云式是七式里最重要的一式，共有七七四十九招，四十九招又能衍变出一百零八变招。
顾邈从头到尾舞了一遍，这次他舞剑是为了转移顾小楼对童子剑的注意力，并非上次那样如孔雀开屏地吸引他的注意力，为了让顾小楼能看清，故，在速度上慢上了许多。
这真正是合了白古道的心思。
他一招一招地看，看了努力记在心里，等顾邈没空管他的时候，白古道就一个人坐在一边，表面上看起来在发呆，心里却在回忆顾邈演示的那些剑招。
只可惜这具身体不争气，像是脑子里被塞了东西似的，很不灵光。看顾邈一次舞剑，最多记下七八招，再多就要记差了。
所以白古道只得不停地变着法装着傻来骗顾邈舞剑，次数多了，顾邈也就习惯每天在白古道面前舞剑温习剑术，只不过他谨记着，舞剑时不能运用内力，免得不小心伤到了小楼。
余方年咬着一杏儿坐在一株高大乔木上，翘着脚尖，笑嘻嘻道：“师弟，你天天给这傻小子舞剑，他看得懂吗？”
顾邈收了剑势，眉头细细蹙起，他不喜欢听别人叫小楼傻子，这半年来小楼很乖巧听话，除了不愿意理睬他人，行为举止已经很少痴傻了：“小楼喜欢看，我就愿意天天舞剑给他看。”
白古道翻着白眼瞪余方年，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儿，也跟着顾邈天天准时准点地往他小院里蹭，还是叫他小傻子！
你这手下败将不要总来提醒我是个傻子这件事好不好？每天装疯卖傻也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我堂堂一江湖大侠亲自装疯卖傻，说出去简直抹一把心酸泪！
余方年丢了杏仁核，脚尖一点跳下树梢，那树丫微微晃动了两下：“师弟，来跟我比一场怎么样？”
“不比。”顾邈冷淡着面孔拒绝，他走到顾小楼身边，照例摸摸小楼的肚子，软绵绵微微有些凸起，就把剩了一半的桂花糕收了起来。有次他一个没注意，小楼把他带来的糕点吃了个干净，等到吃晚饭时又吃了一大碗，结果大半夜腹胀难认一个劲儿在床上打滚。
小楼不会说话，青雉到后半夜查房的时候才发现他情况不对，连忙请了大夫来看，看下来的结果是，积食难消，建议减轻鱼肉糕点，多吃清淡素菜，
自此，顾邈就不敢由着小楼多吃了。以前小楼不爱吃饭，所以要常备些他喜欢吃的糕点随时哄他吃一点，现在小楼每顿饭吃得又足又饱，食点就不能再让他多吃了。但顾邈又舍不得小楼真的一点都吃不到，就让厨师专门将桂花糕做小了，又减少了数量，供给小楼下午食用。
总共才六块桂花糕，还就花瓣大小的量，他刚吃了两块，余方年顺走了一块，剩下的就收起来了？白古道眼看着顾邈让人撤走餐盘，心中忧伤一片，老友，你何至于如此？上次吃撑了绝对是意外啊！一个天天能吃三碗饭的人，突然只吃勺子似的饭，他当然反应不过来，多要了一些，等两大碗下肚，才发觉顾小楼那猫崽子一样的小食量受不住了，这才闹出了笑话，之后他就注意了许多，没再过量饮食了。
“你看他的小眼神，跟只小狗似的，眼巴巴的看着你呢！”余方年稀奇地探过头，手在白古道面前晃了晃，“师弟，他瞪我了，你瞧，他还会瞪我了？别瞪啦，快去给你顾哥哥吹耳边风，让他来打我呀！”
“你别闹他。”顾邈看不得有人欺负小楼，板着面孔拦开余方年。
不用顾邈出手，我先打的你满地找牙！白古道突地龇牙一笑，手往顾邈腰间一抓，把那小剑抓在手里，恶狠狠动了动嘴唇，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了，但把我白古道当狗崽子的笑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剑尖一指，对准了余方年。
余方年和顾邈都被小楼这手动作震住了，好半天余方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怪叫道：“师弟，他这起手？”
“天云飞流式的起手。”顾邈慢慢说道，虽然因为力道不够，起手握剑的姿势都不沉稳，但那动作，手腕转半圈的姿势，分明错不了的。
“小楼，你怎么会做这个动作的？”顾邈走到顾小楼面前，蹲了下来，眼睛对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白古道却像没听懂顾邈的问题似的，他把童子剑往顾邈手里一送，就好像刚才的起手剑势不过是个小孩子玩闹出来的偶然。
顾邈愣愣地接过自己的佩剑，良久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似乎有些难过。
余方年随手掰下一截树枝，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然后硬生生挤到顾小楼面前，把树枝往顾小楼手里一塞，用着哄劝的口气：“来，把刚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他见顾小楼一副没反应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竟掏出一个小玉瓶，放到他面前，“新鲜的蜂蜜露，想不想吃？来，再做一遍刚才的动作！“
哎呦，真当我傻子哄呢！白古道心里嘀咕了句，他面上装作憨态懵懂，手里去抓那白瓷画红梅的玉瓶，够不着，就发出无声的嘶喊，一会儿就涨红了面孔。
顾邈拿走顾小楼手里的树枝，抬臂下夺那蜂蜜露，小心地送到小楼手里，又一步步把他抱在长廊下，随后一手拎着童子剑，腕风一拧一转，剑花挑起，他站在余方年面前，沉声如水，脸上一时间看不出欢喜还是悲伤：
“师兄，我来同比你。”
余方年稍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拍掌大笑，抽出自己的佩剑：“好，师弟来同我论剑，最好不过！”
白古道捏着玉瓶，靠着漆红廊柱，淡淡细细的紫藤萝从廊边的花架子上垂下，宛如一道飘飘落落的帘幕，香气来袭人，甜蜜似醉酒。
顾邈身法缥缈如影，剑风如猎如游龙。
他从男童那样小小的身体上，看到昔日挚友惊艳天下的风姿。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可惜，不是我来与你论剑！白古道惋惜地仰着头，喝下清甜甘美的蜂蜜露，他想起了当年初见顾栖云的情景。
他受了重伤，腹部的伤口好不容易停止渗血，人昏迷在路边，醒来时发现搭上一架牛车上，迷迷糊糊地躺在干燥微醺的草垛堆里，车把式是个黝黑的庄稼汉，见他可怜分了自己一半的口粮。
牛车一摇一晃地到了山间，却没想到碰到了剪径的强盗。
强盗伙十数人，各个举着月牙大刀，凶神恶煞将几个一起赶路的普通百姓围成一团，抢了钱财还要留下人命。
庄稼汉的牛被牵了去，人被推在地上，磕了个碗口大的疤。
白古道拖着剑从草麦堆里爬出来，眼冒金星，气若游丝：“放了他们，我留你们一命！”
“哪来的臭小子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死人样子！还想杀爷爷！”
强盗头子根本没把只吊着一口气的白古道放在眼里，一把大刀舞得哇哇作响，一阵粗鄙嘲讽后，提刀先要宰了这小白脸。
白古道提着一口气，与强盗头子打斗三十来招，终将他斩下，：“谁还敢来！”
白古道杀鸡儆猴，本意逼退强盗们，哪料到这群人虽是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却有几分忠肝义胆的血性，见头领死了，不躲不逃，一窝蜂地上来为强盗头子报仇。
白古道杀强盗头子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撑着最后一口气，现在哪里还抵抗得了，三下五下就被打趴在地上，强盗的二头领一脚踩着他头，恶狠狠地举着刀。
周围的小强盗们大呼大叫：“剁了他的头扒了他的皮，为哥哥报仇！”
白古道心下一凉：我学武二十载，自诩青年俊杰昆仑第一剑，却落得死在一帮名不见转的土匪强盗刀下，实在可悲，还不如之前死在黄山老鬼手下，至少那黄山老鬼还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白古道迟迟没等到脖子上的那一刀，努力撑开眼皮一看。
剑风如猎如风如洒月，如春日花枝颤抖，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快、这么炫丽的剑法。
白古道幸福的昏倒在那样的剑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老顾英雄救美，老白芳心暗许，全文终
小顾：那还有我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