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宿命

藤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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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珊挣不脱男人的力气,顿时崩溃推打他:“小虎死了,死了,小虎死了!”

    苏正则愣了一会,松开她:“怎么会?”这几日裴樱一直都往医院跑,怎么就?

    张玉珊歪垂着脑袋,眼眶通红,泪光晶莹闪动,似被他懵懂的神情刺伤,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喃喃道: “是王承孚,一定是他,我要让他偿命!”

    裴樱上午还说要去医院瞧罗小虎,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没理由不给他打电话:“不可能,昨天他在医院还好端端的,你到底从哪听到的消息?”

    “医院?昨天?”张玉珊迷茫地望着他。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家里等着小虎,一直等了七天,他还没回来。回不回来,她其实已经没抱太大希望。今晨一早,门口出现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姑娘,那老太太一见她便颤巍巍地跪下,说,玉丫头,你把小虎放回去吧。

    罗小虎被老太太口信骗回,第二天就逃了出来,只是身份证手机都被家里扣了,他买不到火车票,扒火车回的省城。老太太不能坐车,总是坐一程便停下来歇息,第二天又继续,停停坐坐,用了七天才找到小虎的住处。

    可是罗小虎根本没回来,如果他不在老家也没来找张玉珊,只有一个可能。都已经七天了,恐怕尸骨都凉了,她心里颤巍巍地想,小虎死了,死了,一时满心满眼里只有几个字,小虎死了。那个雨夜里她捡回来的高烧男孩,那个在田埂上追着她要一起外出打工的小男孩,那个千辛万苦追她到沙漠里的男孩,追逐了她二十年的男孩死了。死了,像家乐一样,从此无处可寻。

    找谁算账,除了王承孚,还会有谁。

    苏正则不等她说完已联系裴樱,得知小虎尚在医院养伤,张玉珊这才终于如释重负。

    她散在座椅上,明明在笑眼里却不停流泪。

    苏正则锁上大门,递给她一叠纸巾,趁机道:“八年前你为王承孚顶罪,当时有没有留证据?”

    过完年不久,一上班瑞通公司的案子就被宣布败诉。不仅欧洲合作案遭解除,复牌不久的天明集团又被宣布停牌,将来还要面临巨额赔偿,他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代码抄袭不好界定,原本用进去的瑞通代码也不多,媒体水军再加上温世安上头那层关系,摆明有人幕后操作,苏正则也是无力回天。王承孚这几个月利用手中股份疯狂套现。

    张玉珊镇定一会,这才道:“到底是谁撞死了家乐?”

    苏正则眉头一皱,不知她究竟猜出多少。

    “那天晚上,保安偷了车去哪里不好为什么非跟着你们去平湖公园?那个吐尔森,他家里没有草场,没有羊群,甚至只能替人代牧,他每个月工资两千五,为什么法庭宣布完他立刻赔得起我七十万?你他妈的不说,裴樱也不敢说,是不是温世安,你说,是不是温世安干的?”张玉山咬牙切齿,咄咄逼人。

    苏正则不做声。

    张玉珊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可怖至极的事:“王……王承孚是不是……是不是……也知道?”

    王承孚原先听说张玉珊来找他,知道是要算账吓得溜到温世安办公室躲了,等了半天秘书都说没见人,不由出来查看,正瞧见苏正则领着张玉珊一前一后离去。

    上了车,张玉珊叫他调头先去小虎住处接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清秀姑娘,一个是年近八旬的老太太。老太太晕车恶心,苏正则把车开得极慢,窗户都打开来。

    张玉珊待这两人一路恭恭谨谨,少有的低声下气。安置好两人她坐进副驾驶,头歪在玻璃上,眼神迷茫,居然有几分柔弱伤颓,没过几分钟,热泪滚滚而下。苏正则将纸巾盒递给她,张玉珊接了,可眼泪一直未断。

    罗小虎乍一瞧见病房出现的这几位,有些惶然:“婆婆,你怎么来了?”又小心地留意张玉珊面色。

    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上前,七手八脚地推打着他:“你这个死崽子!你要气死你婆婆?”

    罗小虎承接着老太太并不具杀伤力的“□□”,瞪着小姑娘:“小玫,婆婆坐不得车,你怎么也不拦着她?”

    苏正则扯裴樱出门,张玉珊跟出去,隐约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哀求:“珊姐!”

    张玉珊毫不理会,说要去裴樱那儿取点物品,苏正则开车送她俩回家后才折回公司。

    张玉珊在她那间房里一通倒腾,末了问裴樱有没有瞧见她的一个银行u盾。她的东西裴樱都收得井井有条,这u盾她也有印象,怎么会不见?可她翻找一遍,确无发现,张玉珊道:“会不会你拿错了?”

    “那你去我抽屉看看。”裴樱这类零碎物品都有固定地方,张玉珊打开抽屉,又翻出了那支窃听器问起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裴樱一五一十把温世安家的事交代了,先前张玉珊说这里面存不了东西,这东西又不是天天在跟前晃,是以她也没记起跟苏正则说。

    张玉珊关上抽屉,说没找到u盾又去别处找,不一会儿,辞别裴樱说要去招待老家来的婆婆。

    虽然她伤势恢复得不错,可裴樱不放心,本想陪她一起。

    张玉珊道:“我老家的人,你也不认识,不用去了。”

    裴樱送她下楼打车,张玉珊临上车之前,虚虚搂了一下裴樱,在她耳边轻声道:“谢谢你了,妹妹!”

    张玉珊为人刚强,少有这么温情的时候,一瞬间裴樱心又酸又软,可不及她回复,那人已叫司机开了出去。裴樱如被人抛弃的宠物,怔怔地在后头瞧着那车。

    张玉珊回到医院,首先给小虎办了vip病房的手续,搬好病房,吃过晚饭张玉珊安排剩下一老一少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入住。到了酒店房门口,那老太太便又给张玉珊跪下了,酒店走廊时有人出入,张玉珊扶又扶不起来,婆婆抓着她的裤腿道:“玉丫头,婆婆这辈子没求过人,婆婆求你一次,把小虎还给玫丫头吧。”

    张玉珊强自压抑,声音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和小虎……”

    “玉丫头,我知道你心里也苦,但是你命里已经死了太多人,村口周瞎子说你刑父母克子女,婚姻难就,六亲无缘,是天煞孤星的命。你……你父母死了,你儿子也死了……小虎死心眼,你念在小虎也算是你带大的,放他一条生路,婆婆给你磕头。”说着向她磕头。

    张玉珊大恸,跪下来抱住那阿婆大哭:“婆婆,你别这样,我是你看大的,你这样是在折我的寿,小虎的事,我一定会给你和小玫一个交代,你信我。”

    “好,好,我信你,我的好丫头,是婆婆对不住你。”

    罗小虎一直心神不定,怎奈他行动不便,等见到去而复返的张玉珊,撑起身子道:“婆婆跟你说什么了?”

    张玉珊站他床前,端详着他。小虎从小虎头虎脑,等大了,五官长开,眉目英挺,其实是个俊俏男子。他性格热心和善,听说后来在学校很讨女孩子喜欢,成绩也很好,高中毕业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可他却闹着去当兵,还非要去西北最艰苦的地方。那年正是她回家乡打算结婚。

    张玉珊不说话,罗小虎心里越发没底,似一条被人抛弃的宠物狗,目光殷切委屈:“珊姐,你相信我。”

    张玉珊抬手抚摸着他头顶伤疤,那是王承孚带人来抢家乐晚上被打晕时留下的疤痕,缝了好几针。小虎剃着圆寸,疤痕越发触目惊心,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心疼道:“还疼吗?”

    小虎眼眶一红,覆在她手上:“早就不疼了。”

    张玉珊轻轻摩挲,喃喃道:“都落疤了。”他在西北当了那么多年兵,身上没落伤痕,转业后反而落下这么大一条伤疤。

    “没关系。”小虎拿下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一颗泪珠却掉下来。

    张玉珊抬手抚去他的泪水:“瞧你,这么大人了还哭。”说着挣脱他往卫生间去。

    “你去哪儿?”

    “我打水给你擦擦脸。”

    张玉珊打来水给小虎擦了脸身子又陪着他看了一会电视,小虎担心时间太晚催她回去睡觉,张玉珊却不肯。小虎又担心床边的凳子太凉,问她要不要上床来躺着。病床狭窄,小虎身材高大,一人已足够拥挤,张玉珊却从善如流挨了上来,只是半边身子都窝在小虎怀里。

    小虎右腿打着石膏,一边胳膊拦着她,张玉珊将脸歪在他胸口,汲取着他的温暖:“小虎,你长大了。”

    小虎想起方才他给自己擦身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时候都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洗澡。两人抱在一处,絮絮叨叨说些童年往事,张玉珊又问起他去到“亲生父亲”家和进军校的事。

    不知不觉说到十岁那年小虎被强行遣送回“父亲”身边,恰逢张玉珊打工从外头返家,他眼睁睁从车窗玻璃望着她擦肩而去。张玉珊一直不知此事,此时听闻,不由心潮起伏。二人静静相拥在这狭窄的病床上,生怕挤到对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小虎醒来后,张玉珊已不见了人影。

    这日上午,温世安接到一个电话,张玉珊打来的。温世安也知道王承孚前几天撞了那个小保安,本还想调侃几句,张玉珊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他又惊又怒,挂断电话张玉珊又给他发张个窃听器的照片。

    温世安回家到佛龛和储藏室一看,果然有两处地方沾有胶水,情况可疑。

    可张玉珊再打来的时候,他仍旧死撑着,张玉珊轻笑:“不相信你就再在家里找找,或许还会有意外发现,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东西你最好找个专业的设备。否则,我怕你找不齐全。”

    温世安当即联络人马,竟然从家里翻出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窃听器,储藏室,客厅,卧室,各处都有。这是他家,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布置了这么多窃听器。

    “你干的?”

    “我都没去过你家!”

    “王承孚?!”

    “这些只是发射器,真正有用的,你还没见过。”

    “你想怎么样?”

    “我需要钱。”

    “你他妈的想讹我。”

    “今天下班之前,三百万美金,我要现金,准备好了打给我,我再通知你拿东西。”

    “妈的,臭□□……”

    “温董要是不想要,我就找别人了!”

    “你敢!”

    “我挂了。”

    “好好好,姑奶奶,你别乱来,我去给你凑钱,我去凑还不行吗?”

    张玉珊捡起快递箱里的车钥匙,去原先别墅那开了自己跑车,她右小腿肚被撕裂,目前还没恢复,昨晚又运动过度,伤口早已裂开。但这车性能好,她忍痛能力也很强,开着车沿小区花园小跑了一圈,还算挥洒自如。

    下午五点,张玉珊接到温世安电话:“两百万行不行?没有批文,一时半会,我哪能调得到那么多外汇?”

    “三百万,少一分都不行,没有美金,剩下的我要金条。”

    不多时,那人打来电话:“怎么给你?”

    “先拍个照给我确认一下。”

    温世安发过来一张图片,她回复过去一个地址,两人在城中大桥停车场底下接头,街头繁华,人来人往,温世安上车便问:“东西呢?”

    “钱呢?”

    温世安打开随身携带的两口大箱子。

    张玉珊抬手翻了翻:“东西不在我身上,还要去拿。”

    “你他妈的敢耍我!”

    张玉珊瞟一眼他腰间的凸起:“温董有备而来,我怎么敢随便把东西放身上!”

    话未完,手机轻响,是苏正则发来的短信:“你把王承孚的东西给我,家乐的事,我不会不管!”

    张玉珊一语不发收起手机,将车子中控锁一落,往引桥去。温世安听见中控锁声响略微焦躁,警告道:“你最好别跟我玩花招。”

    “你腰间别着家伙,我一个弱女子能耍出什么花招来?我不要命了么?”

    前一日还是绮梦万千,翌日罗小虎在病房里等了一天,只有张小秋带着老太太前来陪床。到晚饭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还没开口,张玉珊冷硬道:“我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先挂了。”

    不知为何,罗小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央求道: “珊姐,你等等我。”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凄楚的轻叹:“小虎,对不起!”

    随后一声巨响,接下来手机便没了声音,几秒后一个男人狂怒道:“臭□□,想拉我一起死!”又“砰”的一声,这回终于没了动静。

    这日晚间新闻播报:“晚上七点,第一大桥上一辆跑车冲出护栏,落入江心,交通中断一小时。”

    翌日报纸报道:“情妇驾车与官二代坠江身亡,车内惊现违规枪支、大量美金与金条。”

    车子被打捞上来,女人头部中弹,却死死抱住车内男子,头部被枪托砸得血肉模糊,那男人也窒息而亡,二人同归于尽。

    打捞当天下着瓢泼大雨,南方冬日的雨最为恼人,阴寒冰冷,如银针刺骨,以至于这轰动全城的新闻,围观者寥寥。

    冰雨里一位右腿戴着石膏的轮椅男子出现在岸边,垂着头,浑身湿透却一言不发。

    一位妙龄女子多次试图给他撑伞,都不敢上前,只好站得远远地目光担忧地望着他。二人都如雕像一般伫立,他们中间是来来往往的办案人员以及善后人员。有哭成泪人的裴樱,有跳着脚抓着苏正则衣领要算账的王承孚,他咬牙切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昨天告诉她温世安的,否则她为什么找他一起死?”

    只有轮椅上的小虎心里清楚,她不是昨天才知道温世安的,她在沙漠里放火烧了人家房子那一刻起就彻底清醒了。

    “雨越下越大了,你的石膏进水了,咱们先回去吧……”

    “……”小虎并不理会她。

    张静玫也不敢催,静静守候他。

    不一会儿又走来一个八旬老太太,她颤巍巍地走到小虎身边,身后的女子忙替她撑着伞,那老人流着泪:“小虎,你是不是怪我?”

    小虎这才迟缓地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盯着她:“婆婆,昨天,你跟她说了什么?”

    老太太满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我……我……周瞎子说她是天煞孤星……她刑父母克子女……”

    小虎胸口似被人重重一击,双目赤红:“婆婆,你知道她忌讳什么你就说什么。那个老瞎子也是随便说的,村里多少人没有被他咒过。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老太太心里委屈地想,她说要给她和小秋一个交代,可是谁也没让她去死啊:“小虎,是婆婆对不起玉丫头。”

    “小玫,下雨了,你带婆婆回去吧。”

    “你不回去么?”

    “你们,以后就不要管我了。”

    老太太闻言捶打着自己胸口:“怪我,怪我这个老不死的,我就不应该活到现在……”

    “婆婆,你别这样,没有你,我也长不到这么大。小玫,你带婆婆走吧。”

    小虎执意不肯走,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张静玫顾念老太太身子,到底还是把人给扶走了,等他们走后,小虎终于在雨水里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四将贴结局,一口气贴3万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