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局

铃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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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到了行宫都没有再出什么波折,夏瑜隐隐松了口气,再算起日子,离过年只剩了不足十日。

    敏妃带着众宫嫔在行宫外接驾,远远望去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夏瑜下意识的侧过头看了眼夏琰,六皇弟扯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母妃的方向。

    “……皇兄!”

    夏瑜心说,这是近乡情怯了?他正打算安慰六弟几句,就听到对方唤自己。再看看夏琰,小孩子鼓着腮,一脸强作出来的严肃:“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练字了。”

    夏瑜到底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前方数步之外,嘉正帝神色颇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敏妃拢拢袖口上前行礼,他叫起了,随后又是夏琰对敏妃的礼,而夏瑜只是略略点了下头。

    久未露面的即墨音自后面飘出一句问候的话,她与敏妃份位相同,一句话也就够了。

    空气已渐渐从湿冷变作干冷,风吹在脸上着实算不上舒服。敏妃搀着嘉正帝往行宫中去了,走前教身边的宫人告诉蓝衣,让六皇子换过衣裳便去寻自己。

    夏瑜听过蓝衣的话,转身对夏琰道:“小琰回自己房罢?敏妃娘娘给你准备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夏琰瘪瘪嘴,在皇兄身上蹭了蹭,到底是乖乖去了。夏瑜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莫名。

    不知道宫里的妹妹怎么样了……

    他一边想,一边转回身。行宫是陌生的,夏瑜跟着带路的宫人一路向前。在踏入院子的一刹,他与即墨音擦肩而过。

    少女的脂粉香气萦绕不去,夏瑜怔了怔,好在足下的步子没有乱。

    他想着方才那一瞥,表妹消瘦的脸颊。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行宫中原本有专门的人打点,敏妃来后又按着在宫里的规矩整顿一番。明兰在嗅到太子殿下房中的熏香时有些雀跃,小声对身边的人道:“好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呢……”

    出门在外,诸多不便自是不必多说。明兰是夏瑜的贴身宫女,还要留下来服侍殿下沐浴,等主子的一切都安顿好、准备去向嘉正帝问安时,她才揉着肩教小宫女帮自己收拾。

    这样一来,夏瑜身边跟着的就是另一个人了。那人仿佛是行宫旧人,夏瑜看着面生,不过他没什么开口的心思,就任着对方给自己引路。

    亭台楼阁自眼前穿过,廊外小湖的面上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在心底将走过的路记下来,等地方到了,又在心中重新顺了一遍。

    有画画的底子在,此刻夏瑜凭着印象虚虚在脑海中化出的地图算是将所见之地涂出个*不离十。他听到通传的声响,对引路的宫人轻轻弯了弯唇,随后就进到内室。

    嘉正帝已经换好衣裳,此刻坐在案前看一副折子。夏瑜扫了眼折子的颜色,随即甩了甩袖子半跪行礼。

    夏泽问了他几句话,刚要讲到燕国的事情,就听闻外面又传来一声通报,却是六皇子。嘉正帝失笑摇头,对夏瑜道:“怕是听闻你来了,才跑得这么快。”

    说话间,蓝衣为夏琰推开门,二三之年的六皇子踏上门槛。夏琰的确是跑来的,小脸红扑扑,让夏瑜一下子就想起秋日里贡上来的果子。

    “见过皇父!见过皇兄!”

    夏琰气喘吁吁的行礼,随后就扑到夏瑜身上粘着不肯下来。夏泽见幼子这幅样子,故作气恼道:“夏琰!堂堂天家六子,哪有你这样的。”

    见夏琰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反是做不下黑脸了。夏瑜打圆场开解了几句,又有人来说改用晚膳了,事情便被揭过。夏瑜拉着夏琰的手跟在嘉正帝身后,掌心里的小手软软的,一如夏琰毫不设防的笑容。

    他回味起方才那一幕,正应了四个字,父慈子孝。

    夏瑜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见着这事儿,明明早该习惯了才是啊。

    一顿晚膳下来,敏妃以要休息为由将夏琰劫走。夏琰一步三回头的看夏瑜,弄得敏妃哭笑不得,回房后戳着儿子额头咬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你娘亲……”

    话没说完,她就笑了。

    夏琰见母妃没有提起练字之事的意思,稍稍安心,转眼就和敏妃笑成一团。敏妃问夏琰,和太子殿下和好了吗?夏琰羞涩的嗯了声,敏妃摸摸他的头,说很好。

    敏妃又问,琰儿为什么喜欢太子殿下呀?

    夏琰呆了半晌,才道,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啊。

    敏妃还想再问什么,便听到夏琰开口,说:“就是,想一直和皇兄在一起……和皇兄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如果太子殿下不在了,琰儿会怎么办?”

    “……诶?”

    “如果是琰儿把太子殿下推到万劫不复之地呢?”

    “……”

    夏琰怔怔的看着敏妃,他的眼睛很亮,刺的敏妃几乎没有了与之对视的勇气。

    他才六岁啊。

    过了年,也不过七岁而已。

    敏妃心尖颤动,一股冰凉的感觉自脊椎而上。

    然后,她听到夏琰无辜的问:“瓦解伯父,那是什么呀?”

    夏瑜解了发冠,点起蜡读书。燕国那边信件迟迟未回,许是因为年关将近?或者,干脆是两边都被景宁帝发觉了?

    他不由的往最坏的结果想,可最终,不过是得出一个重新选人搭线的结果。至于两国是否会再动干戈,这种事情不会因为燕国皇室之人与南国私下做了什么而改变,至多,是给出一个理由而已。

    夜色深沉,他思忖夏琰今晚想来是不会来找自己了。难得他精神还好,不如就趁此机会将手上这本兵书读完。

    夏瑜左臂上的上已完全好了,但在觉得冷时还是会有些疼痛。闻说,这份疼痛在往后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愈演愈烈,夏瑜难得的担忧起来。

    或者也不用担忧的,他能不能活到以后,还是个问题。

    半夜三更,有人笃笃的敲起了夏瑜的窗户。夏瑜读书到尽兴时,被打断了甚是不悦,加上此处是行宫……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人?!

    他打开窗户,先是诧异,接着后退一步,眼见对方翻身进来了,才道:“从此处进来,还是这种时候……杨将军?”

    那人正是前些年他拉拢的杨姓武将。

    夜色将两人的话隐去,夏瑜目送对方离去时,突然来了倦意。

    是因为动了太多心神的缘故?他漫不经心的想。

    守夜的宫人早早被他打法了,此刻夏瑜自己解了衣带,再吹熄烛火。窗外的月光像是太过皎洁了些,他记得自己方才开窗时一眼所见,井栏之外霜色遍地,映出一片刺目的白。

    这一觉,夏瑜睡得很沉。

    第二日,夏瑜再往嘉正帝处去时恰好遇见敏妃。对方笑盈盈的看过来,他只得道:“敏妃娘娘。”

    敏妃说,自己是忙糊涂了,连五公主给太子殿下的信都忘了给他。

    信?夏瑜一挑眉,他不记得妹妹能写信。

    夏璇的年纪比夏琰要大,此时夏琰都将练字当作每日要做的功课了,夏璇却还在学习更基础的东西。一方面,她是女孩子,宫里给女孩子请的西席总是要宽松些。另一方面,则是夏瑜太宠她,哪怕在功课上不那么认真点也没关系。

    董娴还是笑盈盈的,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就有人退下去,半晌后捧上来一个木匣。她又抽出木匣上的一层薄板,这才看到信纸一角的雪白。

    五公主会写的字很少,夏瑜细细看着,也明白这是别人写过一遍,妹妹再跟着描的效果。夏璇下笔很软,写出的字多是歪歪扭扭,内容也不过有希望皇兄身体安康早日归京之类的句子。

    可夏瑜还是看的很满足,甚至唇角不由自主的扯起。

    “谢过敏妃娘娘了。”他说。

    董娴掩唇一笑,说太子言重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没有提起夏琰。董娴道,五公主还是与四公主交好呢,七公主也长大了些。

    夏瑜在记忆的最深处翻捡出七公主……他只记得那是个很小的孩子罢了。

    为数不多的见到,也是被大公主抱着。

    两人再闲谈几句,敏妃借口还有行宫中的事物要处理,先行离去。夏瑜收好妹妹的信件,反手拿出另外一封。

    是方才递上来的,来自南国的信。

    许是因为嘉正帝将这件事交给他了的缘故,暗卫直接将信给了他。他大致看了一遍,说的还是诸如朝中端阳府步步紧逼之类的话语。夏瑜摇摇头,在面对嘉正帝时道:“……儿臣很意外。”

    嘉正帝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夏瑜道:“是儿臣看走眼了。说是三皇子,可事实上……”

    事实上,便是让他上位了,加上南国埋在燕国朝堂深处的势力,也许都抵不过那长公主。

    “连信都是从长公主府过了一遍。”他说,“三皇子居然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