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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一抬眼，恰看到皇兄晃悠着像是要站起来,可不知怎地又倒了下去。立在一侧的明兰低低惊呼了声,接着俯□……皇兄在给明兰说话？
六皇子夹起一筷子米饭。
安得意两步并做一步也到了皇兄身边,与明兰一起劝对方还是休息片刻等醒酒汤煮好。夏瑜不耐烦的拧起眉，面上的不满太过清晰。
“殿下，不如教奴婢去催催？”明兰迟疑道。
太子殿下“唔”了声，偏着头看向明兰,眼里是一片朦胧神色，的的确确醉了。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明兰说了什么,于是点点头。
居然能……喝醉。
哪怕是目送此地一干官僚离开时，夏瑜都认为自己是清醒的。该说好在方才自己没有站起来送他们出去，虽于礼数不和,但好歹是全了双方面子。
皇父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说。
他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并拢，在眉心揉了揉，看到数尺外夏琰在乖乖吃饭。夏瑜心下一转，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过了会儿才记起，原是一直都伴在夏琰身侧的蓝衣宫女不在。
马车之夜后，夏瑜见蓝衣的衣服是穿不得了，想想又是自己把人家吓的，就教明兰给她些银子算是压惊。等明兰回来将蓝衣的哭诉一说，他才知道那是敏妃特地赐下，更是按着寻常人家的样式做成，再没第二件。
“寻个裁缝，重制罢了。”似乎有这么说过。
“殿下，解酒汤来了。”
明兰没走到一半，正好遇上蓝衣。蓝衣见她行色匆匆，又朝着后厨方向，目的显而易见，不由笑道：“明兰，不用去了，这是六殿下吩咐我端来的。”
“诶……六殿下有心了。”明兰眨眨眼，很快明白了蓝衣的意思，再往盘子上其余的东西瞄一眼，一弯唇：“太子殿下也常称赞蓝姑娘的手艺呢。”
“好啦，”蓝衣显出些不好意思，“快给殿下送去罢。”
醒酒汤的效果自然不会立时显现出来，安得意颇为辛苦的指挥着小太监将太子殿下扶回房。六皇子起初是说要跟着送送，话一出口旁人个个都来他教回去吃糖。明兰与安得意的语气里皆有些不忍，年幼的六殿下实在是一心念着太子……太子都不理他多久了啊。
“……皇兄哪边？”夏琰指指夏瑜离开的方向，依旧不放心。
蓝衣弯眼，耐心道：“六殿下去了，明兰和安公公免不得分神。何况，太子殿下是要休息的。”语气一转，“殿下先前不是念叨着要去陛下那儿么？”
“皇父……对了！”六皇子很快换了副笑嘻嘻的表情，“要去给皇父背书的。”
没有玩伴了，夏琰自觉无趣，百无聊赖间提出自己要拿了书本去海边看，好在两地相隔甚近，嘉正帝允了，末了提出近日要查六皇子的功课。夏琰想想自己在宫里时的进度，也答应下来。
他夹起一块桂花糖塞入口中，小脸显出些认真，虽说……常常是看着看着便睡着，谁让太阳照下来时那么暖那么暖，像被皇兄抱着一样。
离京数月，大臣无法决断的事儿要快马而来交与皇帝。此时正逢燕国皇室风起云涌，嘉正帝看着案上日益高起的折子……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出来。
偏生都是些军机大事，夏泽并不想将其交到太子手中，只好自己劳累些，再每日让当地巡抚知府来行宫内，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他们二人在偏殿下棋。
实在是何苦，嘉正帝很烦心。
“陛下，六殿下到了。”
有人附在嘉正帝耳边轻声到。嘉正帝回过神，淡淡道：“把这儿收拾下，教小六进来。”
太子的事儿在那之前便报上来，夏泽念及前些天有人来报的夏瑜随当地知县一同去了其府上的事儿，嘉正帝不由想到莫非又是因为即墨音？小六生辰宴上的事儿，大抵亦是因此。
算起来，即墨音是芷儿的侄女，如果他的皇后天上有灵……
嘉正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那个人，若不是那天夜里。
“太子哪儿，先把盯着的人撤回来。”他道。
小儿子一如既往，只是更爱撒娇了些，在夏泽膝下黏了许久才规规矩矩坐回小榻，一字一顿的背了起来，顺畅不说，最后甚至提出些自己的看法。简单是简单，但于他的年纪已是极为难得。
嘉正帝听着夏琰的话，一番夸赞的同时心思却浮到一边。
自己的六子啊，是否真的是个不满七岁的孩童。
而造就他聪敏如此的，不知是上天或是太子。
夏琰心满意足拍拍手，跳下小榻向皇父请辞。嘉正帝尚是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只淡淡说了句要好好休息。
“儿子记住了。”夏琰眉眼弯弯，笑的天真无邪，“皇父，母妃以前说过‘酒后吐真言’，是真的么？”
嘉正帝先是一怔，随即眉尖拢起，许久后才轻轻“嗯”了声。
小琰的意思，是要去找太子？
他想，让小琰去罢，不然难道真要看着两个儿子先离行再离心。
总归，也不剩下多长时间了。
“去看看你皇兄。”嘉正帝在夏琰快出门时，突然开口道。
夏琰果然是打着到皇兄跟前问话的主意，如果马车上的事情是真的，皇兄捂着自己的眼睛的事情是真的……
像是不知多长时间前的事情，皇兄同样是捂着自己眼睛，让自己抱着他，然后说了句话。
六皇子皱起鼻尖回忆良久，都没记起当时自家兄长说的是什么。
唯一清晰在脑海中的，是仿佛看到漫天烟花绚丽的心情。
今年除夕，和皇兄一起放烟花吧。
夏琰揉揉脸，先前所有不确定都被打散。没错，这次一定要问出来！
然后，一定一定一定，能和好了。
“皇父？”
“去看看你皇兄罢。”嘉正帝重复了一遍，如此一来小六就不会被什么人拦住了。
夏琰点头，心情好的赛过吃了一整盘各样糕点。
太子处值夜的人并没有明兰和安得意，连稍熟悉些的面孔都没有。夏琰是不理睬这些的，一路小跑到夏瑜房前便要推门进去。他人见是六皇子，不敢硬是阻拦，只是见了礼后禀道：“太子殿下已经歇息了，六殿下不如……”明日再来？
“啊，我知道皇兄歇息了。”夏琰弯□子，双手撑在膝盖上，说话时有些喘，额头也泛出些汗珠来。他等自己好些了，才又道：“是皇父让我来的。”
说话间，蓝衣才追上来，见主子是这模样，她急急拿出帕子半蹲着在六殿下额头沾了几下，见汗被擦尽才勉强放心。
接着抬眼，语气凝重：“陛下旨意，有人不从么？”
先前那人一窒，连忙推开门，请六殿下进去，一边道：“太子殿下已经歇息了，六殿下，且轻些。”
“知道啦。”夏琰摆摆手，头也不回道：“蓝衣，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明早再来就是。”
值夜宫人面面相觑，蓝衣倒是见怪不怪，反是更担心六殿下会不会再碰词钉子的问题。先前猎场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六皇子的贴身宫女很是担心。
“奴婢晓得。”她行完一个礼，细细嘱咐过宫人夜里要注意的事项，才满是忧虑的离去。
夏琰还记得彼时同样皇兄醉酒，夜里柔和美好的人到了白日就再也不见。自出生至今，他从未和夏瑜分离过这么长时间，再多故作大方也被推翻。
想要和皇兄一生一世在一起……说过的话，怎么能反悔呢。
最喜欢的人，是真的最喜欢最喜欢。
“皇兄？”六皇子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回答他的是夏瑜绵长的呼吸声。
是不是要叫醒皇兄？夏琰呆住了。
“皇兄皇兄皇兄，皇兄别睡！”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六皇子果断下定决心。他学着母妃常做的事情，准备掀开皇兄身上的被褥，再打开窗户，皇兄一定会醒的！
可，风寒了怎么办？
“不行，皇兄素来体弱的。”夏琰顿了顿，收回已经挨上窗子的手，再回头看看床上依然熟睡的人，不知所措。
“皇兄啊。”
他慢慢蹭回皇兄身边，看看自己紧张的发冷的手，再看看夏瑜，心说如果只是把手贴在皇兄脸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以前都是皇兄捂着自己的眼睛，这次，来捂皇兄的眼睛好了。
六皇子脱下鞋子爬上床，所有事情做得熟门熟路。他翻到夏瑜背面，先是将手放在夏瑜面前，再缓缓移动。只是等真的将手放在夏瑜面上时，夏琰才发现自己的手太小，并不足以盖住皇兄的双目。
他瘪瘪嘴，等长大了一定要……
“别闹。”
夏琰眨巴了下眼睛，不太确定的放开手，凑过去看看皇兄是不是醒了。但夏瑜还是闭着眼睛，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变。
“皇……兄？”
六皇子咽了下口水，低着头趴下去……只差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