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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气热到夏瑜房中都不得不放上冰盆时，宫中开始为即将带来的秋狩做准备。
夏瑜看着满园子开得正好的荷花,耳边是歌姬弹了琵琶唱起的悠悠小调。他望着掌心的一柄折扇,神情莫名。
十三年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那皇父也会学着先皇走出宫门。
可整个皇宫都在传言，停了那么多年的秋狩重新开始，是因为敏妃的一句话罢了。
夏瑜念着自己心中的草原场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子的课程中是有骑猎的,而夏瑜的水平……至少明面上是比二皇子强了那么一点点。
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说剑术之类的最好想都不要想,也就是弓箭相对而言容易一些，便格外用心。
时至八月，嘉正帝携着敏妃及一干皇嗣大臣前往猎场。夏瑜跟着几个侍卫学了怎么上马,跟着大部队慢慢溜了一会儿后在夏琰眼巴巴的神情中重新回到马车上。
马车外是大片大片田野，新种上的玉米已经发出新芽，绿油油的好似一路蔓延到了天际。面对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夏琰除了好奇外更多的却是担忧，实在是太过不真实了。
他竟然觉得，皇兄会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皇兄啊……”夏琰放下帘子，一脸认真的对夏瑜道：“五姐姐在宫里，不知道会不会寂寞呢？如果是琰儿，现在一定很想来的。”
夏瑜捏起一片玫瑰糕放入口中细细嚼着，没有回答。和夏琰能同坐一辆马车不过是因为他向嘉正帝求了恩典罢了，而妹妹年纪太小又是女眷，自然是留在宫内。
数月前桃花方落，嘉正帝下了旨令五公主迁出东宫，赐住东华殿。东华殿算得上整个皇宫最靠近东宫的地方，夏瑜虽是依旧不放心但也只能送了妹妹离开，此后每日前去探望。
好在……夏璇和四公主日趋交好，四公主和淑妃总是能提点妹妹一些，夏瑜这么想。
夏琰懒洋洋的在马车角落趴着，手指在满串葡萄上戳啊戳，好半天才拉长音调道：“皇兄……可以猎到鹿吗？”
夏瑜望着车外的景色，心下微微一惊，夏琰他……
车队的行进速度称得上慢，足足行进了十天才到达猎场。猎场上的行宫自是无法与皇宫相比，但比起前十天的住所一行人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一番休整过后，便又是盛大的宴席。
随着一同前来的妃子只有敏妃一人，加上出门在外不需要多么在乎规矩，于是晚宴的时候她便坐在嘉正帝身侧。底下的臣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又是一番思量。
夏瑜在的却是另一件事。宫中留下掌管宫务的人是淑妃，而他们在外面至少会带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淑妃做上一些事情。
可惜淑妃没有儿子。
幸好淑妃没有儿子。
真的上了围场是第二天的事情，而首先有所斩获的人当然是嘉正帝。接下来的，就是能上场的皇子。
夏瑜看着自己眼前惊慌失措的小鹿，那湿润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清晨刚刚醒来的夏琰。他勾起唇角，将弓拉到最大，然后慢慢松开手指。
箭破空而出的声音分外好听，穿进鹿身体的一瞬间夏瑜仿佛看到有什么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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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咬下一口烤好的鹿腿肉，上面涂抹均匀的蜂蜜让他吃得很满足。敏妃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在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鹿腿后将手帕递过去。
加上皇父……真像是一家三口。
夏瑜想到这句话的同时看到坐在一边的二皇子。白日里二皇子在他猎到鹿不久后便同样传来捷报，可惜猎物逊色不少，仅仅是只兔子。
鹿这样的动物，本就是有别的含义。
他弯着唇，手指捏着一盏小小的酒杯抿着。无怪乎，皇父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劲。
时间算的很好，连猎物都很符合两人如今的身价。二皇子，母族衰落且无皇宠，就像只兔子一样茫然四顾，想要守着身边的一圈青草都无能为力，在有更大的动物到来时……
敏妃温婉的一如既往，她柔声细语的对夏瑜道：“太子殿下瞧着，是不是要把剩下的鹿肉腌好后送到宫中？”
嘉正帝也道：“这是太子第一次打下猎物，怎么处置便看太子的。”
夏瑜站起来拱了拱手，谦逊道：“儿子谢过皇父……将腌过的鹿肉分给诸位皇弟皇妹便是，算儿子当哥哥的一片心意。唔，六弟既然已经尝过新鲜的，儿子斗胆求将多出来的分给四妹，四妹妹及淑妃娘娘这段日子俩照拂璇儿……儿子很是感激。至于鹿角鹿尾，”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忽略掉夏琰期待的目光继续道：“收拾一下，一并给璇儿好了。”
按夏瑜的心思来说，他更愿意将鹿角打磨之后送给小音。但这话不能明面上说出来，对小音的名声也不好。先给璇儿，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
太子疼爱自己嫡亲的妹妹，再怎么样都不会被说出什么不好来。
“太子还是这般呢。”敏妃掩唇笑道：“陛下，依嫔妾看给几位殿下的那份现在直接拿上来就好。琰儿这小馋猫，听说他太子哥哥猎了鹿就缠着要尝，太子殿下答应了是心善，妾却不能……”话说一半留一半，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敏妃深知这个道理。
帝王身侧的日子，哪怕有所依仗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但她还是走下来了，从罪臣之女到宠倾后宫。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敏妃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使唤宫女时那个人微笑的样子，让自己整颗心都变得温暖。
嘉正帝失笑：“今儿个你们是怎么了。瑖儿亦是第一次上场，能猎兔子已经很好了。喏，这便给二殿下也上了，琪儿璟儿一样。”
一群人将夏瑜箭下的小鹿瓜分干净，反倒是嘉正帝的大鹿无人问津。嘉正帝也不在意，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这次跟来的几个儿子。
璟儿年纪尚幼看不出什么，基本上都是乖乖跟在琪儿身后连露脸的机会都不多。琪儿资质平平好在称得上踏实，讲课的师傅也说几个孩子里唯有五皇子最为用功。
而剩下的三个……
嘉正帝眸色沉了沉。瑖儿年纪居长，再过数年分府出宫后就无需担心，不过要指个什么样的岳家却是要好好想想的。至于瑜儿和琰儿，一个软弱一个锋芒，这样的性子搅到一处究竟会怎么样无人能知。
他冷眼看了这么多年，只觉得六子到底是孩子心性罢了。可小孩子，不会不长大。
用了晚膳，夏瑜放下筷子请辞。夏琰看着自己面前只吃了一小半的鹿腿和皇兄光光的盘子，眨了眨眼睛心想难道皇兄没有尝吗……真的很好吃。
他再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兄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母妃，”六皇子拉了拉敏妃的袖子，“方才……皇兄是不是说将所有鹿肉都分给我们啦？”
敏妃怔了怔，随即点头应道：“是呀，琰儿还想要吗？”
“啊……果然呢。”夏琰没有回到敏妃的问题，而是对身边的蓝衣道：“把剩下的肉撕下来放在盘子里，一会儿给皇兄端过去。”接着又问：“母妃，琰儿这么做可以吗？”
敏妃摸了摸夏琰的小脑袋，嫣然道：“可以呀。”
夏琰这才放下心来，跳下椅子学着夏瑜方才的动作道：“儿臣……呃。”
说了一半，他突然想起皇兄之前的意思是要先去看看东西处理的怎么样了。夏琰张着口，小脸上满是无措。不能……连理由都学着皇兄吧？
嘉正帝笑道：“朕原是想着，将那大鹿上的鹿角之类收拾完给六皇子呢，现在想来倒是朕……”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着六子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可怜兮兮的分明是无法令人拒绝。
“皇父……”夏琰唤了声，“琰儿不是这个意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嘉正帝挥挥手，故作伤感道：“一个个都长大了。”
敏妃在一边轻声安慰：“这是好事才对啊，琰儿长大后也是要策马疆场的。琰儿，你说是吗？”
“当然啦。”夏琰笑嘻嘻道，“儿臣定当取了那燕国国君首级来见皇父的。”
嘉正帝忍着笑意，又说了几句后看着夏琰退了出去。取燕国国君的首级？哪怕真的会有那么一天，都不是自己能见到的。
燕国……
夏瑖在心中思量着这两个字。若不是被夏琰提到，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军功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最简单便捷的手段，但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连究竟会不会真的开战，都是问题。
自数年前那场战争结束，三公主出生敏妃得宠……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燕国了。在幼时记忆中，连绵战火从来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夏瑖只知道己方并不占什么优势。彼时燕国退兵的缘由更是模糊，看来回宫之后要好好查查当时的情况才好。至于要不要和太子殿下通个风，得让他再想想。
夏瑜出去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寝殿，反是向外走去。来这里时他念及带上明兰不方便，于是让明兰暂时去和明秀一起服侍五公主，此时贴身服侍的只有一个安得意。
出了皇宫，连夜晚都变得清新起来。天上的明月趋近满圆，被众星围绕其中显得分外耀眼。
夏瑜想，如果继续呆在那里，自己一定会窒息的。
“那是星星吗？”他指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小亮点，笑着问安得意。
安得意抬眼一瞧，半晌后才支支吾吾道：“奴才看着，那倒是像宫中的一种虫子，不过宫里没有这么多罢了。”想的却是，太子殿下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像皇后娘娘。
夏瑜瞥了他一眼，想了想之后向那个方向走去。反正出来也是没事儿干，不如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下来，向安得意伸出手道：“本宫若是没有记错……安公公应该还带着几个荷包吧？拿个白的出来。”
“是。”安得意应了，心下却暗暗叫苦，荷包这种东西的颜色……他总不能去变一个出来。在袖袋里翻了半天，安得意才勉强掏出来一个浅色的递过去，苦着脸道：“殿下，奴才这儿只能找到这样的了。”
夏瑜掂了掂荷包，将里面的散碎银子拿出来丢给安得意，又仔细捏了几下。
“还是有些厚了……罢，”他笑道：“咱们这就是瞧瞧那些小东西，倒是挺有趣儿的。”一边说，一边对着刚才指的方向一扬下巴。
安得意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主子走了。
远远缀着的侍卫相对一笑，心说太子爷还真是好兴致。其中一个甚至对同伴道：“也不知道殿下是要讨什么人欢心呢，竟然想出拿荷包装萤火虫的主意。”
另一人便叹道：“总归是风雅些，哪儿像你，一手头捏过去小虫子就死了，送人都没人要。”
当夏瑜双手并拢，感觉到手心有什么东西轻轻划动带来痒痒的感觉时，心中忽的有了几分动容。
似乎……还是因为夏琰。
他想起不知多久之前，自己将手覆在那孩子眼睛上，对方睫毛划过掌心时同样是这般。
夏瑜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如果说现在想到夏琰是正常，那白日里……？
“殿下。”安得意一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夏瑜神情不对便出言道：“殿下不是说，要捉些小虫子回去放在屋里么？奴才方才想着，要是几个人一起抓许是能快些。”
“啊，”夏瑜回过神来，小心的将手中的萤火虫放入荷包里，再将上面的绳子拉近。莹莹的一点光照了出来，微弱又好看。
他弯着唇，又一次伸出手将一只萤火虫合入掌心，这才悠悠道：“那些粗人，本宫还怕他们将这小东西……明明这么脆弱，偏生还要引人注目。”
死了，也是活该才对。有什么人，会同情它？
“这，”安得意陪着笑，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看着那不过十三岁的太子将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放入荷包，看着荷包发出越来越亮的光。安得意慢慢的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熟悉，再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无法记起。
发出光芒的小虫子停留在太子的发上，映的对方笑容都变得明朗。
如果可以……安得意想，这样子也不错啊。
“璇儿一定很喜欢，可惜皇宫里不可能抓到这么多。”夏瑜最后一次拉了拉荷包上面的绳子，将荷包高高举起来偏着头端详。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会发光的东西吧？
“六殿下许是也会喜欢呢。”安得意道：“五公主那边，如果殿下愿意，让人去抓些便是了。”
“也是，那就权当是给夏琰的……说起来，那孩子的生辰也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打滚求留言qaq，让铃君知道有人在看嘛嘤嘤>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