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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元年，梧桐宫外终于不复往日荒凉景色。宣德帝早在前一年末便下令在其周围的园子里移栽牡丹，至四五月时于梧桐宫向外望去，满眼都是无尽艳色。
“何必呢。”夏瑜靠在窗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轻声道。
“皇兄不是喜欢牡丹么？”夏琰笑意盈盈：“再说……也只有牡丹，衬得上皇兄。”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皇兄俯下-身指尖触及一片枯叶的瞬间，那清清冷冷的样子让彼时不过五岁的夏琰都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染上伤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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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正帝意外的看着眼前将两只小手都握成团子的夏琰，声调懒洋洋道：“怎么，和朕一起游园就这么让五皇子不悦？”
这话对夏琰来说明显是重了。他盯着地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反是越来越焦急的想着皇兄是不是已经走远。
敏妃在一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暗地里却一边揉着帕子一边算夏瑜的年龄。嘉正十三年，夏瑜十三岁……而自己的琰儿，不过五岁。
她抬眼看着眼前一圈人的表情，二皇子很平静，五皇子七皇子懵懵懂懂，而公主们皆是满目诧异。若说有一个例外，就是五公主夏璇。
夏璇正在犹豫，自己作为妹妹需不需要也和夏琰一起去求求夏琰？她偶然间听太医说过几句皇兄的身体情况，虽然不是很明白那个老爷爷的话的意思，但也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
夏璇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小步，随即被四公主拉住。她眨眨眼看向四公主，对方正一脸小心的摇着头。
咬咬牙，夏璇乖乖退回原位。
嘉正帝半晌后才悠悠道：“兄友弟恭是好事，朕心甚慰。”
夏琰心下一喜，正想谢恩就听到嘉正帝又来了一句。
“只是……太子还是静养为好。”夏泽挑了挑眉，在说到“静”字时特地咬重音节。他看着眼前的六子，想到的却是自己与发妻那些年情深意重的时候。
“皇父……”
“嗯，兄友弟恭是好事，琰儿这就去看太子吧。”嘉正帝再次打断夏琰的话，轻飘飘道：“别误了午膳。”
“……”夏琰呆在原地，实在是跟不上皇父的思维。
“咳，琰儿难道是没有听清楚？”敏妃在一边温声道：“这就去看太子殿下吧，都知道你们兄弟两个感情好。”
夏璇默默的想，这种时候敏妃作为妃子有插话的权利吗？不过她这次很聪明的没有开口，原因是看到四姐姐的脸色不好看。
也对……同样是位于妃位，淑妃娘娘只能站在皇父身后，敏妃却能站在皇父身边。
夏璇低着头，心想那原本应该是母后的位子才对。敏妃，莫不是真的要上位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夏璇就一阵不舒服。
夏瑜一路上走的很快，一直到确定自己完全消失在嘉正帝的视线中后他才停□接过安得意递过来的帕子擦汗。身上一片黏腻的感觉让夏瑜很不舒服，尤其是明明外表很热骨子里却是快冻成冰。
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喉间传来刺痛感。夏瑜将帕子甩给安得意，站直身子继续向东宫方向走去，这次速度慢了许多。
“殿下，是不是要宣太医？”安得意将帕子交给一边的小宫女，随即走到夏瑜身边恭顺道。
“太医？”夏瑜斜了安得意一眼，“本宫还想多活几年。”
“这，”安得意着急了，“要是风寒了可怎么是好？太子应以身体为重才是。”他是夏瑜身边的老人，平日里颇能说的上话来，听完夏瑜的回话后便急急道。
其中固然有不想被牵连的成分，但也带了真心实意的关心。
“身体？”夏瑜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道：“那些庸医……开了多少方子，硬是将母后的风寒拖成不治之症。本宫倒是想试试，他们能不能让本宫也撒手人寰！”
一阵冷风吹来，他拉了拉领子接着向前走。
“殿下！”安得意声音高了些：“隔墙有耳！这样的话，殿下万万不能再说了！”
“本宫知道。”夏瑜撇撇嘴，“什么都不能说……嘁，如果能早点儿到出宫的年纪就好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是刚一开口就被吹散在风里。夏瑜心下再恼，也不至于理智全无。
他看了看安得意，好笑道：“安公公，不至于吧？”
“殿下。”安得意坚持道。
“罢了罢了，不是说本宫知道了么。”夏瑜摊手，“时辰还早……一直听说梧桐宫落成了，还没有真的去看过。唔，今日倒是个机会。”
安得意听他这么说，还想再劝，可夏瑜已经迈步走开。安得意无奈，他比着夏瑜也大不了几岁，对宫中尚是忌讳莫深，能说的话并不多。
但总不能纵着主子不管自己的身体。安得意正是两难，突然旁边又凑过来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道：“安总管，奴才瞧着……刚才在来时的路上，有个影子一下子晃过去了。”
安得意心下一惊，转头看到的却是一片风平浪静。越是这样，安得意就越是担忧。
如今主子可正站在风口浪尖上，万万不能出什么闪失！
“怎么还不走？”夏瑜顿了顿，别过头眯了眼睨着安得意，“本宫已经指使不动你们了？”
这话说的诛心，安得意一个激灵赶忙小跑到夏瑜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方才……小喜子说有什么东西跟着咱们。”
夏瑜扬了扬眉，“那就让他跟呗，正好本宫觉得一个人去梧桐宫没滋味儿。”
“殿下！”安得意完全说不出话来。
“被吓成什么样儿了……”夏瑜好笑的摇了摇头。
东宫便在整个皇城的最东边，离御花园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夏瑜已经走了将近一半路程，此时说要改道不过是一时气话。他总不能真的将把柄送到别人那里，让人告他一状说自己欺君。
唯有小事儿最好发作，夏瑜坚信这一点。
他慢悠悠的指了指自己住所，道：“安公公，本宫若是去那边该是无事吧？”
安得意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瞄，“殿下回东宫休息天经地义……咳咳。”
他总算是放下心来，跟在夏瑜身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着。
夏瑜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些，许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一个人待过了？他看着足下铺出一条小路的花瓷砖，弯了唇笑得如释重负。
冷风再一次吹过来，直直灌倒夏瑜领子里。他轻轻咳了几声之后毫不在意的继续先前走，悠闲的样子反像是在散步。
只是他心里远远没有这么平静。夏瑜并不是很信宫人说的话，但他觉得对方在这种小事上没必要说谎，因为自己完全看不出预谋的迹象。
不过……夏瑜再次扯扯领子，让自己回东宫就是对方的目的？
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给皇父报备过的事情，本就不能作假。先前说要去梧桐宫的话虽是出自真心，却也只是玩笑罢了。
夏瑜看到那座以娘亲的名义建造的宫殿。中宫已有，再建一座梧桐宫又有何用？此时看来，那分明就是在嘲讽什么。
“这是什么？”
冬日里能开的花太少太少，大多数都成了一片枯枝。皇宫里的落叶是有宫人专门负责清扫的，不过他们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守在树下。
偶然间的风让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又多了几片枯叶，它们晃悠悠落在地上的样子让夏瑜眸中都多了笑意。有太多东西都比自己脆弱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了妹妹为了小音坚持下去？
至于越来越糟糕的身体，能撑到璇儿出嫁就好了。
夏瑜伸出手接住一片落叶，将薄脆的叶子夹在两只中间。粗糙的触感让他心情愈发明朗，夏瑜开始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娘亲曾说：“刚嫁到陛下府上时多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走了过来。瑜儿，母后有时候真的希望和陛下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经历了苦难便能再不相离。”
这话只能是在私下里悄悄说，不然恐怕都能被人栽个怨望的名号在即墨皇后头上。
不过是把前些年已经在做的事情做的更彻底些……你们不是希望本宫无能，你们不是希望六皇子文武兼备？
夏瑜盯着眼前渐渐破碎的叶子，告诉自己这没什么难的。
碎成粉末的枯叶划过夏瑜指尖，落在不远处的夏琰眼中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奇异的难受。夏琰向嘉正帝开口说要来看皇兄不过是凭着冲动，此时真的到了皇兄不远处他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直接出去？
夏琰摇摇头……唔，有点儿不好意思。
夏瑜偏生是来了兴致，又弯下腰捡起一片落叶继续玩着，那轻微的响声在他耳中好听的异常。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心中不明情绪越来越浓重……
“殿下！”
待安得意发现太子的神情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夏瑜蓦地停下动作，尚粘着灰尘的手捂在口前，片刻后指缝里便有鲜红的液体溢出。
血滴在最后一片完整的叶子上，溅起瑰丽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今天回家以后看到好多评论>_<好高兴嗷嗷——所以在我下定决心要多码字时，发现比昨天更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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