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雪夜觅知音

郭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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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折磨。这句话正象是岳飞的写照。莽红尘何处觅知音?倒象是青晴借此词在向他含蓄地告白,在暗示她是他的知音。

    一刹那的凝固,岳飞朝她慢慢走来,踏着薄雪,呵着白气,站在她面前,忽然变得安静,温柔有加,青晴本来很冷,但是他站在身边,就感觉无限热能烧过来。她的脸热得发烫。仿佛这不是冰天雪地。

    “晴儿,你不告而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青晴温柔一笑,道:“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一通乱找,没想到你在这里。”

    “岳大哥,我能背下你刚才的那首词,信不信?”岳飞有些怀疑,青晴轻启朱唇,朗声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听她不仅气势足,而且一字不错,他不过随性吟出,却如印在她心上一般。感叹她才气的同时,又很是感动。

    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过耳不忘之能。”

    青晴嘿嘿一笑。心道这首词天下人皆知。

    岳飞虽然因为她在身边,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朝庭那巨大的求和屈辱,以及对于他殷切请战的热情的挫折,都令他意淡神灰。他眼中的光茫变得寂寥。随后便是直透天宇的喟然长叹。不再说话。

    “晴儿。我在表中陈述一切,驱逐胡虏收复中原,我自认为言词肯切,这是我一生之宏愿,此誓立于天地之间。”

    “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非要议和,难道是不相信我么?不相信我们这些武将能夺回中原?”

    “可是,以往的战绩摆在那里,我们能不能打败金人,这一点现实已经证明,还是不能令他信服么?”

    青晴当然知道他心中的苦闷,轻轻地纤纤玉指执住他遒劲大手,安慰道:“岳大哥,不必忧虑。此次议和不会长久,完颜宗弼会毁了这次和议。”

    “噢,”岳飞精神为之一振,青晴的预测力是经过现实验证的,这也是岳飞觉得她神秘的原因。听她这么说。那必是大有可能。

    “怎么讲?”岳飞问她。

    “完颜宗弼野心勃勃,一心想消灭大宋,这样的送地合约,他怎会答应?他势必要掀起一番波澜来。”

    岳飞沉声道:“不错,宗弼想吞并我宋朝,是金朝主导南侵的第一人。可是他见了我,未必好使。”

    “宗弼如果毁约,那最好不过。”

    青晴笑道:“岳大哥可以等着看,用不了十天,宗弼就会有所行动。”

    “真的?”本来他攥着她的手。一激动手上便用了力,力道大得象是要把她的手掌捏碎。青晴弯了一下胳膊,“哎哟”一声。岳飞才意视到,忙松开手,不好意思笑道:“噢,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弄疼你了。”

    说着又以拇指轻揉她柔泽的小手,青晴只觉温柔无限,心田之间有蜜流淌,心停留在这温柔之中,就忘了他的问话。

    岳飞道:“你是说,不久宗弼就会行动?”

    青晴肯定地点点头:“岳大哥你要相信我,不要忧伤太过。打起精神来。你能相信我么?”

    “我相信。如果那样能令我驰骋沙场,夺回中原,以畅我平生之志,到那时,就是死也无憾了。”他一说到死,青晴的身体冷缩了一下。岳飞以为她冷,将她纳入怀中。

    青晴跌进他的怀里,这胸怀千古独有,与江河山川般壮阔雄伟,其忠肝义胆可与日月争辉。他象一座山峰,你只能仰视,却给了你机会任你攀登,累了,可以稳稳地靠着他,他会做你稳稳的依靠。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能比此时还要有安全感。世界的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到他勃勃的心跳,清幽的呼吸,这一刻可以一生一世,长长久久,永永远远。青晴觉得无比恬静。

    岳飞抚着她孱弱的肩膀,柔声道:“我此生只有一个理想,但遇到了你,就又多了一个。想不想听?”

    “你说”青晴柔声道。

    “我平生第一个理想,就是收复中原,迎回二圣。”

    “第二个理想,便是。。。。。。”他柔情地托起她娟美的脸颊,星眸深邃中,让她的美目落进他的眼里,无比珍爱之情,柔声道:“便是,我要留你在我身边,永远不分开。”

    鼻中一股辛辣直顶上来,眼泪瞬间充盈眼眶,心道:“我何曾不想永远留在你身边,何曾不想与你朝夕相对,何曾不想与你情牵缠绵一生一世。本以为,能认识你已经是荣幸,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你能给我爱。这一世,还有什么可求的?还有什么可不能割舍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岳飞道:“晴儿,等收复中原的那一日,便是我娶你之时,我要把我人生中最得意的两件事连在一起。不要嫌久,你就在收复中原的那头等我,我一定象迎娶正室那样地娶你,我要你做我锦上的花,这一生就已经无所求了,到那时,我就辞官回乡,与你逍遥半生。”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晴儿,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要用这恩赐激励自己,早一日夺回中原,我便早一日可以与你终生厮守,天长地久。”

    “晴儿,你可否能等我?”

    青晴仰面看他,扑簌簌的泪珠滚落下来。连连点头。哽咽道:“我一定能够等你,等你收复中原,一生一世。”

    见她哭了。岳飞用他那苍劲大手,如摘珍珠一般,为她拭眼泪,他以为青晴是激动,是高兴。便笑道:“你呀,真是爱哭。别哭了,你再哭我就收回承诺了,我可不想要爱哭的丫头。我怕等以后有了小孩,也如你这般是个爱哭鬼。”

    青晴破涕为笑,深深扎入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狼腰。心中仍是酸甜流转,纠缠不清。

    夜已深,回到客栈,仿佛身上还沾着他的体温。他的那些情致缠绵的话。脸贴着冰冷的门,忽然扭头看一眼隔壁,韩聪住过的空屋子。门没有锁,也没有招揽新的旅客,推门进去。屋里黑魆魆。摸到火石,点亮灯,坐在椅子上,一切安静如常。床铺叠得整整齐齐。

    这屋子既然留着,一定是他没退租金,屋子很暖。一进来,青晴都不想出去了,更不想再跟果果挤在一张床上,特别是果果总是以脊背相对。躺下来,将被子抻到脖子底下。她敏感的嗅觉迅速地捕捉到了韩聪气味,陌生的男人气。

    青晴本能地把被子往下拉,把自己的衣服覆在被头。这样就是自己的衣服味儿了。双脚发麻,是冻的。闭上眼,岳飞的气息还弥荡在鼻端。

    他一直送她到客栈外,看她上楼,站了良久才走。能得到他的爱,即使用十世来换也值得。可是为何自己心中还是不胜悲伤呢。

    因为爱他,因为无能为力,因为找不到方法,所以悲伤。那么她的爱又是什么,明知他会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为得到他的垂青。这一切仿佛站不住脚,这一切也太显不够。

    午夜梦回中,她惊出一身的冷汗,因为她又触到了黎源的死,黎源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经常在睡梦中被疼醒。岳飞的那些憧憬未来的话,多么象黎源对她的来生约定。

    黎源在来生等她,可是我今世的困惑,你可否能告诉我?黎大哥,我们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漫步洞庭,也曾登舟观湖,我的唇间也曾有你的深深一吻。

    你也曾与我十指紧扣,紧紧相依。可是你还是离我去了。你说与我相续来生,可是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要到什么地方找你。

    坐在床上,绿色的锦被,白如烟的床帐,双眼凄然相望,脸上挂满了泪珠,明明刚与岳飞情定今生,睡梦中为何再度梦见黎源。而且只是他死时的那个情景。

    难道是一种暗示?不,这又何用暗示,黎源没被载入史册尚且死了,那岳飞就是在劫难逃,天命难违?算命之人常以能知过去未来夸耀自己。而她不用屈指摇卦,就知道了一切的未来,那不幸的未来。这未来如压在她身上的石头,一点一点压灭她的希望,压灭她的生机。

    但是她心里的最深处却是有着盼望的,人在现实还没到眼前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盼望,那盼望便是希望。她下了床,坐在桌前,倒了半杯凉茶。

    凉茶喝进去,在胸膛间闯开一条冰冷而光滑的落。将热气明晰地分剖为两半。一半是花,一半是草,中间是河,花与草隔河相望,永不相亲。

    这杯子是韩聪用过的?他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此时她心中的愁郁被凉茶冲解了不少,皮肤起了鸡皮疙瘩。指尖凝聚着寒气,也一点点向手梢蔓延。很快手指就象滴水檐的冰柱了。她体质属寒,最怕冬天,特别是还练了黎源教的丹阴功,更是寒上加寒。再也没睡,坐到天明。

    雪虽然很小,却下了一天一夜,积起来也有两寸深。街上很快被行人,被车马,污得变成一条肮脏的雪道。果果仍被锁在房里。早晨在一起吃饭,忽然发现她瘦了许多,本来薄而尖的下颏更加尖得突兀,酒窝也扩大了,眼睛更加大。她仍是神情冷漠。懒懒地说一句:“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每天早晨她都会问,想来也应该是夜夜在寻思着这个问题。

    “到了时候我自会放你出去?

    果果跳起来:“什么是到了时候,到了什么时候?你告诉我啊?”

    青晴说不出来,刚吃下的饭忽然哽住,咽得她几乎上不来那口气,咽得胸口疼。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应该是等一个人的死亡,她就是在等,这种做法不是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