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瘦金体

郭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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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青晴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向李圣泽辞行的好。在这里虽然不愁吃穿,但对果果总是无益。西楼书房里,程垓,石孝友都在,难得一大早他们来得这么齐,大家各自问安。程垓手里拿着一幅画,徐徐打开是一对情侣伤春图,可见他对雨荷的一片痴心。

    程垓让李圣泽为图题诗。李圣泽笑道:“一大早就拿这么伤感的东西来,看来我们都得陪着这画伤心一回了。书舟我答应为你写三幅字,这是第三幅字了,你得小心了。”

    程垓道:“那是自然,我极为看重这画,所以才让你来题诗。”李圣泽:“这对情侣衣饰光鲜,在这盛丽的春光里,不是享受欢愉,却是一番落莫,隐藏着伤感,情与景相冲,这正如昔日爱侣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只有一首词最为恰当。”只见他在留白处,笔尖漫妙题道:“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这是当代周邦彦的词。妙是妙只是伤感。”石孝友道。

    青晴待他写完落款,落款处竟然是书舟?他为何不写自己的名字?再看那字体,竟然是正宗的瘦金体,青晴学过几天瘦金体,虽然倾慕但终究难学,以至到最后不得不放弃,而瘦金体宋徽宗真迹摹贴,她已是看过如数遍,烂熟于心,而现在赫然显现在眼前的就是宋徽宗的真迹。这很难模仿。难道他就是宋徽宗?看他俊美无匹,风度超然,还真是身附龙骨,与众不同。这一下子,就将她想说的话忘了大半。

    李圣泽对青晴笑问:“卿?这一早来可有事?”青晴才从神游里出来,组织语言,将要搬出去的想法,说一遍。没想到李圣泽忽然落下脸来道:“你在你的清静一隅不好么,是受人打拢么?”青晴有些气短,道:“很好,我知道那里确实很美,但我觉得还是同果果搬出去的好,也省得麻烦。”李圣泽盯着她,一脸不快:“你给我带什么麻烦了?还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你不好意思说?”

    青晴急得摇头:“没有,没有。”李圣泽绝然地道:“没有就好,此话以后不必提了。还有,你画的设计图,我已经拿给绣房去做了,你不帮着监制?”还没等青晴说话,石孝友笑道:“青姑娘真是才貌出众呢,设计了什么衣服,我们得开开眼界。”

    一句话说得青晴耳根都红了,丢人丢到家了,那算什么设计呀,算直是丢脸的代表。若是被他们见了,自己将怎么演示穿法啊,被他们这群风流的文人墨客看了,自己的脸就丢大了,那还不如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呢。

    青晴红着脸道:“谁也不能看,那是姑娘家穿的,你们男人家看了有损清名。”心下一想又不对,他们都到妓院里来了,还什么清名不清名的,真是扯淡。

    青晴又对李圣泽道:“李圣泽,你也不许去看,否则我便不去绣房。”青晴一扭身走了。少见她使性子,忽然见她的率真可爱,真是令人柔情百转,纤魂动魄。青晴布置下去,自有绣娘去做,本来也没什么繁琐之处。

    趁这日阳光正好,李圣泽也是心情欢畅,带上青晴果果,一行人奔临安府最有名的酒楼而来。石孝友时常倾尽所有才来这馆子里挥霍一把,这酒楼金字大书‘回雁楼’屋宇辉煌,披彩欢门,一片华贵喜气,游廊宽长,几十个浓妆艳裹的酒妓花枝招展地迎送来往客人。

    程垓自己也不是轻易就来的,所以今天众人都非常高兴,上顶楼,酒博士过来招呼,引李圣泽众人在窗口一张大桌坐下,只见壁上有文人题的诗词,画作,酒菜刚上,便有一十二三小男孩,穿粗布衣裳,黑乎乎大眼睛,长相可人,笑嘻嘻地,从兜里捧一捧梨干,并银杏来,哈腰笑道:“久不见李大哥,最近可忙着吧?我次次来看不到您,把我想出一场病,躺了一个月才好。不想等了一天,李大哥就来了。”

    李圣泽笑道:“好嘴儿,把蓝子放下,去张家酒店买两坛女儿红来,要陈一百年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来,递与男孩儿,男孩见这么一大锭银子,眼睛发亮,李圣泽笑道:“去吧,剩下就当你的跑腿费吧。”男孩儿忙不迭地应承,退出去飞跑下楼了。

    李圣泽让众人边吃边等酒,只见筵席上有签鸭,炒兔,葱泼兔,金丝肚羹,煎鹌子,炒蟹,鹿脯,西京笋,姜虾,排蒸荔枝腰子,都是青晴没吃过的,在刘府那些日子也没见过这些,李圣泽一道菜一道菜地讲解菜的妙处,做法。

    不一时,男孩儿抱着两坛酒来,汗水顺着脑门往下滴,脸涨得通红,放下酒,顺腰里掏出一块约一两的银子来,笑道:“李大哥银子剩下许多,我只留零头就够了,也顶上半个月的呢。”李圣泽用扇子一按他手,道:“拿回去,说给你便是给你。”男孩忙不好意思地收起银子,给李圣泽磕了个头,又在筐里捧了两大捧梨条和银杏,欢欢喜喜走了。

    程垓对李圣泽道:“也就是你出手大方能接济他些,不然他妈妈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李圣泽道:“我也是看他孝心,孤儿寡母不容易,他娘又有病,不然厮波这么多,我也不会单单照顾他,就象当初。。。”说到这儿,似有所伤,就再没说下去。

    石孝友打开女儿红,每人倒一大盅,青晴闻着芳香浓郁,白色杯盏里琥珀流光,入口甘鲜香味醇厚,令人回味无穷。众人异口同声叫道:“好酒!”李圣泽笑道:“张家酒店酒窖里一共是十五坛百年女儿红,已经被我喝了十坛,今日又拿来两坛还剩三坛,呆会我着人也让送到我院中去。否则让别人占了去。”

    这时就有妓女进来,拿着琵琶,花枝招展,香气扑鼻,上来深深施礼,笑意可人,红唇皓齿,执酒壶为李圣泽斟酒,公子爷,公子爷地叫。青晴见这里面酒妓众多,也就没太在意,正与果果说话,但听她一说话,才抬头看她,一看之下真是出乎意外,此女便是刘府跟了招福的秋画。不知怎么到了这里。

    青晴站起身,失惊道:“秋画?是你么?”

    秋画这时也才看青晴,青晴虽然作男装打扮,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看看自己又觉惭愧,但仍笑道:“青姑娘什么时候出来的?”

    青晴说了几句,就问她:“招福呢?”

    秋画道:“招福在家里呢,陪夫人待产。”青晴一皱眉,忙拉她到外面,问她怎么回事,秋画已是老了许多,只有化浓装掩盖着,但见她笑容酸涩,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青晴拉她在廊子里坐下,秋画就将她与招福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自青晴给招福手饰赎秋画那天起,秋画就跟招福正式在一起了,招福父亲死后,招福与秋画就搬到临安府来,为躲刘府追察,一开始贫虽贫,但也算其乐融融,可是秋画一直没有孩子,去看大夫,大夫说她食用过至阴之物,是不会生育了。秋画想到定是刘杰之给自己的那碗汤药,他怕自己怀上他的孩子,所以出此毒策,秋画就觉得对不起招福。

    每天招福郁郁郁寡欢,秋画想一定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就想再为他娶一房,可是身边没钱,那次差点被卖到妓院,虽然得救,可能这也是自己难逃的命数吧。秋画一咬牙,就当了酒妓,陪官人喝喝酒,唱唱曲儿,积攒些钱,给招福又娶了一房。

    没过多久,新娶的就怀孕了。自此招福的心思全在新夫人身上,对于她只知道伸手向她要钱,若给得迟了,给得少了,招福就喝骂,全不似当初了。说到这里秋画泪水滚滚而落。青晴也哭了。

    青晴道:“别管他,一个大男人家有本事要老婆孩子,还没本事养吗,你现在供养他们,他尚且拿你不当回事,若真有你不能的一天,他更加不会对你好。你该为自己考虑才是啊。”秋画哭道:“我本来就是不干净的人了,还考虑什么?只是,别人说我什么我不在乎,可是连他也骂我婊子。”刚擦干,眼泪又纷纷下来,毁了装容,更象残花一朵。

    青晴递给她手帕,道:“他既这样没良心,你便自己过自己的也罢,管他去做什么?看他们没你怎么过。”秋画颤声道:“我自己怎么过?”青晴只知道说,这一想来还确实有点难,她现在是卖艺不卖身的多,难不成真让她去潋滟楼卖身么。所以她也颇费踌躇。无计可施,就进来问李圣泽,让他想办法,李圣泽问:“针线活好不好,会做绣活么?”秋画站在一旁直摇头,她自从进刘府,就被刘杰之占有,只学习弹唱歌舞之类,根本没摸过针线。

    秋画知道李圣泽是潋滟楼的老板,知道他们那里妓女待遇极好,就是低等妓女也强于别处百倍,见青晴与他相熟,就涨着胆子道:“弹唱歌舞我都会,接待客人也是可以的。”没想到,李圣泽却道:“我们院里庸脂俗粉不少,现在还不缺。”青晴听他留情,气道:“你客气点,好不好。”李圣泽笑道:“潋滟楼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既然是你认识的人,那么明日让她找王妈妈。”他虽然答应了,但青晴也仍是笑不出来,进了潋滟楼也不过是妓女,也并不是好的结局。青晴忽然想到一人,就朝李圣泽笑了笑,李圣泽似有领略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