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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面罪徒·1
“凛川，”应以越望着少年的脸，放缓声音，道，“你失踪很久了，大家都在找你，跟我回去吧。”
少年偏过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他的面具落下了，好像他内心的一个保护罩也被击破了，本来无论怎么危急的状况，他也没有过示弱的表现。现在，在应以越面前，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我不回去。”他吃力又生硬地说，竭力把让声音平静冷淡。
应以越看起来十分关心这个少年，对这个少年的态度和对他的堂弟应以衡一样，此刻，见少年执拗，他愣了一下，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并没有人怪你。而且你的父母还有妹妹都已经放出监牢了，他们想见你……”
“住口！”少年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容忍的话，提高声音叫了起来。马上又垂下了头，只有肩背随着粗重的呼吸慢慢地起伏。
应以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慢慢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说：“没有人怪你。”
“呵……”
他的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是那群红银军中的一人。
刚才郁景骁便发现了：一直以来，郁景骁觉得这群年轻的红银军都是不错的人。在遇上他们之前，郁景骁被鸵鸟、被蛮人，被各种人嫌弃是没用的古地球人，它们动辄几百上千岁，和他们比起来，才二十余岁的郁景骁见识短浅，身体机能跟他们更是没法比。但是这群红银军从来没有看不起过郁景骁，相反，他们都对郁景骁在对抗沙匪时候的表现赞不绝口。——对陌生人，他们都能心存善意。
但是，从听到铁面人的名字起，在场的红银军的脸上都露出了堪称微妙的表情，有的似笑非笑，有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还有的把蔑视毫不掩饰的挂在了脸上。
更有甚者，把厌恶变作冷笑，发出了声音。
——就仿佛“凛川”这个名字有什么魔咒似的。
那名冷笑的红银军一转身，向舱室另一边走廊走去，几个同伴跟在他的身后。他懒洋洋地，刻意放大了声音，好让舱室里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晰：“早知道是麒凛川，谁他妈会去救他啊！”
旁边还有同伴跟他一唱一和：“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红银军在路边见着一只狗，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郁景骁从中分析出了两点：第一，在这个世界，狗也经常在嘲讽和骂人时使用；第二，这个世界上有马人、有鹦鹉人、有白鹇人（贡卡），肯定没有狗人，——不然一定会维护自己种族声誉的。
舱室中的红银军三三俩俩散去，郁景骁正好看见一个平常说过几句话的红银军走过他的身边，连忙赶过去，和那人并肩，问：“麒凛川是什么人？”
那名红银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说：“一个讨厌的家伙。”
“怎么？”郁景骁追问了下去。
那名红银军欲言又止，似乎麒凛川的过往，是红银军内部一个不可碰触的话题，一个心知肚明的禁忌：“总之，你知道，那个神神叨叨的人工智能，叫‘塔罗’的，成天预言别人的命运，说我们不是横死街头就是战死沙场的，那个讨厌的人工智能你知道吧？”
——看起来“塔罗”的预言确实从来没半点好话，郁景骁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有了同为受害者的战友的阶级感情，“知道！”他感慨地点点头。
“麒凛川是唯一被塔罗预言日后会功成名就、前途无量的家伙，”红银军气冲冲地说，“能讨塔罗的喜欢！你说他讨厌不讨厌？变态不变态？”
“讨厌！变态！”郁景骁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群红银军如此厌恶一个人，肯定不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消失，但毕竟他是外人，看他们讳忌非常，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装出一副相信了的模样。
“呜——”飞船里，突然传来了警报声。
“怎么？有入侵？”郁景骁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好并没有惊慌。
“不对，”那个红银军望着上方的警报灯，冷静地辨认，“这是内部警报。”
他们二人此时正站在飞船的圆环走廊上，前方“噌”一声驶过来一台悬浮担架，还有两个医疗机器人慌里慌张地滚动着脚下的轮子跟在担架后面。
郁景骁二人连忙闪开，贴到金属墙壁边，给救护车让出生命通道。
好像是突发情况，来不及做准备，医疗机器人胸前的储物格都没来得及关严，不时有手术刀、止痛喷雾什么的落在它们身后。
“怎么了！”那名红银军顺手拽住了一个从后方赶过来的慌张的飞船机师，焦急地问道。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抓了一个会说话的便开始询问，但恰恰好那个机师是个知情者。
“应长官要带那个小子去医疗室治疗伤口，那个小子不肯，应长官硬是拉着他去，那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激光刀，应长官毫无防备，就被他给捅了！”那个机师不愧是理工科技术宅的，说话简洁不罗嗦，不带半点气氛渲染和细节描述，几句话说清了事情。——虽然干巴巴的，完全没带出紧张的气氛。
“啊？”那名红银军大吃一惊，一转头，只见郁景骁已经朝来的路飞奔而去。
郁景骁赶到刚才分别的地方，只见两个机器人手忙脚乱地围在应以越身边，为他处理着伤口。
郁景骁冲到近前一看，应以越的从左侧腰腹一直到右侧肋下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伤口上除了血污，还有灼伤的痕迹。
一看便知，正是郁景骁在角斗场上见过的、羊小姐赠送给心爱的铁面角斗士的、那把激光短匕造成的伤痕。
郁景骁一时羞愧万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上，不管是因为真心还是假意，应家兄弟对他算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当然也是因为他本来就不认识什么人），结果他要求带回的伤者，却刺伤了应以越。
他大怒，转头看那个少年麒凛川已经被几名红银军按在地上，正竭力抬起头，看向这边。郁景骁二话不说，冲过去将少年从地上拖起来，狠狠地给了两拳。
押着麒凛川的几名红银军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碍于某些特别的原因才不方便自己动手教训他，此刻看郁景代劳，互相对视一眼，都当做没看见一样，还明里暗里给郁景骁行了方便。
郁景骁盛怒之下，又揍了麒凛川几拳，见他一直不还手，也有些索然，看自己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一部分是应以越的，另一部分也是麒凛川的。郁景骁回头看看还无意识的应以越，怒意又起，心想我管你是不是未成年、是不是伤员、是不是无还手之力，先替应以越报了这一刀之仇再说。
突然看见了麒凛川的眼神。麒凛川正死死地盯着应以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眼神幽深，小小少年，却有这么深不可测的眼神。居然好像从他眼中看见了些许焦急和痛楚，郁景骁心中一寒，松开了已经握成拳头的手。
“血止住啦。”一个治疗机器人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要带他到医疗室去做详细检查。”治疗机器人又说，那个悬浮担架带着应以越又浮到了半人高的空中，向另一边驶去。
郁景骁跟了上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些什么，回头嘱咐道：“先把他关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他。”
那几名红银军一愣，没有回答。
郁景骁也马上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红银军的一员，更不是他们的长官，没有资格对他们发号施令。——方才那一席话，不过是他在地球上工作多年，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习惯罢了。
“我是说……”郁景骁尴尬地解释，“也许应长官醒来要审问他……”
“我们知道了，”对面的红银军理解地点点头，“这就按照你的建议处理。”
——怎么教育出来的！这么有礼貌、有修养，通情达理的红银军们。
“好好看守，防止他自杀……可能也需要给他安排治疗。”郁景骁说，自己也觉得有些得寸进尺，这可是刚刚刺伤了最高长官应以越的凶手！居然还要给他治疗。
“我们明白的。”那名红银军说，看了看前方，医疗机器人的背影，“一切等应长官恢复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