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各方

了我长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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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无路可退。

    她想过躲到众人身后,想过假装受惊失了神智,甚至干脆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这念头才刚刚一动,那双漂亮锐利的眼就睥了过来,生出了一抹讽刺。

    许是王氏的神情太过惊恐,脸色已经白得不成模样。霍三爷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扶着了她一把,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王氏撇开霍三爷的手。抹整齐了乱发,走到前列,勉强挤出一个笑,深吸一口气,跪拜了下去。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霍母十分惊讶:“老三媳妇儿你这是……”

    霍定姚突然一个激灵,迅速回头去看。她想起曾经在春明门,那位宫中的老姑姑说过的话。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是了,那姑姑说那个久不在宫中的人……霞姿月韵……若是回一趟盛京,城里的女子则挤满了长安大街,希望能一睹他的风采……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还没等她理清情绪,耳边已然响起了王氏木然的声音:“盛京霍家霍王氏叩拜翔王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霍家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霍定姚也恍恍惚惚跟着邢氏跪了下去。

    她心头起了百般滋味。

    这一次,偏偏是他救了她和她的家人。

    她都不知道,是该心怀敌意,还是应该心存感激。可上一辈子已经烟消云散,她们死的死,没的没,而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安安生生的。

    也许这一切只是机缘巧合罢了,这四皇子还是会去争他的大位,而他们只要稳稳妥妥抵达雁门即可,往后天下大定,若这四皇子还能想得起来霍家,给一个恩赐也是好的。

    她转念一想,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总归都是桥对桥,路归路,没有半点儿相干的。

    接下来的路走得都很顺。

    因已经进入了雁门地界,她们一行人便由雁门的府衙接管。雁门是翔王的封地,这雁门太守大抵也听说了些小道消息,虽然上头并没有人来打招呼,却十分有眼色的没有为难霍家人,不仅不敢让人下大狱,反而拨了一个驿站里的独立小院暂住,更按着官家囚犯的等级给收押在册。

    翔王是什么样的脾性,他们都很清楚。他赏罚分明,可有个毛病就是十分护短。这是他亲自救了的人,要为难他们,不是嫌自己头上的帽子戴得太稳,就是嫌脖子太硬。

    ——没人想跟血腥殿下开这样的玩笑。

    丁老三想多嘴几句,奈何在这里,根本就没人理他。

    眼见大势已去,他也不敢紧咬着不放。再说了他自己也还难过着呢,当时在河边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谁,狠狠踢了他一脚,正好踢在了小腿骨上面,咯嘣就断了。他翻个白眼就疼昏了过去,醒来也不知道找谁哭诉。

    刘铁角和小武倒是瞧他可怜,找了府衙的人帮忙瞧大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药剂是一副一副吃了下去,腿上的肿胀却没得消停,反而越来越有涨大的趋势,还痒得很。

    丁老三实在受不住了,动手拆开了白布。一瞧之下又要翻白眼了,那里面已经烂黑成一团,深可见骨。寻来的老大夫瞥了一眼,只说了一句必须得锯腿才能保命。老大夫还等丁老三吱声做个了断呢,半天没听见响动,抬头一看,这次人是真吓昏了。

    霍定姚听到这茬,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丁老三没了一条腿,也算是自作孽,刘铁角和小武就等着逮机会呢,这下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自从在驿站里安顿了下来,霍家人也慢慢安心了起来。这小院子虽然和路上的都差不多,几房人还是得拼拼凑凑挤在一起,但是比大牢的环境可好多了,除了不能擅自出入,他们终于不再舟车劳顿,这日子只会顺利起来。

    修养了几日后,众人的精神头都好看了许多,这衙门的人不仅没有再锁着他们,便是囚衣也用不着穿了。

    又过了半个月,霍家人就接到了告知,他们被安排到了城西一座庄子上,还分了一处三进的院子给他们。

    这院子不必此前英王府那个暂时落脚的院子差,因为连着牧场,甚至更加宽敞。里面虽然没有雕梁画栋,该有的前厅后院却一个都不少。在邢氏请示了霍老祖宗后,几房人便商量着挑了院子安稳了下来。

    因着林氏体若,霍二爷便告了恼,捡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去。那院子虽然不大,却有一个小厨房,这自然也是方便林氏熬药喝。

    妫氏忙不迭地定了西南角的一处院子,这院子虽然不大,却胜在精致。中间四四方方挖了一座假山水池,旁边还有些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边种了些竹子,瞧着还有点景致。霍荣菡得意地瞅了霍定姚一眼,指挥着霍语桐抱着她的东西,跟着妫氏一道去了。

    王氏本来也想点这个的,只不过霍三爷不想与人冲突,劝住了她。她去瞧了南边的院子更大更舒适,倒也收起了一张冷脸。

    大房的人得了东边儿的,不大不小,也没什么出挑,还离外面的街道只有一墙之隔,白日里还能听见临街传来的嘈杂声,只胜在离霍老祖宗近一点。

    不过霍定姚却觉得这里极好。东边朝阳,屋子里的阴暗角落都没有发霉的味道,她从外面的野梗上扯了野草回来泡水擦洗屋子,收拾之后反而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再找来了一只陶土模样的月肚儿陶罐,剪了几只海石榴和栀子花回来,往窗户下一摆,火红艳白的,瞧着就喜人。

    霍有纤抱了帐子进来,不由得眼睛一亮:“十妹妹这里,别有一番自然风情,难怪妹妹深的祖母喜爱,确实是独具匠心。”

    她方才去了霍老祖宗处,那里有一对更漂亮的罐子,花也开得更好。想必就是霍定姚的手笔了。

    霍定姚失笑:“五姐姐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我无聊,正好找到了几只空罐子罢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让我们养养眼了。再说了,屋子里也没个什么摆设,这样一弄,倒是可以驱一下蚊虫。”

    她和霍有纤合力,将帐子挂上了架子床,这帐子是个淡蓝色的纱帐,又一起铺了床。霍有纤还给她挂了一副竹子叶编的小画,这样一弄,屋子里更添了几分香闺的意思了。

    两人拍拍手,对视一笑。

    霍定姚收拾好了自己小屋,回头推窗而瞧。那院子中一棵两人抱粗的杨柳已经满是绿意,垂下来的枝头浮在水池上,摇曳生姿。

    她呼出一口气,朝前头院中望去。

    时至初夏,母亲正小心翼翼扶了祖母出了屋子,想在院中晒晒太阳。隔壁四伯娘和四伯父又在高声斗嘴,霍庄莲和霍语桐一起笑嘻嘻的晾晒这衣物,霍荣菡捏着鼻子拧了一块脏兮兮的抹布丢出来。

    她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心中只觉得一片光明。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却充满了迷雾。

    太子仍在圈禁之中,二皇子和六皇子也门可罗雀。而七皇子进了户部,着实办理了几桩大事,深得圣人夸奖。六月后宫的夏日宴既不是皇后主持,也不是朱皇贵妃主持,却是一位在呈祥殿的新妃出面,众人发现,赫然就是七皇子的生母,新晋的淑妃娘娘。

    六皇子一掌重重拍在桌上,眼神愈发阴沉:“没想到这场祸事,太子没讨得好,二哥那个没脑子的也没讨得好,偏偏让老七冒了尖。往日里我竟没看出来,这个闷声葫芦却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七皇子在宫中春风得意,他自己呢?若说太子被圈禁,他出不了这六皇子府,不也是变相的被囚禁了吗?他越想越恨,猛地抬手将案几上的摆什哗啦啦扫落在地。

    身边的幕僚把头埋得更低。越是这个时候,圣人就越是在仔细探究着每个皇子的动作,越是这个时候,就应该以静制动,可他们的主子偏偏就是那么沉不住气啊。

    他们相互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来了叹息,可就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六皇子的霉头。

    与六皇子府里一片惨淡不同。

    翔王府里仍旧井然有序。三两个下人进进出出,束手无声,将府里这间最华丽的屋子点上了纱灯,焚上檀香,而后低头恭敬退出,继而轻轻阖带上门。

    宽大的檀木红桌后,坐着一个单薄瘦削的人影。这时也是暮春初夏,可此人身上依旧披着一层薄毛毯,让他行动受了束缚。

    他也察觉到了,微微皱起好看的眉,伸手推开了窗。夜里稍显得寒湿的风趁势而入,还嫌不够似得,偷偷卷来了一把梨花,和着烛光悠悠晃晃地,打着旋儿,拂过他黑色的长发,划过他的肩头,轻轻落满在他脚边。

    有一瓣显得十分别致,正巧掉落在他手里的笔边。红签白花,若不是那水滴糊了字,倒是十分应景。

    可惜,这本就是一个多雨的年岁。

    门口有侍卫低头禀告:“公子,雁门关传来口信。永定侯一家遇水落难,幸遇殿下搭救,如今已在雁门安置。”说完,又悄无声息退下。

    永定侯府啊……

    谢长画搁笔,微微垂了眼眸。

    他伸手,从笔架下面取过一根漂亮的银色链子,那链子下面坠着一颗水滴型的羊脂白玉,若仔细瞧,上面还雕刻着一个小字。

    姚。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