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纸人

夜落影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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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熙将梨落抱到房中,将她放在床上,刚准备转身离开,手臂却突然被她一把拉住,他立刻转头看她,此时依然眸色迷离的女子,半倚在床头,她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更多他所不知道的人或物。

    洛熙看着她这个模样,忍不住回忆当年只依赖着他的那个小小少女,突然,她开了口,口齿模糊不清,可他倒是听的清楚。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的脸色有些白,他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顶,可是接下来他原本唇角带起的一抹仿佛冰莲绽放的笑容就这样僵硬住了,只因她又说,“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把我送给别人的……”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她的脸靠过来,蹭在他的手上。

    “我是谁?”他严肃一张脸问她,看着她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紧张。

    “先生,梨落喜欢的是你,梨落只喜欢你……”她的声音在他耳边细细如蚊吟,可他却将这一字一句听得入了心,然后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将手从她的怀里面抽出来,刚要隐忍住眸中一点冷色返身而去,她却在他的身后幽幽啜泣。

    “不要走,不要离开梨落……先生,先生!”

    他依然狠下心去,闭了闭更加冷色凌人的眸子,然后决然向前迈步,就在脚步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扑通”一声,他的脚步立刻随着这一声停了下来。

    “不要走……”身后是带着哭声的哀求,他就这样顿在那里,沉默片刻,他还是转身飞快跑过去将跌落在地上的她抱回床上,可是他要放她下来的时候,她却死命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之间磨蹭,口中依然呢喃,“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此情此景,又让他回忆起从前,她总爱被他抱在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睡觉的那些场景,一瞬间,那些柔软化开,他伸手轻轻抚摸上她散乱的长发。

    “我到底是谁?”过了很久,他又重复问道。

    可这时却没有人回答,他低头看过去,才发现她竟是睡着了。

    眸色轻敛,他将她放回床上,刚准备伸手将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拿开,她却死命不肯松,依然紧紧抱住,睡梦里呓语:“不放,就不放!”

    “我不走。”他看着她此时睡梦里透出孩子气的模样,虽然明明知道她现在心系的是另一个男子,却还是任由她就这样环住他的脖子,侧身斜躺在她的床头,然后有些犹疑地伸手将她环在怀里,一如从前她半夜做了噩梦爬上他的床,他也是如斯。

    梨落一夜好梦,睡醒了发现自己的脖子边上有温温热热的气流,而且腰上还有些沉,然后自己的手有些麻……她几乎是立刻的,就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那一张仿佛玉雕一样,妖异完美的容貌。

    一瞬间,梨落懵了,眼前近距离看这个人,的确是美到看不到一丝瑕疵,她也险些就沉醉在他的美色里去了,可是下一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于是那份被迷得晕头转向的心思就全部消失了,然后扑面而来就是满满惊慌,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跳起来,腿下有些软,这一跳正好跌在洛熙身上,手在他的手臂上撑住,暗地里把自己骂得狗血碰头,然而刚抬起眼去看他的脸就见到身下那人已经从侧躺转为仰躺着看她了。

    那一双浅蓝的眸子仿佛一潭幽深的水,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梦幻和迷离,梨落又一次沉醉于这样的深渊里不能自拔,就这么傻傻看他,四目相对,心跳更加飞快跳动地找不着规律。

    “醒了。”很简单的话,冷清里透着关怀,他眨了眨眼睛,闪烁了一双长长的睫毛,梨落傻乎乎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过去,这时候依然心跳不定,不过总算有些自我反抗意识,于是立刻从他的身上跳下去,一双脚赤在地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床边上低着头,脸色红得仿佛一掐就能出血来。

    “我……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问他他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还是问他她昨日喝醉了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管怎么问都好像是她强迫了他似得……难道说她骨子里其实很强势?!

    梨落一直认为自己是柔弱的女子,可是如今看来,她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去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洛熙坐起来,什么也没说地穿上鞋,又扶着她,将她按坐在床边,一双修长的手指抓住她冻得有些凉意的雪白小脚,替她穿袜子和鞋,当他刚抓住她的脚准备给她穿袜子的时候,她吓得立刻就缩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说完伸手就去抢被他捏在手里的雪白色袜子。

    洛熙将手一让,依然伸手抓住她逃脱的小脚,眸色微沉:“我来。”然后那种带着十分强硬的话语从那双粉红的唇边吐出,梨落不敢再乱动,就这样坐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看他替她穿上鞋袜,然后站起身来,高高的身影仿佛间就覆盖住了她的,遮挡了窗外透进的阳光。

    梨落不敢看他的脸,于是低垂了头看自己的手指。

    “该走了。”不知过去多久,那清冷里带出几分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梨落立刻抬头看去,就见那人站在她前面不远处,一双蓝色的眸子望着自己,眸中光彩流溢,仿佛冰雕在阳光下反射的璀璨。

    “好。”她点点头,依然手足无措站起来,脚步有些迟缓地走过去,刚走到他的身边,他就伸手抓住她的手,肌肤相触间,梨落下意识想要抽回,可他握得太紧,她竟是抽不回来。

    洛熙带着梨落下了楼,因为昨日柳晨枫之事,所以店中掌柜和小二都对他们十分热情,不单单房费不用付了,居然还热情邀请他们一直住下去。。。一番折腾下来,两人出了客栈,梨落因为早晨那个插曲导致的别扭心情就此消散,当临近傍晚,两人在蛮荒之地的一处荒草地上落下的时候,她竟能坦然和洛熙说话了。

    “长音被流放这里,不过蛮荒之地很大,我们要找到她也不容易。”洛熙站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挥手之间就是一座亭台楼阁拔地而起。

    梨落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盯着那雕栏画栋的建筑看了很久,然后开口:“你不是神吗?难道找一个人都那么麻烦么?”

    洛熙拉着她走进去,一边回答:“长音若是人类,我自然能立刻找到她,可是她本是神身,命盘不受仙界司命仙君控制,纵然是神也是寻不到她的。”说完若有深意地低头看梨落,“就比如你,亦是如此。”

    随着这一句话,梨落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地继续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梨落如此认为。

    “长音……是谁?”刚坐下来,她还是没忍住问他,这个名字真的好像听过的,可似乎又没有听过,每每念过,总觉得心头反感。

    “女娲后人。”洛熙先是顿了顿,然后简单回答,说完从袖中掏出几张人形剪纸,手里捻诀,剪纸落地就化成了几个侍女。

    “奴婢拜见主人。”侍女一落地就异口同声这句话。

    梨落好奇打量他们,耳边传来洛熙冰冷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沏壶茶上来,做几个菜。”

    “是,主人。”几个纸人儿丫鬟走了,梨落看着她们走出去,然后立刻转头看他,眸中第一次充满了崇拜的味道。

    所谓神族,原来他们之所以被人类膜拜和瞻仰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能在随心所欲之间就做到人类做不到或者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做成的事情!

    洛熙不说话,梨落也不说话,两人就坐在那里各自想心事,梨落此刻依然在思考那位长音姑娘到底是谁,为何她对她会生那么多恶劣的感情呢?是否她其实以前是认识她的?可是长音是女娲后人,真正的神族,难道……她真的是眼前这个洛熙的妹妹?洛安安!

    她现在头脑里面很混乱,有时候想太多依然会头疼地厉害,索性抛去那些,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了,如果她真的是洛安安,能拥有洛熙这样的兄长,想必也是很不错的呀,梨落如此想着,更何况,洛熙如果是她的兄长,那么就算他对她的举动有些奇怪,但终究是亲生兄妹,难道他们还要乱了伦理不成?

    可是,若她是神,而先生却是人,神有永无止境的生命,只要山海不灭,六界不荒,那将永远不会死亡,除非寂灭,而人,却只有几十年的生命,寿命短暂,轮回重生之后就会忘记前世记忆,神与人,不是不能相恋,而是不能相守啊!

    梨落越想越觉得悲哀,而这份悲哀随着那几个纸人儿的丫鬟们回来才被稍微压制了下去。

    “主人,茶已沏好,请用。”一号纸人儿迈着小碎步而来,手里捧着一壶热茶,身后跟着端着茶杯的二号纸人儿,二号纸人儿身后跟着的三号纸人儿,三号手里捧着一盘子糕点,随着一号说完接上。

    “主人,菜已做好,请主人移驾神膳堂。”

    洛熙点点头。

    三个纸人儿都走过来,排排站一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很机械,梨落好奇打量他们,不明白这么些没有生命的纸人儿怎么会说话,而且如今连外表都是人类模样,看不出半点差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梨落一定会以为这些纸人儿是真正的人类的。

    一号纸人儿上前沏茶,二号纸人儿负责放茶杯,三号纸人儿将糕点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一切做的紧紧有条,仿佛她们就是为了作为一个丫鬟而生的。

    梨落还在打量他们,这时候面前递来一杯清茶,茶香入鼻,就显得分外清新宜人,梨落立刻被这些茶水吸引过去,伸手接过,轻轻嗅上一口就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茶,好香。”

    “天池岩崖生的碧灵,茶水用的是天池的雪水。”

    “哦。”梨落心里暗地里觉得好高级,可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先品上一口,便觉得他们神族真是太奢侈了!

    慢慢喝了几口茶,她觉得两个人都不说话,似乎显得安静地有些诡异了,于是就着心里的疑惑问洛熙:“这些人明明是纸做的,怎么此刻却跟真人无异?他们莫非和人类一样,都有灵魂?”

    “人之初生,本是女娲取息壤捏造而成,息壤取天地灵气精华而生,因此人才有魂,而他们却不过是普通一张白纸剪成,自然是没有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