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应劫

夜落影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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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转眼就到了洛熙十万岁生日这一天,也是他应劫成年的日子。

    这一天安安早早便去了神巫礼堂。

    神族族人稀少,但每一个神都拥有强大的力量,而神在成年这一天都会去神巫礼堂接受神族七大长老的保护,以求在成年这一天顺利应下天道之劫。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神族在成年礼这一天因为没能顺利应劫,死去。可若是应劫成功,不单单是能长成大人模样,那神族之力也会随之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幼年的安安连紫澈都打不过,而洛熙纵然勉强强他一招,也还是因为学了“日月神咒”的原因。

    安安有点紧张地抓着嫦娥的袖子,后羿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担心,你哥哥自小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神力强大,这应劫不会出问题的。”

    “恩。”安安哆哆嗦嗦点头,然后没一会儿就看到洛熙从神沐那边过来,应劫台上有朵朵红莲妖娆盛开,那红莲全是往年其他神族应劫时洒落的血,落地化莲,七大长老按照七星阵位坐在其上,安安看着洛熙在几个小侍女的跟随下走过去,然后坐在七大长老的中间。

    “神劫——开……”

    随着这一声透着古老气息的吟唱,那天边劫云开始聚拢,然后在洛熙的头顶不动,一朵一朵,越聚越多。

    按照长老们所说的,神族历劫时劫云越大,历劫越艰难,若能劫后余生,那这个神将拥有越强大的神力。

    可安安倒希望那一朵朵火红色的云朵越小越好,她不要哥哥强大,她只希望他不要死。

    然而,事与愿违,劫云一朵一朵,时间越来越长,慢慢的,天的尽头都被染成火红一片,安安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抓着嫦娥的衣袖,那手直打哆嗦。

    整个礼堂里来观礼的神族大多神色怪异,耳边也慢慢有嗡嗡交谈声响起。

    “这劫云太大,也不知洛熙这孩子能不能顺利呀……”

    “怎么这么慢,我记得当年炎帝历劫也没这么慢啊……”

    “等等吧,看这劫云气势,若能历劫成功,我神族又将多一个强者了。”

    ……

    安安觉得他们真过分,凭什么为了神族要让她哥哥冒那样的危险?她不要哥哥成为强大的天神,她只想要他完好无损!

    这个时候的洛安安还太小,直到有那么一天,当整个神族之任的重担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性命,纵然再如何不舍,在那逼不得已的时候,也要忍受那痛处,选择成全。

    因为,那是她神族继承者的责任,那是作为一个公主的骄傲。

    等了很久,天上劫云越压越沉,那红云现在看来已经浓地成了黑色,紫黑色的一片,看得人心慌,时间只会让等待显得更加漫长,而漫长终究有了尽头。

    终于,劫云不再压下,此刻天地寂静,静的让人更加心慌,可所有的神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云头慢慢酝酿开这数万年不曾出现过的强大力量,那是天道之力,任神族再强大,也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慢慢地,黑红色的云头一道紫光闪过,安安的心也紧跟着猛地收缩,那力道,抽的她有点疼,可现在哪里顾及到这些,一双星月一般的眼,依然紧紧盯在那劫台上此刻已经闭着双目,周围被一道道金色光芒笼罩的洛熙身上,此刻那小小的身影,沉稳平静,一如以往坐在院落里那颗鸳樱树下手执书卷的模样,淡淡微风吹过,却融不化那份清凉。

    快了,闪电劈下,载着沉沉如梵唱的声音,紧接着那巨大的光芒仿佛一把巨斧轰然而落,“乒”地一声砸向劫台上那瘦小的身影,刹那间,安安捏着嫦娥衣袖的手猛地一缩,而那双眼睛只看到那一瞬天地间光晕爆裂,华光四射,然后骇然紧闭,不愿看……不忍看,可耳边却带出无数人长长的惊呼声,紧接着风雨啸乱,山河崩,四海啸……“哐”!“嗡”!“怦”!

    各种声音接连在耳边不断,不断……可就算再怎样忍不住要睁眼去看,也不敢,不敢……生怕看到的是那血落成莲,徒养了这应劫台。

    安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这整个神界都被那红得发黑的血染成恶心的紫黑色,她看到她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下,身体化成碎片,仿佛圆月碎成一块又一块,她看到父亲的身体压在那射日弓下,化成一块巨大的石头,将那弓箭封印,而她正像个幽魂一样走在那血染的世界,脸上不受控制地留着泪,泪水滚落,落在那血红的地上,变成一串又一串珠子,闪闪发光,她吓得拼命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这梦魇的世界,跑着跑着,就在她累的坐在地上喘气的时候,血红色的天地突然转瞬化成翻飞的白,地上铺了很厚很厚一层雪,她就那样坐在那雪地之上,有鹅毛般的雪花落在脸上,她却觉得茫然,紧接着她被冻得瑟瑟发抖,才惊诧地明白这原来就是凡人所说的冷……冷得没有知觉的时候,她觉得有点累,眼睛忍不住地上下合,然后她真的昏睡过去了。

    有微微的光,她忍不住伸手去遮眼睛,这才猛地想起来哥哥似乎在应劫,然后眼睛就一下子睁开了,睁开之后头脑还有些当机,等反应过来,身体立刻坐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

    “我怎么在这里?”安安纠结地看着自己睡惯了的小床,然后从床上滑下,赤脚踩在地上,那雪白的脚刚一碰到地上,那地上就开始长莲花,安安却没去管,而是心急地跑了出去,口中一直在喊,“哥哥,哥哥……”

    刹那红莲满地,从她那小小的床头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迎面走来一个素衣的少年,那少年,安安看得有些痴了……狭长的凤眼带着几分清冷出尘,微高的鼻梁挺拔俊秀,浅淡的薄唇微微上勾,勾出那更胜一筹的妖异完美,虽仍然是冰一样的气息,可只那看着她的眼底透出那一份柔软温情,便瞬间掩去了那不近人情的冰冷寒意。

    “安安。”

    那人在对她笑,安安怔了许久,这才有点不敢置信地走过去,越靠近,脚步越快,地上的红莲更多,等到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小小的红衣女孩儿猛然飞扑上去,让那少年抱了个满怀。

    “哥哥……”安安被洛熙抱在怀里面,趴在他的肩头蹭了他一肩膀的眼泪鼻涕,“呜呜~”

    “不哭了。”洛熙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清润如流水,却带着几分冷然的温柔,仿佛冰雪消融的湖面,更加动了人的心。

    “呜呜……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一顿一顿地说着话,然后开始打嗝儿。

    洛熙放下她,然后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她花脸上的小小鼻尖,浅浅如清风的笑在唇角晕染,晕染开一圈妖娆的媚色。

    “安安太小瞧你哥哥了,不过是小小的劫罢了。”

    安安煞有其事地大点其头,口中直应:“是呢,小小劫雷,不足为惧嘛~”只心头却仍然记得那是怎样的场面,纵然她没去看,便凭那声响动静都能猜到。

    洛熙见她真的缓解了,于是主动拉她,说:“走吧,今天带你去相思阁。”

    安安有点不习惯地看着那只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木讷讷就跟着到了相思阁,推开沉沉的大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走了进去,这里依然像第一次来这里时候那样,便连那紫竹编的花栅栏上都没有落上一层灰,更别提什么蜘蛛网之类的东西。

    洛熙拉着她踏过那一池黑莲,走向那雕栏画栋的楼阁,水池流泻,楼阁边上是一个游龙戏珠的雕塑,那雕塑栩栩如生,仅那眼睛就让人看着觉得下一刻这石雕的龙会飞出去一般。

    这里他们曾来过几次,只不过更多时候却喜欢往那处桃花林去,安安甚至还在那里弄了两个秋千,秋千是纵列的,这样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面对面说笑就更加显得惬意几分了。

    现在两人进了楼阁,洛熙拉着小小的安安寻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窗台之下是竹藤编成的小圆桌子,桌子两边同样是竹藤编成的椅子,而他们现在坐的就是这两张椅子。

    这屋子里只要是用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想来太古时候,那帝舜和罗刹是想过世外桃源的生活吧。

    安安还是忍不住眼睛往洛熙的脸上招,看得入了神,却总看不够。

    “别看了。”洛熙偏头看窗外风景。

    安安看得仔细,发现他颊边有浅浅红晕,顿时笑道:“哥,你脸红了。”

    果然,洛熙清冷的眼里顿时多出几分涩然,白润的脸红的更明显了。

    安安哈哈一笑,然后正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妹妹,我哥哥长这么好看,你让我看个够嘛。”

    洛熙回头看她,正好看到她偷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敲她脑袋:“那是谁说我没别人笑起来好看了?!”

    安安立刻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厉声:“谁敢说我哥哥笑起来不好看我跟他急!”

    洛熙看她一眼,眼里有几分嗔怒,安安被看得有点儿茫然,伸手挠头。

    “怎么啦,你这什么眼神?”

    洛熙飞她一眼,偏头径自看风景不理她了。

    “什么情况啊……”安安更加迷惑不解,在那里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总算想起来了,“噗嗤”一声就捂着肚子笑了。

    “哥,不会还是上次我说子息好看你生气了吧?!”

    “……”洛熙不搭理她。

    “哦~”这一声拉长了调子,安安更加说的欢快,“我想起来了,那会儿倒没注意,不过子息真的好漂亮呀……”说着开始流口水了。

    “……”洛熙脸色有点黑。

    安安见玩笑不能开太过分了,于是见好就收,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对面扑坐到洛熙腿上,伸手拽拽他垂在肩头柔顺的发。

    “别生气呀,子息虽然好看,那怎么能比得上我哥哥呢……”

    “……”

    安安不泄气,手撑着让自己的腿跪在洛熙的腿上,然后跟他面对面说话:“我哥哥最好看了,我看得都移不开眼了,你看我有没有盯着子息看到走神的嘛~”撒娇成分。

    洛熙面色好了些,可安安这么近距离看这张她现在还觉得会祸害神界的脸,顿时觉得那双蓝色的眼睛深邃幽然真动人,眼睫毛长长地像刷子一样,在光线下投到眼底带出淡淡的影子真好看,白皙的皮肤透着莹莹的光,轮廓间透出棱角立体鲜明,忍不住就又有点儿犯傻了。

    洛熙等了好半天没等到某个小家伙再叽叽喳喳,终于没忍住,将头转过来看她,可就这转过来一看,正好看进那双大大的星月眸子里,顿时就定在那里,像入了魔障一般出不来了。

    “扑通”“扑通”……有力而絮乱。

    空气宁静,光线柔和,整个楼阁里安静地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快得有点儿不自然。

    慢慢,两人越靠越近,近的就只剩下一寸距离的时候慢慢闭上双眼,然后轻轻触碰,那唇上仿佛鹅毛飘落,柔软却带得心头发痒,接着,伴随着“咚”一声东西落地,还有“啊”一声痛呼,然后“刺”的椅子在地上滑动的刺耳声,安安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泪光涟涟抬头去看站在那里手脚慌乱的洛熙。

    “哥哥,哇……”哭了。

    这时候洛熙才回神,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捞起来。

    “对,对不起,安安……”几乎是十万年来他第一次语无伦次。

    “坏哥哥,坏哥哥,哇……”安安继续魔咒穿耳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伸手打他。

    洛熙任那小拳头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心里却乱糟糟一团。

    他亲了安安……他居然猥亵了他从小就将她当宝贝一样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而更加荒唐的是,他对她生出了那不应存在的感情……那超越了兄妹之情……他不敢去想安安若知道他的心思,会怎么看他这个哥哥。

    安安哭够了,也打够了,然后就趴在洛熙的胸口打嗝儿,眼泪鼻涕一如从前地擦他身上。

    “咱们回去吧。”洛熙开口,重新恢复以往的从容自然。

    安安点点头,却不从他怀里下来,而是让他抱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吸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淡那仿佛并莲的气息。

    两人回去之后,还没进门,就听到远远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洛熙,安安妹妹。”伴随着温柔轻软的声音,安安抬头去看,正看到那脚步有些急促走过来的长音。

    那是一个极美的少女,她穿着雪白的纱裙,一头青丝仅一边用一根丝带浅浅绑了一缕头发,那丝带落在胸前,走起路来一飘一荡,更加显得出尘。

    安安看着,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而此时洛熙已转过身来看长音,她便将头继续埋到他劲窝里去。

    “有事?”耳边响起洛熙略带疏离的声音,安安听着,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没,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昨日历劫那时我……”长音有点语无伦次,然后纠结了半天没表达出自己想说的,只留下后面那一句:“洛熙……你没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