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张晚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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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山谷里,口琴的声音传得特别远,和溪水流动的天籁混在一起,听上去有种别样的轻快和缠绵。

    袁岁安一直把程楚汉当成大老粗看,事实上这人也确实对风花雪月一类的事全无兴趣,全然让人无法想象其实他还能与音乐搭上一点半点关系。虽说口琴这东西在军中盛行,上手容易,但以程楚汉的性格竟然也会学这个,并且吹起来有模有样,还是挺让袁岁安意外的。

    野外营宿,也没那么讲究,程楚汉第二首曲子才吹到一半,她就洗完出来了。月光下程楚汉低眉敛目,握着口琴悠悠的吹奏,看见她出来,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迥然异于平时的急躁。

    袁岁安他斜对面那半面斜坡浸水的山石前蹲下,就着香皂搓洗衣服。程楚汉看她听得认真,吹得更来劲了。他本来就肺活量大,跟着袁岁安调理养生以后,加强了呼吸吐纳的锻炼,更是气息悠长,撇去技巧不说,论到吹奏的时长,耐力绝对比专业演奏家只多不少。

    音乐这东西是越用心就越容易沉迷的,等到程楚汉吹到第十首曲子,袁岁安的衣服已经洗完了,却没有立即就走,而是挑了山石的干燥处坐下,安静的听着琴声。

    这首曲子与他前面那些带着明显军旅风的旋律不同,细腻缠绵,还带着以他的性格演绎也掩饰不掉的悲伤和凄凉,她听在耳里,突然怔住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程楚汉一曲吹完,见她在旁边发愣,不由得奇怪,俯身过来笑问:“怎么?被我迷住啦?”

    袁岁安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凑过来的额头拍了一掌,道:“一边去!你能安静的多呆一会儿吗?”

    程楚汉眨着眼睛道:“能啊,只要你陪着。”

    袁岁安无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程楚汉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色,回答:“是白桦林,朴树的歌,曲子不错,军中有段时间传唱过,不过说到底还是小众的东西,不怎么流行。”

    袁岁安拧眉沉思半晌,程楚汉看到她有兴趣,索性放开口琴,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这本来是首从曲到词都悲伤缠绵的曲子,可程楚汉的嗓音洪亮粗旷,天生就没有那种细腻温柔的神经,难得程岁安肯主动坐在身边欣赏他,当真是心花得片片怒放,一首悲歌被他唱得春花荡漾,欢快走调,还不如他刚才吹的口琴动人呢!

    袁岁安真是服了他了,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偏偏他还不自知,唱完后挤眉弄眼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奖励?”

    袁岁安实在没忍住手痒,在他那装疯卖傻的大猫脸上戳了一下,忍笑问:“你把人家的曲子改腔换调弄成这样,不怕原作者找你打侵权官司吗?”

    她这种类似于亲昵的小动作,在程楚汉看来真是大进步的喜讯,毫不客气的吹牛:“我唱得这么好,他应该付我……演绎费,还敢还打官司?太不知好歹了!”

    袁岁安扶了扶额头,程楚汉嘿嘿的笑,闻着她洗过澡后身上传来的自然芬芳,心痒难耐,试探性的又往她面前倾了倾,嘴里胡说八道:“是真的,谁说这首歌一定要唱成悲歌?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让姑娘一生倾心,守诺白头,那不是一辈子最痛快淋漓的死法吗?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哪来悲伤?”

    袁岁安被哽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我服了你了!”

    程楚汉越逼越近,笑嘻嘻的道:“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安安,如果哪天我战死了,你会不会也像白桦林里的那姑娘一样,一辈子都记得我,守着我?”

    和程楚汉这种将死亡挂在嘴边全无顾忌的心理不同,袁岁安对死亡有种发自于心的恐惧——她早已过了无知无畏的年纪,体验过生命的可贵,这让她对任何一个在她面前开口提及死亡的人,都有一种异常的慎戒,无法当成玩笑。

    “程楚汉,这话题,我不喜欢。”

    程楚汉感觉到了她对这个话题的忌惮,忽然想起她父母双亡,连忙道:“放心吧,我还没把你弄上手呢!怎么可能……”

    这话实在太拉仇恨值,是个女人都没法忍。袁岁安真是被他的二缺表现憋得内伤,抬手就是一拳,程楚汉这话一出口,也知道说错了,本来想解释说:就算把你弄上手了,我也舍不得丢下你的。但这话比起前面那句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好话到嘴边又硬吞回去,站着不动,用肩膀硬接了这一拳,小意道歉:“好了,是我错了!你打我一拳,别生气了啊?”

    他不还手,袁岁安揍了这一拳,也就不好再打了,转身想把衣服收起回营地。程楚汉长臂一伸,扑过去把她抵在山石上,道:“安安……”

    他时不时就要这么来一回,袁岁安都已经差不多快要习惯他这种类似大型犬扑人的嗜好了,被他压住了也不慌张,无奈的问:“你又怎么了?”

    程楚汉眨眨眼睛,道:“你看,天这么蓝,水这么清,花这么香,气氛这么好,咱们是不是……唔,那个一下!”

    他说着下身明目张胆的往她这边拱了拱,袁岁安咬了咬牙,恨恨地说:“你是不是真想体会一下什么叫蛋疼?”

    程楚汉立即换了脸色,一本正经的说:“安安,你思想就不纯洁!都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的,何况月光这么亮,营地里人那么多,不和谐的事怎么能做呢?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可以吻你一下?”

    袁岁安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无赖话气得吐血:“程楚汉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

    程楚汉一脸无辜的说:“能啊,只是对着你,我做不出来。”

    袁岁安一怔,程楚汉也被他自己的话触动了心事,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怎么办?安安,在你面前我可以什么赖都耍,什么话都说,可是真正的无耻的事,我真的做不出来!”

    他这句话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迷惘,整个人都倾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叹息道:“明明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没有好印象,可我还是想让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不是太妄想了?”

    想让看上的女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大约是所有男人面对女人时最纯情的念想,袁岁安不是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纯情,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到,程楚汉竟然也会有,一瞬间心弦不由自主的一震。

    这世间种种动人心魄的美好事物,往往都是从绝无仅有的严酷环境里盛开出来的。比如天山酷寒之巅开出一树红梅,沙漠不毛黄沙之地长出一片绿荫,深海寂幽之处游过一条带着荧光的鱼——又或是,一个你本来以为他绝不会有真感情的花花公子,突然显露出风流外相下掩藏的纯真。

    因其难得,故此珍贵。

    纵然不想占有,面对如此珍贵的东西,又有什么人能够不动容?

    月光斜斜的洒下来,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除了炙热得似乎想将她一并焚烧的欲火,还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柔软。

    袁岁安第一次发现,程楚汉长得是真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当他敛去戾气,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眸光幽净,竟有一种连她都不忍对视的深遂。

    “程楚汉……”她叹了口气,称呼虽然没变,语调里的柔软却一听即明。

    这样的柔软,对于和她相处时间变长的程楚汉来说,已经是获得允许的暗示,他等不及她的话说完,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就抱着她吻了下去。

    袁岁安没有拒绝,事实上这种时候,确实也没有拒绝的氛围。

    皓月当空,繁星缀锦,晚风轻拂,野外草木的芬芳围绕,溪水轻俏的在山中谱着天籁,连虫鸣都呼应相和,天地那么安详静谧,完全剥去了浮世繁华里的权势地位造就的不平,仅是正当华年的男人和女人站在这里,谁能拒绝这虽然急切渴欲,但又确实出自于情的深吻?

    他的吻是那么迫切而激烈,与他的性情一样,都是一口就扑了下来,将她的双唇都含了进去,先确定了自己的占有,才松开些许噬咬品尝。然后才叩关直入,深切的扫荡掠取。

    他以前并不热衷这种无法带来直接快感的接触,在这一刻,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神经触觉似乎都聚集到了唇舌之间,口腔的每个细胞都因为与她相濡交接而喜悦欢乐,颤动着因为急切的欢愉而散发开去的电流。

    他的心眼还懵懂未开,他的身体却更直接的体会了感情被接纳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