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七局

铃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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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姬还是唱着听不清词的曲子,一众腰肢柔软的少女身着红纱,容颜俱是俏丽的,眼波流转间瞄向贵族公卿,着实是勾魂摄魄。

    行宫中的舞娘,比起宫里果真是妖娆许多。

    夏瑜松开手指,用另一只手拿起酒盅轻轻抿了口。还是桃花酿,就是这样清冽中又带着江南气息的酒水,造就了敏妃的一世荣华。多少年以后,世人想来都会忘记自己曾今传唱的帝后琴瑟相和恩爱不移,或者那个后已然成了她人。

    温热的液体划过舌尖,淌过喉咙,最终落在身体的每一处,眼梢被烧灼一般热了起来。最后,夏瑜已经分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直到听不清小五在说的话,直到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他才回过神。

    歌姬还是在笑,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派动人风情。她们笑着唱起古老的诗词,唱起千百年前的歌舞繁华,迷醉的却是如今之人的眼睛。

    夏瑜低眉,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正搭了一只小小的手,顺着那手看上去,是皇子朝服上绣着的龙纹,却因为对方身量尚小,连那原本应是于九天之上翻云覆雨的图腾都只是幼年之姿。

    “皇兄……”夏琰见对方一眼望来,莫名忘掉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可挣扎了许久后还是对对方的关心占了上风,那味道可不是血腥气么?——从前皇兄病倒的时候,浓重的快要将自己淹没的血腥气。

    但还是紧张,说到底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交谈过,夏琰连现在自己在对方心里是怎么样的位子都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六皇子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是皇兄么?”

    “什么?”

    夏瑜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会是这样柔和的。

    真的是因为酒……他别过头,看向桌上的酒盅,玉制的器皿上面刻着精美的图案,是蜿蜒向上的藤蔓,像是下一刻就要缠上来,再也无法摆脱。

    “皇兄受伤了么?”夏琰好歹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场合,不敢将这话大声说出来。足足六年朝夕相伴,他对眼前人的种种神情都早就铭记于心。现在这般,夏琰虽是不熟悉,但也很快判断出皇兄大概是醉了。

    说不定醉了才好,他想。在醉了的皇兄身上,先前的冷淡都消失不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对方还是那个只和自己亲近的皇兄。

    夏琰靠了过去,伸手扶着夏瑜,又问:“皇兄不舒服么?若是这般,琰儿就教人给皇父说一声,咱们先离开也可以呀。”

    醉了?

    夏瑜揉揉眉心,先是戳了下夏琰额头才开口,说话的时候调子都被拉长许多:“离开?你是忘了今日是谁生辰啊。”

    动作做的轻松熟稔,到戳完后他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拧了拧眉,夏瑜实在是无法从混沌的意识里翻出被忽略的地方,便只得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

    夏琰眨巴着眼睛,怎么人人都喜欢戳自己?母妃皇兄……唔,不过也没什么。

    再看看夏瑜,心道皇兄果真是醉了才好。再想到自己刚才问的话,他还是先在夏瑜身上仔细看了一圈,嗯,还好。

    不过在六皇子刚准备松口气,说皇兄原来没有受伤的时候,就看到对方袖子上有了些许暗色。他伸出手拽一拽,从里面摸出夏瑜的手,还没来得及感叹皇兄手上竟然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就发觉先前血腥气的来源。

    是皇兄掌心,犹在冒出血珠子的伤口

    “小六在做什么?”

    没等夏琰做出反应,他就听到夏琪的声音。原是五皇子看久了场上的节目,叹了声在那里扭来扭去的人还没有自己的宫女好看后就又准备和太子哥哥说话,结果一转头见的却是夏琰和太子哥哥以奇怪的姿势靠在一起,后者的眼睛都阖上了。

    “太子哥哥睡着啦?”夏琪赶忙压低嗓子,“小六,要不要帮太子哥哥给皇父说一声?”

    夏琰斜了夏琪一眼,大为不满道:“我的皇兄不要你管!”

    先前的情绪被压抑太久,如今总算恢复如初,夏琰扶着失而复得的皇兄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情况下听到五皇子的话就不自觉地反驳回去。

    这是我的皇兄,他一边说,一边又靠夏瑜近了些,仿佛是在向夏琪示威一般。

    夏琪一怔,刚想说什么就想到之前抄的宫规和夏瑜的叮嘱。他一摊手,做出懒得和你争的样子道:“得,太子哥哥是谁的,这话还是让太子哥哥自己来说比较可靠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夏琪心里是说不出的惆怅。

    他生母无宠,多少年来宫里的人情冷暖也看过不少,即使偶尔会凭着年幼一项偶尔会入皇父的眼,可更多时候皇父看到的还是太子夏瑜及宠妃之子夏琰。和六皇子七皇子交往更多了,夏琰超出普通皇子分例的吃穿用度也让夏琪失落。年幼的懵懂是一方面,夏琪很早之前就学会以自己的角度来看宫中的一切。夏瑜对自己的好,五皇子还是会记住的,哪怕他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太子哥哥和夏琰间互不理睬所以拉了自己去撑场面?这样的事情,他和小七小六倒是常做……

    还是有些奇怪的,莫不是这两人就这么和好了?五皇子的目光在妃嫔席上扫视一圈,那群帘子后面的女人想来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谁知道明天她们往敏妃那里说闲话时风向会不会就变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话音落下时,身侧的二皇兄轻轻咳了声,声音更像是憋着笑。

    夏琰显然也是想到那天的场景,不过让他留下印象的是另一件事,皇兄在五皇兄面前微笑的模样实在是难以忘怀。摇摇头,六皇子坚定道:“皇兄是我的,我的。”

    夏瑜昏昏沉沉间听到这两个小孩子的争吵,心里实在好笑,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开始说不出话了,张口吐出的字都是含糊不清的。

    他靠在夏琰身上,尽量不让自己的压到六皇弟,平复了许久呼吸才勉强道:“小琰,给明兰说一声,扶我回去。”

    简单的一句话,停顿了许多次才说完。

    好在夏琰是挺清楚了,先是对身后招了招手,蓝衣和明兰一齐上来。她们早就发觉太子的情形,可碍着主子没说话也不敢妄言。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蓝衣先道:“六殿下,不若让奴婢先给陛下说一声?太子殿下这样,总是要找人扶着的。”

    “我不能扶皇兄回去么?”夏琰好无辜的问。

    蓝衣无言,又看了明兰一眼。明兰倒是机灵,直接道:“奴婢先去着人准备解酒汤了。”这话一说,就有退下的意思。

    他们这边的确是克制,但再怎么克制还是让嘉正帝发觉了。嘉正帝只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国储君在这种场合醉酒,说到底是不合礼数的,但太子把这次秋狩安排的很好,连自己最初的目的都达到了,故而皇帝打算装作没看到。不过转念一想,小六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夏泽对身边的首领太监吩咐了句什么,对方连声应下,离去办事。

    夏琰就看到皇父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一个侍卫来了,先是给自己和几个皇兄皇弟行过礼,接着又道:“六殿下,陛下着奴才来帮六殿下一把。”

    “嗯。”夏琰这次倒是很配合,一副纯良的样子问了句:“我可以和皇兄走么?”

    自然……是不行的。

    夏琰只得眼睁睁看着皇兄走了,明兰跟在后面一同离去。他很想学学小七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咬软软的桂花糖,可蓝衣还是那么认真的说母妃不让。

    接下来的时间六皇子是数着桌上的点心过去的,不能吃的话数一数总归无碍,可数着数着他的心思就转到两个月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得到允许接触各样糕点。大概是因为皇兄的态度变了,六皇子面上绽起许久不见的笑靥。

    皇兄皇兄皇兄……

    得了好处就忘掉从前的怏怏不乐,这大概是他这个年纪的特性。

    好不容易等到各人的礼物都送过皇父说宴席结束,夏琰从席位上跳起准备去寻夏瑜。没成想,又被皇父召了去说话。

    无非就是例行关怀一番,这是每个皇子生辰当天都会有的。夏琰按下性子,但他那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那里能瞒过嘉正帝。

    “小六是很不乐意听皇父的话?”他起了逗弄幼子的心思,及时行乐总是很重要的。

    “怎么会!”这点轻重缓急夏琰还是能分清,接下来就终于安分了些,但眼里还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不耐。

    嘉正帝也没有难为幼子的心情,很明快放人离开。也只有小孩子才能这样,夏泽想,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上这条路的,后悔与否都不是问题,可想想无一人真心相待的今日,还是会怀念过往。

    “皇兄!”

    走过一条条回廊,行宫的布局六皇子早已牢记于心。他很快找到夏瑜的住处,进了里面又循着记忆走到皇兄寝殿之前,但当真到了门前时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蓝衣跟在夏琰身后一路跑来,停住步子后待得呼吸平稳了才道:“六殿下怎么不进去?”

    “……”夏琰语塞,实在无法将自己的心思说出。

    正是犹豫,听到声响的明兰从里面打开门,见到夏琰也并不如何诧异,只道:“奴婢见过六殿下。禀六殿下,太子殿下喝过醒酒汤后已经睡了,六殿下是……?”

    夏琰听到自己不用面对清醒的皇兄,反倒松了口气,对着明兰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明兰是习惯了的,便在六皇子进到房中后阖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