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四局

铃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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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宫月余,平静下来的即墨音心中最多的却是怨,还有对嘉正帝对即墨家对夏瑜的恨意。哪怕明知道表哥是无可奈何,她亦是无法原谅。

    在午夜梦回之时即墨音总会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与那人逃离出宫,将会如何?是不是,就不用再受现在这些委屈艰难?如同被囚于笼中的金丝雀,可笑的是那个拿着钥匙的人根本不会看她一眼。不过是利益,不过是局势。即墨音至少相信,嘉正帝将她召进宫的原因无论是什么,都不会与她这个人有何联系。许会给即墨家带来一时荣光?只是没了权势方能东山再起,若失掉人心呢?即墨家,连个女儿都保护不了!

    “……”夏璇几乎是差一点就唤出了彼时的称呼,好在很快反应过来,道:“宜妃娘娘。”

    四个字而已,却让即墨音瞬间心如死灰。

    是了……已经是这般。她隐在袖下的手握紧了些,指甲套狠狠扣入皮肤里,甚至能听到一点点裂开的声音。即墨音还是笑着,道:“望五公主莫要嫌弃……本宫的一番心意。”

    夏璇眼睛发酸,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何尝听不出来,小音姐姐的声音都与往常不同。

    五公主拿着帕子飞快在眼角擦了下,就看到不远的地方皇兄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想来,同样是不愿意看到现在的小音姐姐……

    嘉正帝向这边看了眼,眉尖蹙起些。排在后面的豫嫔原以为这是陛下发怒的前兆,却不曾想嘉正帝竟是未出一眼。

    因着夏璇卡在了宜妃处,整个场面都慢慢变得僵持。待得夏璇好不容易压下哭出来的冲动,已有宫人互相看了数眼。

    “怎么会呢。”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连大公主都觉得听起来很困难,“璇儿谢过宜妃娘娘。”

    即墨音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再看向夏璇时心思也活动了些。她迟疑了下,还是道:“公主若是有空……来本宫处坐坐。”

    “好的。”夏璇点头答应,又道:“小音姐姐……”剩下的话,再没有说出口。

    在宴会结束之后,即墨音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轻轻晃动,随即吹熄蜡烛。

    “上苍啊……”她站在窗前,双手合十阖上眼睛,神情里是无尽虔诚:“吾愿抛却一切,换得来生再次相知。”然后第一次发觉,初夏夜里的星星是那样耀眼。

    待得时间流转至七月,皇宫里再次为即将到来的秋狩做准备。一日里,夏瑜在与即墨大人告别后,回宫路上念及这事儿,只觉得去年的事情好似近在眼前。

    那只惊慌失措的鹿,还有看着自己的夏琰。

    七月中旬,太子向嘉正帝请命,以此次秋狩主管的身份现行前往猎场做准备。嘉正帝适量片刻,言道一个准字。太子如愿以偿,在出宣极殿时就是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皇兄果真是要抛下琰儿了。”夏琰从椅子上跳下来,“自从蓝衣给母妃说了五姐姐生辰那天的事儿后,母妃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给琰儿玫瑰糖,两个月!”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指,配上竭力做出的难以置信神情……还是挺有意思的。

    可以看出在御书院的生活对夏琰影响很大,他常常会模仿先生的动作,又总是学不像,就愈发令人心情愉悦了。

    不愉悦,难道还能每天哭?

    有了实力,再多东西……不也是手到擒来么。

    夏瑜决心要打破每年重病一次的现状,但太医说了他身体底子太薄即使习武也要循序渐进。许是在夏琰身上养出耐心了,夏瑜并不着急,依旧从马术弓箭上着手。没有太多花架子,却最是实用了。

    去年那被他猎杀的鹿,其中有多少水分,怕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那么今年,夏瑜想试试光凭自己是否有这个实力。或许说,只会拎个兔子回来给璇儿当礼物?自家兄妹,总是无妨的。

    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夏琰,略觉受冷落的六皇子瘪瘪嘴,沉默片刻后挥挥手让蓝衣退下,自己就爬到皇兄腿上坐着,正是可以与对方平视的高度。

    如果说仅仅是平视都要等那么长时间,那是不是要等更久才能让皇兄真的安心让他保护呢?恐怕,真的是要许多年,比一株玫瑰成熟的时间更要遥远。至于从前的承诺,皇兄大概早已经忘了。

    当然,此时的夏琰到底是个孩子,在伤感了一小下后他的思绪很快就被玫瑰定格又拉到一边,开始继续执着于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缠的母妃答应放过自己,那个晚上玫瑰糖甜美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令人心动,母妃在某些时候的确会做出些难以想象的决定……

    不是没有可能的,夏琰想,皇兄都一向拿自己没辙,只要是他说了皇兄总归会答应。

    他小小的眉尖皱起些,哪怕不能答应都是有别的原因……视线飘啊飘,停留在夏瑜的发间。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夏琰总觉得自己与皇兄一起时对方总会带着那支簪子。

    “怎么?”夏瑜见夏琰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并不说话,难免有些不自在。他顿了顿,又说:“让蓝衣出去,是想说什么?”

    “皇兄会给我带糖的对不对!”彻底忘记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的夏琰脱口而出,“蓝衣总是盯着我,好讨厌。”

    “咳,”夏瑜无言,复又扬声让蓝衣进来。他看着夏琰垮下去的小脸,伸手捏了捏,面上正是笑眯眯的神情。蓝衣被这俩兄弟折腾着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更小心的站在那里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皇兄不要!”夏琰捂着夏瑜手指掠过的地方,更是哀叹自己……怎么说来着,遇人不淑?

    母妃知道自己学了新词,应该会很高兴才对。那会不会一高兴,就……?

    算了算了,蓝衣现在就站在一边,他更不能显出什么痕迹来。

    夏瑜不知是从何时染上捏夏琰小脸的习惯,于是两个月中夏琰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皇兄不要”和“皇兄给我糖”,不过蓝衣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总是不能如愿。

    “皇兄要走了……”六皇子继续念着念着,“琰儿在没有希望了,呜。”

    原因追究起来,还是那天他一个人解决了两盘糖。待得第二日到绮绣宫看望母妃和两位姐姐时,知道儿子作为的敏妃干脆利落道:“蓝衣,以后半年都不要让六殿下用甜食。六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么不多看这些?!”后面的话,算得上质问。

    可蓝衣也委屈。当时有那么多主子看着,她的身份只能是劝。连太子殿下都不说话了,一个小小宫女能说什么?六殿下,怎么是她就能拦着的。这下倒好了,反倒是被罚了一个月分例。

    蓝衣是大宫女,自然是一等。按说,这分例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于她来说并算不上什么,主子的赏赐总不会短。可到底丢了面子,在以后就愈发用心盯着。

    “行了,敏妃娘娘不是还准你用些瓜果么?再说,又不是禁了你……”夏瑜说着说着就见夏琰眨巴眼睛,也有些不忍,“好了,到时候出宫,皇兄给你买糖葫芦,还记得吗?”

    夏琰想了半天,似乎也是甜丝丝的?而且挺好看,红的像是母妃指尖的蔻丹。

    算了,也没什么别的能替代……总是聊胜于无。

    他掰着指头开始算:“现在是七月十四,按惯例是八月出京。皇兄,我还要等那么久!”

    托着腮,又问蓝衣:“我真的……不能吃一点吗?就一点点。”

    “六殿下不要为难奴婢了……”蓝衣说完这句又向后退了一步,接下来就只管看着地毯琢磨上面纹的图案,再不言语。

    此时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哪怕是夏瑜都仅仅是着了单衣,却并未在屋里摆放冰盆。夏琰见无人答话,就在皇兄身上蹭啊蹭,很快蹭的他衣裳的带子开了些,大半个上身都露在夏琰眼前。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两人身上,映的夏瑜的皮肤愈发如玉白皙。夏瑜神情未变,却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夏琰开口道:“皇兄果然好漂亮。”一边伸出手指在对方身上戳了戳……手感也不错,再摸摸。

    夏瑜蓦然将夏琰推下去站起来,一手拉着自己的衣领一手指着夏琰,咬牙道:“你……给本宫庄重些!”

    说完这话,他就怔在原处。

    夏瑜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教蓝衣进来,前面那几次和夏琰行止出格可都是无人在侧的,还能安慰自己并没什么。好在那姑娘并未抬头,反是后退几步,分明还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认真的反思起自己果然还是太纵着夏琰。平日里在东宫没规矩,甚至不按照应有的作为称呼自己,这都不算什么,可此时算是怎么回事!

    他们真的是兄弟?夏瑜有点儿难以置信。

    何况,夏琰才六岁。

    六岁的夏琰坐在地上,两只手向后撑着,面上犹是不解,一副天真的模样看的夏瑜更是心软了。可是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要有不知道的人见了方才的场景指不定以为他们怎么样,便是从前,从夏琰四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开始。

    此时将从前的事情一桩桩想来,再念及夏琰郑重其事的话语,夏瑜终于恍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总觉得有哪里地方被忽略了。

    他眉尖微微拢起,在与夏琰视线接触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一副可怜的样子啊……难道真的是这次反应太大,吓到这孩子了?

    不过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原本想着夏琰年纪还小,以后好好教导就是,可现在看来……果真教导之言不过是空谈。

    还能怎么办?!

    “皇兄。”夏琰无措的喃呢道,更多的却是委屈,“琰儿做错了什么?皇兄不要生气好不好?”

    平心而论,他这次是真的没有做什么,就被这样发作,怎么能不委屈,尤其是皇兄在前一刻都笑着,谁曾想会变成现在这幅局面。

    蓝衣站在那里,听着两个主子隐隐是吵架了可再一想又是六殿下被欺负的模样。她做什么都不是,颇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虽是如此,心里偏向的倒是自己正牌主子。

    谁不知道六皇子有多喜欢腻着太子?两人平日里不都是如此,同床共寝了多少年,到了这次就……可作为奴才,哪怕只是在心里念着主子不好都是大罪,她怎敢多言。

    再想想,蓝衣倒是和六皇子想到一处去了。从前有多少次,也没见太子说什么,哪怕只是光算被她撞见的时候太子都总是纵容的。

    于是亦是反思,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听着,所以太子殿下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昊天上帝,这下子可是她连累了六殿下,实在不该。

    蓝衣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要不然还是退下吧,可惜踌躇良久都没有真的出声。再回过神,正听到太子殿下正细声安慰六殿下,而六殿下反是抽泣。

    ……罢罢罢。

    夏瑜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要徐徐图之,一边将手伸出去拉起夏琰。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对方这副样子。传出去,指不定怎么编排他。

    可在把对方抱在怀里时,夏瑜又为难了,他没有什么哄小孩子的经验,平日里相处也不过是一直顺着夏琰。说到哄,从前夏琰哭的那次似乎算?

    只可惜他早已经忘了当初是说了什么,才让夏琰重新笑起来。

    许是因为见皇兄软了下来,夏琰眨巴着眼睛,方才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来。

    ……得,刚想着哭,还真哭了。

    夏瑜拿袖子给夏琰擦了擦,见他一时之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真想就让他先哭好再和自己说话。对偶尔闹脾气的小孩子有耐心,不代表可以一味迁就下去。

    “听话听话。”夏瑜温言道,“小琰,笑一笑。”

    夏琰不理他,还是哭。

    “笑一笑。”夏瑜的声音更是柔和,“方才没有摔痛吧?”

    话问得实在是应付,连蓝衣都听得出来。可实际上,没有摔痛是必然。

    不到一尺的高度,加上房中常年铺的毯子……说起来,毯子起初是因为什么原因铺上的夏瑜已经忘了,但的确是有不让夏琰着凉的意思。

    东宫,本就称得上夏瑜和夏琰共同居住的地方。一年里多半的时间,六皇子都是要与皇兄一起同寝而眠。

    夏琰犹在抽泣,夏瑜揉了揉六皇弟的头发,心里却是明白这孩子怕是乐意与自己亲近些的。此番哭成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而他自幼,就被嘉正帝架在“悌”之一字上下不来。

    “蓝衣。”夏瑜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侍女,似笑非笑,“今天的事儿,你会如实向敏妃禀告,是不是?”

    蓝衣只屈膝行礼,也不知道自己应如何答话。

    夏瑜轻轻笑了声,道:“你先出去,本宫保证还绮绣宫一个好好的六皇子。”

    蓝衣心下一咯噔,明白这是太子殿下不悦了。她咬了咬牙,还是顺从的退了出去……若是因这事儿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生了间隙,她可就……

    无法可想。

    夏瑜看着蓝衣离开,又将夏琰搂紧了些。被刚才那么一打断,夏琰平静了许多,有点儿有恃无恐却又忐忑的意思在,虽然安静了,眼泪却没断过。

    “别哭了。”夏瑜偏过头看着他,“小琰,喜欢皇兄对不对?”

    “……对。”夏琰不明白夏瑜的意思,但还是答应道。

    “好。”夏瑜俯身,吻在夏琰额头,如同蜻蜓点水。

    尚带着朝露的气息。

    “以后不要这样了。”夏瑜在最后还是这样道,“小琰,你我以后总是要娶妻的,不是么?对方是良家闺秀,会是很好的女孩子。”

    就像……

    他慢慢的笑着,继续道:“当初的话,还是忘掉比较好,答应皇兄。”

    夏琰并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本能的想要说“娶就是一辈子一起,和皇兄一辈子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又有些茫然。

    而良家闺秀,那个皇兄心里很好的女孩子……

    夏琰放心了一点,乖乖答应下来。

    这天夜里,夏瑜借口公务繁忙,在书房睡了一夜。第二日,他在夏琰睡醒之前就离开皇宫,此后是半月未见。

    猎场的日子称得上忙碌,但夏瑜很满意,京中贵族子弟里有几个是真的有几分能力?还不是依靠父祖余荫。而此番下来,能拿到的虽然只有猎场驻军的一点兵力,却是很大的进步了。

    半月之后,与嘉正帝摆驾猎场的消息一同传出的旨意,言道令太子一并着手去办秋狩之后东巡之事。此次东巡决定仓促,夏瑜完全不能理解朝中大臣怎么会答应下来,何况……按照快马传送过来的行程看,等回到京中就是约莫十一月底的事情。

    夏瑜揉了揉眉心。

    这……应该说好在不是南巡么?燕国可就在南方的,两国之间又山为断,真正接壤的地方却在北方。若出了岔子,哪怕只是因为什么事儿把行程耽搁了,都可能要在外面过年。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瞬间觉得,不是自己没睡醒就是满朝文武统统在梦里。再看看折子,还有数日路程是要在山中行进!皇父,还真是放心让他做这些事。

    唯一能轻松一点的是一路上都有行宫,他苦中作乐的想。

    而写了随驾人员的折子,被他放在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夏琰的年龄。

    ——

    再次修bug,还是夏琰的年龄……

    tat,第一次其实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