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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数日后，夏瑜方能下床走走。这些天里嘉正帝下了旨，大致就是说让太子好好调养身体一类，还特地发作了太医，不过后面的事情就是夏瑜听夏琰说的。
皇后丧礼，宫中御书房都停了课。夏瑜对宫外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想来也差不多。他想了想，自己还有两年才能出御书房，那这两年中最自由的大概就是现在。
只是再自由，也只能因为嘉正帝的一句话而被困在东宫不能出去。几天下来，夏瑜也就只是专心抄抄经书为娘亲祈福。
嘉正帝的意思本是不要让太子太过劳累，如果被灵堂的阴气冲了身子就打不好了。皇后已经不再，至少要保住夏瑜和夏璇的命。可长期把太子放在东宫里也不是事儿，再过几天说不定都能传出太子被软禁的话来。
好在太医已经回报说夏瑜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了，只要不要过度劳损便好。嘉正帝想了想，干脆将夏瑜叫过来和他谈养生之道。
夏瑜被叫到宣极殿的时候还觉得莫名其妙，听完嘉正帝的一番话倒是平静许多。他恭恭敬敬的一拱手，道：“儿臣明白。”
明白什么？
夏瑜瞧着自己身上的素色长袍，这衣服是用上好的雪绢做的，也就是皇家丧礼才用的上。如若去的是分位高些的妃子，他说不定还会有心情仔细研究一下上面的绣纹。
嘉正帝摇摇头，可夏瑜既然已经说了，他也只能挥手让他退下。可挥手的动作一顿，嘉正帝又补充了句：“也不要太伤心了，你母后肯定是希望你好好的。唔，前些日子下面贡上来的千年参便赏你了。”
夏瑜更是不明白嘉正帝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不解归不解，他还是谢了恩，这才离去。
“殿下，去哪儿？”
候在殿外的是夏瑜身边一等太监安得意，见他出来便赶快迎了上去。
夏瑜甩了甩袖子，声音轻飘飘的：“还用说？自然是去看母后了。”
安得意一个机灵，眼见着夏瑜越走越远，这才跺了跺脚追赶上去。皇后娘娘去了，太子殿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他自十岁进宫起便一直是凤栖宫的人，在两年前被派到太子身边，在哪个宫人眼里都是极有脸面的。如今皇后娘娘倒了，安得意忧心归忧心，却没有其他法子。
太子殿下真的能在这样的局势中稳住，还立于不败之地？
他暗暗摇摇头。太子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在这深宫中，没有母亲却有一个高贵的身份，怕是很快就要被淹没。
夏瑜真的就是一路走到即墨皇后灵堂。他在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看向追上来的安得意，淡淡吩咐道：“把五公主抱过来。”
安得意赶忙应了。眼见着太子殿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问守着这处的宫人：“五公主是和众位公主在一处？”
“唔。”一个小太监应道。
安得意摇了摇头，自己接的是什么差事儿！不过即使这么想着，他还是飞快的进了女眷所在的偏殿，对着主事娘娘告了声罪，这才抬眼开始找寻五公主。还好，五公主只是乖乖跪在那里哭，并没有什么事情。
安得意赶忙走过去，俯下-身轻声道：“五公主，太子殿下要您过去。”
夏璇哭得有些迷糊了，已经是是凭着感觉在掉眼泪。她只比夏琰大一岁，还是个女孩子，所能接触的就更是少。夏瑜也不想让夏璇这么早就明白什么是死亡，便告诉她娘亲去很远的地方了。
“娘亲还会回来么？”那时候夏璇是这么问的问，她心里的不安也因为皇兄的话消散了一些。
夏瑜点点头，拍着夏璇安慰道：“只要璇儿听话，只要璇儿每天都想起娘亲，娘亲就会回来看璇儿的。”
“嗯，那璇儿一定会听皇兄的话！”夏璇哭丧了好多天的小脸上终于带了点明媚，“皇兄，娘亲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夏瑜犹豫了一下，“这要看璇儿的表现了。”
“嗯。”夏璇虽然觉得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小荷包中拿出帕子擦擦眼泪，又蹭上去给夏瑜擦擦脸，然后说：“璇儿真的很听话。”
夏瑜弯了弯唇，笑得一拍温雅，眸中却是彻骨悲伤。
此时此刻，夏瑜看着即墨皇后的棺柩。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希望这次不要晕过去。
他慢慢走到众皇子前面的位子，便跪了下去，口中默默念着给娘亲的承诺。
“我一定会保护璇儿让她不受欺负的。”
“我一定会给璇儿找一个好夫君，让她幸福一生。”
“我一定会……让璇儿每天都很高兴，每天都在笑。”
安得意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怀里抱着的是渐渐没了力气的五公主。他将五公主交到夏瑜怀中，自己擦擦汗走到一边去。
“皇兄？”
夏璇朦朦胧胧的觉得抱着自己的人变了，现在这个人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气，是自己的哥哥没错。
“璇儿。”夏瑜应了一声，又低声问：“是不是累了？”
夏璇摇摇头，眼睛总算睁大了些。她的手揪住夏瑜的衣角不放，清亮的眸子中透出几分恐惧来。
夏瑜摸了摸她的头发,便不再言语。
夏琰在皇子中排名第六，此时距夏瑜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看着夏瑜和夏璇说话，瘪了瘪嘴，难以自制的生出几分委屈来。
皇兄有这么和他说过话么？
夏琰忍不住就开始想。过去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唯一能确认的是，自即墨皇后薨逝以来……皇兄再没有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
就像是那一日，皇兄刚刚醒来，自己那么乖的去给皇兄找食物，皇兄却在自己说了句什么后就把自己赶出来。
夏琰小小的手握成拳头，眼睛一片酸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哪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夏璇是皇兄的亲妹妹亲妹妹，也没有用。
好想好想，让皇兄只对自己一个这么温柔。
这样的想法刚一出来，夏琰就吓了一跳。他内心深处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好在一直是低着头，也没有人能看到夏琰的表情。他咬了咬嘴唇，直到痛得不行才松开。皇兄皇兄皇兄，怎么会那么喜欢皇兄呢？
就是忍不住去亲近，哪怕明知道母妃不答应，哪怕明知道母妃和皇后的关系不好。私下里，七皇子和五皇子也说过他没出息，结果被他以一对二的打到没话说。最后，还是母妃将他教训一顿。
皇后作为嫡母，众皇子公主要服丧的时间都一样。倒是嘉正帝，在以日代月的算了几天后就恢复常态。
他还是常常去皇后灵堂看看，见到的就是夏瑜愈发惨不忍观的精神状态。
“你！”嘉正帝把夏瑜拎到宣极殿，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问出来：“是太子宫的人不尽力？”
“回皇父……并没有。”夏瑜站得有些吃力，说话的声音就更小了。
嘉正帝回忆了三遍夏瑜说出来的话，才听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个时候反倒是不再转了，沉默片刻便问道：“是皇后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这次夏瑜回答的很干脆，与之俱来的就是他再也没有力气维持站立的姿态，直接就跪了下去。他们所处的是宣极殿偏殿，地上铺着毯子，可就算这样……声音听起来也很吓人。
嘉正帝这时候是背对着夏瑜的，他在心中仔细过了一遍即墨皇后薨逝前的事情，也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遗漏。可是在他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传来咚的一声。
再转过头，看到夏瑜正跪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喘气的声音很急却很轻。
“这是怎么了？！”阅人无数的嘉正帝终于把持不住。快步上前撑住夏瑜的身体。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夏瑜面色苍白，额前的发已经被汗水湿透。
“宣太医！”
片刻后，宣极殿偏殿中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
也不用回东宫里，嘉正帝直接将人扔到偏殿就令太医院所有人出动来诊脉。他看着众人一个个给夏瑜搭脉，却都是叹着气离开。
“芷儿……”嘉正帝念着亡妻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茫然。
怎么会这样？
另一边，皇后灵堂处外围有一个小丫鬟正在听匆忙赶来的太监说话。她慎重的点点头，将一块碎银子塞给小太监，接着就转头进到灵堂内。
“敏妃娘娘，”小丫鬟附在敏妃耳边，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宣极殿传来消息，说太子是大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敏妃不自觉的颦了眉，“不应该啊。”
夏瑜今年才十二岁，不可能死的这么早。
她想了想，最后觉得这应该只是一次大病而已。虽然这样，敏妃还是不敢大意。
“小和，你去告诉六殿下，”敏妃慢慢的说：“就说他的皇兄身体很差，让他照看一下在那里的五公主。”
小和有点儿疑惑的怔了怔，但还是按照敏妃的话去寻六皇子。
剩下的妃嫔就看着有人来给敏妃传话，而传话的人又很快离开。是出了什么事儿？
可惜没有人敢问。皇后一去，敏妃可不就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位子的女人？嘉正帝对她的宠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就算再妒恨也只能在背地里咬帕子摔瓷器。
敏妃还是跪在远处，心中更是不解。夏瑜才十二岁，怎么可能这样……
是了，她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夏璇此时还与一众皇子跪在一处。皇兄不在，她大气儿都不敢喘。
夏琰却在听了自己母妃传来的话后，有点儿奇怪的看着她。
夏璇动了动身子，愈发不安。
另一边，宣极殿内，太医一个个诊过后就聚在一起商议。还不敢说话太大声，唯恐被皇帝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最后，他们推出一个算是出身世家的人，去给嘉正帝汇报。像这样出身世家却一心求医的人本就少，嘉正帝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家里一点儿面子的。
“这个……”该人跪在嘉正帝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他刚才也是诊了脉的，可结果竟是太子的脉象中……察觉不到生机。
就像是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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