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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清荷自己都觉得，她被安公公挑中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事实的确如此，不过一个时辰前还是众秀女中最卑微的她，此刻已经走在去太子那里的路上。
清荷揪着帕子，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心还是不听指挥的跳动，那声音让她觉得……也许心脏真的快要跳出来了。
明明，她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出色的家世，甚至连一件出色的衣服都没有。
为什么会是她？
夜晚的皇宫安静到不可思议。
远远地有几点灯火，似乎是巡逻的侍卫又好像那个殿中的娘娘还未熄灯。小路两边的树上挂着零星的叶子，偶尔有风吹过时枯叶和树枝间最后的联系终于断掉。
——飘转。
落地——
不知怎地，清荷突然一个哆嗦。
“公公……”她紧张兮兮的开口，“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安公公是太子身边的第一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却连储秀宫中已经五十多岁的嬷嬷都要对他恭恭敬敬。清荷想着，这种时候来宣秀女还能有什么事情？进到皇宫的第一天，嬷嬷就告诉过她们她们一生都不要再想走出皇宫了，进了宫就是皇家的人。
所以，在感觉到那些一直瞧不起她的秀女们的各样目光时，清荷不是不骄傲的。
可是……
她至少知道，这并不是去太子宫的路。
听人说，今早陛下就下了诏书，将要退位为太上皇。
是不是，从明日开始，今日太子就会是那九五之尊？
这根本就是没有悬念的事情。
安得意并没有回答秀女的问题，依旧一步不停的向前走去。他念及太子交代这事儿时的神情，就更是加快脚步。
“……呀，慢点。”
身后的秀女似乎是跟不上了，听那声音都带着细细喘息。安得意皱眉，不得不放慢步子。
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回廊后，两人终于停住步子。清荷抬起袖子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四周。眼前的建筑伫立在一片黑暗中，却隐隐透出光来，像是有什么人在里面极深的地方点了灯。夜色中抬头，依稀能看到那牌匾上“梧桐宫”三字，而那屋檐上的兽……
清荷猛然间睁大眼睛。
——竟然能数出七个！
拧着眉，清荷又想起进宫前娘亲对她的嘱咐。
“……荷儿，在皇宫里一切都要小心。那地方，就是一间屋子都是有学问的。若是在偏僻些的地方住着，保准就是那些无权无势，无宠无爱的妃嫔，大可不必理会。你只记住，不论是人是物，便是从外观上就能看出一二。”
分明已经到了皇宫的角落。
为什么，唯有这样的建筑？
梧桐宫……都说凤栖梧桐，取这样一个名字的，难道不应该是皇后住所？
安得意轻轻咳嗽了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对清荷说道：“清荷姑娘，已经都走到这里了，咱家就实话告诉你。召你来得的确是太子，可你要服侍的那人……不要去想，更不要去问！伺候好了，太子自然赏你。”
清荷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应了声知道，然后就更为迷茫。
安得意叹口气，领着清荷进了梧桐宫。隐隐灯光变得越来越明显，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暴露在清荷面前。清荷呆了呆，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偏殿？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华美屋室，最后一点骄傲都被打碎变成尘埃，。
通报过后，屋子里传出一声“进来”。安得意推开门，将清荷让进去，随即便将门阖上。
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云，遮在月上，仅存的点点星光洒在院中。他安安静静的做着很久没有做过的守夜工作，任露水染上衣裾。
整整一个晚上，屋里都没有人出来。
“造孽啊……”
天就这么亮了。
安得意瞧着天色，想了半天才斗胆喊了句：“殿下，要上早朝了。”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太子终于推门出来。
在屋门打开的一点缝隙中，安得意瞄见昨天那秀女跪在地上，姿势有些奇怪。不过转念间他就想到，这怕是跪太久了……撑不住。
秀女到底不是宫中使唤女子，她们进宫的是为了充盈皇族后院，所以各个身娇体贵是在所难免。这清荷，已经是安得意在这一批秀女里见到的家世最差的一个了，谁让太子把事情交代的那么急？
“殿下……”他斟酌着语气，“那这位秀女怎么处理？”
太子沉吟片刻，到底还是阴着脸说：“就留在这里，看他要怎么处理。”
安得意又瞄了眼清荷，叹口气后就跟上太子，疾步离开。
“起来罢……”
清荷在听到这句话时差点哭出来。紧绷的身体一放松，就险些栽倒在地上。
“没关系，实在疼的厉害就先缓缓……反正，他已经走了。”
这样的话让清荷很意外。她一边艰难的揉着腿，一边默默盘算自己以后会怎么样。见到这种事，被直接灭口也有可能吧？
果真是，没什么好骄傲的。
要不然，又怎么会是她呢。
昨夜，清荷进屋后就看到太子脸色难看的站在屋里。她低着头行了礼，接着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抬头。”
于是清荷乖乖抬头。
“转过去。”
于是清荷乖乖转身。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人。
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仅仅穿着白色中衣，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清荷只是扫了一眼他的脸，就觉得几分惊艳。
她慌乱的别开眼，却看到一只露在被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精致。
真的是精致。
一时间，清荷甚至忘记了呼吸。
“呵呵……”
那个人低声笑了笑，说：“夏琰，你还真找来人了？”
“是谁整天对女人念念不忘？”太子眸中划过几分不明情绪，“现在给你找来了，你倒说说满不满意？”
“也对。”那人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清荷，“不过你觉得，她哪点比得上小音？——或者，夏琰你是不是太久没碰过女人，标准就变得这么低？”
“我多久没碰女人，你不是最清楚么？”太子咬牙，声音里便带出几分愤恨，“这么说来，你是不要她了？”
他冷笑着走到床边，低下头捏起床上人的下颚，听到骨头咯咯响的声音。
若不是还有人看着……
夏琰觉得，自己还真是想就这样封住他的口，让他永远都不要说出那样的话。
“董皇后一定会很失望。”那人眉尖拢起，却没有如何挣扎，只是慢慢的说话，“她做了那么多，眼见就要如愿了，可惜儿子却总是不听话。你说，董皇后怎么可能不伤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道“董皇后”三字时总带着几分嘲讽。
夏琰却没有在意，只是别过头对清荷命令：“跪下！低头！”
可先前那些话已经让清荷听得呆住了。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见了什么事情。先不说这等皇家阴私……便是太子同眼前这人的关系，就足够让她震惊。这么说来，太子宫中这么多年来没有喜讯传出，就是因为太子喜欢男人？
她跪下去，低着头，心中升腾起绝望。
膝盖上渐渐就有了钻心的疼，那疼痛很快就蔓延到腿上。她悄悄的把重心移到左腿又移到右腿，但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的。
耳边传来暧昧的声音，清荷忍不住脸红，却又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中。
那声音在什么时候停止……？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天。
有一丝光从外面进来时，清荷睁开眼。这个时候她全身都几乎是僵硬的了，稍微一动就能听到嘎吱的声音。
太子走出去时，似乎说自己就交给那个男人处理？
她想起来昨夜安公公的话，安公公说是太子召她过来的，可是她需要服侍的不是太子……
那就应该是那个男人？
“起来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是说话的声音都和昨晚不一样了。清荷偷偷抬眼，那男人的衣衫已经乱的看不下去，似乎是刚刚才随意套上的。他颈上痕迹分明，连唇角处都是一片红肿。
男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身上的痕迹。他想了想，问清荷：“你叫什么名字？”
“……清荷。”清荷小心翼翼的回答。
男人点点头，又问：“这么说来，你是秀女？”
清荷点头。
“那倒是我耽误你了。”男人笑了笑，说的漫不经心，“我不会杀你，但你得告诉我一些事情。”
“既然是秀女，父兄定然为官。我只问你，左丞如今过的如何？”
清荷闻言颦眉，揉腿的动作慢了些。她想了半天，才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过，几年前，陈大人家的公子大婚时，父亲曾感叹过一句，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的意思。时间久了，我记不太清。”
“哼……”男人继续问道：“听说，左丞已经有两个孙子了？”
“是的。”清荷这次很快就回答了。她看着地面上柔软的毯子，心说难道这男人和陈公子都有什么关系？
只是……
又问了几个关于左丞一家的问题后，男人终是说：“你不可能再是秀女了，要想活下去，以后就只能作使唤宫女。”
“……我知道。”
清荷敛了眉，轻声答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知道。
只是，在看到屋外，看到离梧桐宫很远的地方，那真正的皇后宫殿屋檐上几欲飞天的凤凰雕像时，清荷忍不住想——自己这一生，就真的只是这样了么？
真的，只能在这荒凉的梧桐宫中？
真的，只能守着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
实在是……
阳光渐渐温暖起来，可屋里依旧是一片凉意。
清荷的心，都快要冻成冰了。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奔=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