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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炕上,由太监伺候脱袜的玄烨，瞥了眼炕几上的蜡台,明亮的烛光，恍得刺眼,看得玄烨微微皱眉,吩咐地上伺候的太监道：“出去瞧瞧，十四阿哥是不是还跪在外头？”
听到吩咐的大太监，先是迟疑了下，接着才应声,转身退了出去。由胤礽处出来后,胤祯径直就来了求见玄烨，可玄烨不知出于何因，就是不肯见胤祯。任得胤祯在寝宫外，由下午一直跪到入夜，也不闻不问，直到这时。
跟在太监身后进来的胤祯，走路一瘸一瘸的，看得玄烨不免有些心疼，可当玄烨想到这儿子，居然半点不知体谅自己的心境，便愣是硬起心肠，对胤祯的状况视而不见。等胤祯向他请过安，玄烨没把目光落在胤祯身上，而是低头玩弄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凉凉问：“阿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日回朕呐。”
其实胤祯求见他的目的，玄烨早就在胤祯来到前，从监视胤礽的内监口中得知，这也是为何玄烨，一直迟迟不肯见胤祯的原因。他不管胤祯是出于何种原因来为胤礽解脱，他玄烨此时此刻就是不想见到任何人来他面前做戏，去讨胤礽的好。最令玄烨意外的是，一向倔强离群的胤祯，竟也会去讨好胤礽。当玄烨想到就连一直不参与党争的胤祯，这样个小阿哥，也开始加入到朝堂中的角力来时，玄烨没由来的就怒火熏天。
一个下午，足够玄烨酝酿出足够的怒火，他如今就是在等，等胤祯开口为胤礽开脱，好把胤祯数落个狗血淋头。站在下首的胤祯，一直垂眸望着地上的青砖，等听到玄烨的问话，胤祯只迟邂地微微抬头，瞄了眼玄烨，举手拦住一边弯腰经过的小太监，由小太监手里接过那盆温水，端到炕前跪下。
玄烨不明所以，只低头望着胤祯的发顶，直到听见胤祯说：“阿玛，儿子伺候您洗脚。”
胤祯双手捧起玄烨的脚丫子，慢慢放入盘中的温水中，期间不忘问玄烨：“阿玛这水温合适吗？会不会太烫？”
玄烨不知胤祯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觉得胤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竟天真得以为，为他洗一次脚，他就会顾念骨肉亲情，饶过胤礽的罪，不过既然胤祯执意要做，他便不妨陪胤祯把戏做到底，看看胤祯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玄烨不知道的是，跪在地上，低头仔细为他洗着脚的胤祯，此时心里哪里还有半分眼前的事，萦绕胤祯心头的，满满都是上辈子，雍正年间，被圈在寿皇殿时的记忆。胤祯已经不记得，那是被圈寿皇殿里的第几年。那年年节，天特别冷，对于他这个被圈禁的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年节不年节之分，不过他还是盼着大年初九这天的来临，因为一年里也就只有这一日，他能见上自己的儿女一面，凄清如他，在当时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盼头。
往年早早就会来到的儿女，那日不知怎么地，到近午时分还不见人来，胤祯从一开始的担心，直等到后面的近乎惶恐，那时若有人走进那间偏殿，必然认不出胤祯，曾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
到了午后，次子弘明终于来到，可来的也只有他一人，其他儿女全不见踪影，胤祯甚至不敢去问。当时弘明给他磕过头后，第一句说的就是“阿玛，让儿子伺候您洗一次脚。”
寒冬腊月，脚泡在温热的水中，原是件惬意的事，可身体上的温热却传不入胤祯的心底。望着低这头给自己洗脚的弘明，胤祯最终还忍不住劝了弘明一句，让他不要和兄长弘春犟，毕竟弘春是他的亲哥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弘明。当时弘明忍着眼泪答了他句什么话？胤祯早已不复记忆，他只记得弘明走后，他望着屋外的树木，想起业已不在的阿玛玄烨，更想起把他圈在这里的四哥胤禛。
胤祯为玄烨洗脚，洗得极为仔细，在将玄烨的脚抱进怀里擦干后，胤祯就想如平时，太监伺候玄烨时般，把玄烨的脚放到自己肩处，伺候玄烨穿袜，一直观察着胤祯的玄烨，到这时已经开始有些不解，要说胤祯是想接着为他洗脚的机会，为胤礽说项，那胤祯早应该开口，可胤祯直到此时仍旧一声不吭。
玄烨迟疑了下，还是双脚收了回，对胤祯淡淡说：“起来吧，余下的让奴才们来伺候。”
胤祯没坚持，只低着头应了声“是”，便跪着往后挪了步站起，让出玄烨身前的位置。这样的胤祯实在叫玄烨有些看不明白。不过玄烨到底是玄烨，在朝堂上尚且游刃有余的玄烨，是不会简单地因一次洗脚便感动得任凭胤祯胡说，不过胤祯的举动还是让他的心暖了起来，对胤祯的态度自然也就比先前好些。
“你在外头跪了这一下午，该不会就单纯是想为朕洗脚吧。有什么话，你说。”玄烨这时已经收拾好，重新挨着引枕，斜眼看着胤祯。玄烨的这番话，虽不算好听，可到底语气软了。
胤祯知道，玄烨一直很清楚他们所有随驾皇子的一举一动。今日他在胤礽房里说的话，他们的皇父只怕在他还没来到前，就已经从旁人嘴里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玄烨今日才会不愿见他，直到入夜终于扛不过他，还是把他给传了进来，可也没给他好脸色看，直到现在。
“儿臣听太医们说，这些天来，十八弟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不少。”胤祯刻意放慢语调道。
玄烨这几日正在为胤衸的好转而高兴，所以当听到胤祯提起胤衸的病情，脸上不禁带上点笑意答说：“是的。孙治亭、齐家昭他们倒没叫朕失望，说起来你这十八弟，也实在太皮了，这才没好两日，便嚷嚷着要出门溜圈，说憋在屋里都快被憋坏了。”
“既然十八弟病情已有好转，儿臣求皇父以龙体为重，不要再去照料十八弟。”胤祯话音刚落，玄烨脸上笑容即刻全僵了，甚至坐直身子瞪着胤祯厉声道：“十四阿哥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求皇父以龙体为重，不要再去照料十八弟。”胤祯一字一句重复道。
玄烨气得拍案骂道：“朕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个没心肝的畜生！你好学不学竟学起人心胸狭隘，嫉妒自己的亲弟弟，你说你是不是枉为人兄！”
虽然之前胤祯就料想到会被痛骂，可等真的听到玄烨痛骂自己，他内心还是痛得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抬头对上此时已经怒火冲天的玄烨双眸说：“皇父一人身系江山社稷，十八弟虽是我的亲弟，但我还是得为了天下万民所请，求皇父保重龙体，不要再靠近十八弟，以免被过了病气。”
听到这里玄烨不觉冷笑，用食指指着胤祯说：“什么时候起，十四阿哥你也学得如此巧舌如簧。明里是说担心朕，背地里你也不过如胤礽般，嫉妒胤衸得朕宠爱罢了。好了，朕不想再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退下吧。”
两侧在旁已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太监们，听到玄烨这话后，急忙一涌而上半是劝半是推，就想令胤祯退下，胤祯早料到会这样，丝毫不理会那些太监，只望着玄烨惨然道：“我一个哑巴，皇父肯让我留在宫中，已是天恩，我又怎敢嫉妒兄弟们。只是这次，便连孙治亭他们也没有把握，十八弟的病不会过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一直阻止二哥前去探望。先前十八弟病情危殆，皇父无法割舍父子之情，日夜照料，我无法劝阻，可如今既然十八弟已好转，求皇父不要再冒险。”
“哑巴”二字就像道惊雷，玄烨仰头震惊地望着胤祯。玄烨此时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胤祯胆敢劝他，不要再照料胤衸而生气，还是在为这些年过去，胤祯心底竟还在为幼年时，那段失语的岁月而感动自卑而痛心。在这接踵而来的冲击中，他分明还听到，胤祯说是出于自己的阻止，胤礽才从未去探望过胤衸。虽然这话若仔细推敲一下，似乎并不合理，但对于玄烨来说，能找到足以宽恕胤礽，对待兄弟无情无义的理由，这便已足够，玄烨根本不愿再去深想，以免彻底摧毁那早已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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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根本不管屋外是否有人在探听，他像疯了般，随手拎起样东西就砸，砸地满地碎片，仍不觉得解气。在旁的伺候的总管根本不敢劝，直等到胤禔砸清光屋里的瓷器，胤禔这才自己停了下来，总管也终于敢开口，安慰道：“大爷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您瞧这不，虽然十四阿哥为太子开脱了，可他自己还不是落得个，回京前，留在屋里读书的下场，他既没讨到好，我们也没输。”
“你懂个屁！他老十四的确没赢，可我们却输得彻底！你今天是没瞧见，阿玛对老二那和气样！我们赔了王石，可阿玛和老二又再和好如初了！都是十四！都是老十四这个挡路石！”胤禔此时对胤祯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