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上元灯节

红萝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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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宫中早在十三便已出灯,至十五最盛。瀛台上装点上各式花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被赏入宫观灯的宗室、朝臣,入夜便至,先赐予酒食,再行赏灯。涵元殿殿前诸臣按坐次落座,才坐定,便听见奏乐,这是皇帝要出临,众臣慌忙站起,等皇帝升座,这才再坐下。

    高居御座之上的玄烨,扫了眼殿中众人,欣然发现,原先他以为不会出席的裕亲王,如今也坐在下首左边次席,这不禁叫玄烨喜形于色,在这每年的第一个天上人间人月两圆的日子,他习惯了有兄长福全的陪伴,之前听说福全因病,未必能出席今夜的宴席,玄烨几乎动过免去此次宴席的念头,最后还是因嫡母仁宪皇太后看出他的不乐,把他好生劝解了一番,才令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与心情极好的玄烨,完全相反的是胤祯,坐在胤祥下首的胤祯,正苦恼地盯着自己面前被斟的酒杯,酒杯里乳白的甜米酒,是每次宴席必然会喝纯酿,胤祯倒不是因病而畏惧饮酒,他虽不好杯中物,但也会不时小酌,可这段日子以来胤禛给他下了禁酒令。

    之前的宴席胤禛甚至为他直接去求了皇父特旨,许他不必参加,这日因是上元灯节,胤禛想与他过节才勉强答应让他来,可同样也是不许他沾半滴酒,可一会皇父赐酒,他总不能不喝,为此胤祯真是头疼不已。

    胤祥在旁见到,胤祯苦恼的样子,不禁心底大乐。多少年了,自从自己这弟弟长大后,胤祥就不曾在胤祯脸上见到过如此为难的神情。胤祯左思右想,想到自己若是只饮一杯,身上根本不是带上酒味,只要旁边的十三哥为他守住秘密,四哥那头就绝不会知道,想定以后,胤祯微微转头,悄悄对胤祥道:“十三哥,弟弟有一事相求。”

    按平日胤祥的性子,胤祯求他的事,胤祥是从来不会推搪的,可偏偏今日胤祥却摇头断然拒绝道:“不行,十四弟,今日之事,十三哥实在是无能为力。”

    “十三哥你都未曾听我说完,又怎知一定无能为力?”胤祯不死心道。

    “十四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四哥不但嘱咐过我,还嘱咐了好些兄弟。”胤祥轻轻吐出这句,叫胤祯听到后绝望透顶的话。

    胤祯还未来得及沮丧,御座上的玄烨已经举杯,与下首所有人一样,胤祯亦双手举高自己的酒杯,谢过赐酒后,硬着头皮闭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当酒滑入喉咙时,胤祯想起刚才在三所时,胤禛贴在他耳边警告他,若他不能守约,胤禛便用自己的办法,让他终日卧床,好生静养,想起胤禛说这话时的色气,胤祯甚至不敢去想象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等他如慷慨就义般饮完杯中的酒,才突然惊觉入口的酒,并无半点酒味,非但如此,还带着浓浓的米香,开始胤祯犹不敢相信,等他再斟满一杯,细细饮下,脸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席上小酒壶里装着的,根本不是酒而是米汤,被熬得糨稠的米汤,看起来和宴席上喝的米酒,并没有太大区别,可是能将宴席上的酒换成米汤,此事只怕与二哥胤礽也脱不了干系。

    胤祥在旁见到胤祯一连几变的脸色,忍不住就掩嘴而笑,惹得胤祯怒目而视,心想自己这十三哥一定是早就知道换酒一事,可刚才也没透露半点口风,分明就是想看他的笑话。等胤祯再抬头,就见到坐在上方不远处的几个兄长,胤礽、胤禛甚至连胤禌也是,无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他这边望来,一想便知,他们都是等着想看自己的笑话。

    胤祯被逗得气鼓鼓的样子,落到胤禛眼里,只觉得自己这弟弟,着实可爱,恨不得马上上前,抱起胤祯好生怜惜一番。酒席散后,诸臣三五成群结伴赏灯。胤祯兄弟里,好动的胤禌等人也早已带着几个幼弟出殿看热闹去,年长的几个则散在殿前赏灯。

    胤禛原想去找胤祯,可才举步就被三哥胤祉叫住,胤祉向来以博学自许,拦下胤禛等人站在殿前堆砌的嫦娥奔月花灯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关这花灯的故事。胤禛虽不耐烦,但不好拂了胤祉这做哥哥的面子,惟有站在花灯前,假装听得有趣,其实不时往殿内探望。

    这时连皇帝玄烨也被诸王拥着出殿看灯去了,殿内只剩下裕亲王福全与胤祯,这两个有病在身,懒得动作的人。胤祯小时失语,福全联想到自身的眼疾,一直对胤祯格外怜惜,多有照拂。以往胤祯出了什么岔子,也多找福全求救,伯侄间,感情极深。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福全,笑着就朝胤祯扬手,示意胤祯坐到自己身边来。胤祯坐下后,顺手用福全席上的小酒壶,为福全与自己分别斟满杯酒,敬福全道:“侄儿敬伯王,愿伯王身体健康。”

    福全还来不及阻止,胤祯已经把酒送入口,酒才入口,还未滑下喉咙,胤祯的面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奇怪,福全更是大为尴尬,别开头假装咳了好几声后,才回头吞吞吐吐道:“怕是你皇父知道我在吃药,担心我喝酒冲撞了,才会……才会把这酒换成了米汤。”

    原来被约束着不许喝酒的并不止他一个,胤祯当下用种同病相怜的眼光望着福全,小声分享道:“伯王不瞒您说,侄儿桌上那壶也是米汤。”

    福全听到,先是愕然接着很快,转而用种大家都懂的目光望回胤祯,对望过去,两人不禁齐叹,谁让他们都有个太过强势的兄长/弟弟。

    叹息声落下后,福全望着殿外的点点灯光,想起自己的病情,想到自己那身为九五之君的三弟玄烨,一直在感情上依赖着自己的玄烨,如果自己不再在玄烨身边,那玄烨身旁还会知道懂得体谅他身为帝君寂寞的人吗?每想到这里,福全就不禁为玄烨担忧,福全病情他自己最清楚,他这次强撑着出席这次上元宴席,不是因为身体大好,反而恰恰是他觉得自己或许再撑不了多久,才想多些入宫陪陪玄烨。

    可能正是因为觉得自己命不久而,由此引发的悔恨,福全用责备的语气说胤祯道:“十四阿哥,你别怪伯父多嘴,你啊,真的应该好好爱惜自己,不为别的,就为别伤了那些心疼你的人的心。”福全这话虽是说胤祯,但大半是在责怪自己。

    胤祯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福全过不了今年,所以很明白福全的心境,听了福全的责备,亦能体会到福全的好意,所以低头认错道:“是,侄子晓得了。”

    “你们这些孩子,看着一个个全都成了家,可到底还是个孩子,爱淘气,爱玩闹,还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真是叫我放心不下。”福全望着胤祯,想起过去种种,想起上年胤祯才惹过玄烨不高兴,再想到自己膝下的阿哥,特别是他那刚被封为世子的阿哥保泰,福全就有千百个不放心,可是再不放心又如何,命不由人。

    “伯王您不要担心,我等虽年幼,但有伯王这个榜样在,无论我们有多淘气,但凡凭着忠君爱国的心行事,侄子以为是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胤祯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前世福全家中一众阿哥,到了雍正年间全因结党而被夺爵,只要保泰他们这世能不偏不倚,秉承忠心事君这一条,洁身自爱,不再掺和到夺嫡当中,就绝不会再蒙难。而这些话,若由福全这个做阿玛的说出,就怎么也比他胤祯去劝,更能让保泰、广灵等人入心。

    福全没想到胤祯说出这样番深远的话,稍作回味就觉得其中大有道理,再抬头往向殿外,隐约看到跟在八贝勒胤禩身旁,与直郡王胤禔一道看灯的儿子,再看到另一边的太子胤礽,福全就明白胤祯话里的含义。

    无论他们对东宫的观感如何,东宫毕竟是国之储君,于国于家他们都理应多做亲近,想他福全一身荣华,还不是全来自于君王的恩典,对他们这些宗室子弟来说,忠的理应是君,而不应去论君是何人,若不是就是大逆不道。

    胤祯见福全的神色,知道福全想必是想通了。在这时还没人意识到,在上元灯节的这一次不起眼的谈话,日后将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在外观灯的玄烨,并没冷落福全,而是让内侍将殿外的灯饰,但凡能取下的,都一一取下,送入殿内让福全赏玩一番,才再送出殿外悬挂。而胤祯则坐了不久后,便被胤禛接走,两兄弟寻了个僻静的临水角落,并肩看天上人间两处圆月相互倒影。

    这时的胤禛与与胤祯内心只有无尽的满足,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在朝他们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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