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94/20132

墨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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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ri。墨寒:那是个十二月的早晨,四点零三分,我刚到家,天气异常寒冷。我出去跟朋友唱了一夜的歌,虽然喝得只有半醉,却已筋疲力尽。在明亮的走道里找房门钥匙时,突然一阵晕眩和恶心,我不由膝盖着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砖铺的地面上呕吐起来。我抬头,看见一个由红sè亮光打成的“出口”标志,逐渐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看到了老虎,看到手持长矛的穴居男人,穿着简陋的遮羞兽皮的女人,还有长得像狼一样的狗。我的心一阵狂跳,大脑已被酒jing麻痹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想的都是:见鬼,竟然回到石器时代了。但紧接着我又意识到,只有在二十世纪才会有出口标志的红灯。我颤颤地爬起来,抖了抖身子,往门的方向迈进。**双脚下的地砖冰凉至极,令我汗毛倒竖,一身的鸡皮疙瘩。四周死寂,空气里充斥着空调房里特有的yin湿。我到了入口处,前面是另一个展室,中间立满了玻璃橱柜,远处淡白的街灯从高大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我眼前千千万万只蝴蝶……这一刻,我终于反应过来——我在省博物馆里。我静静地站着,深深地呼吸,想要让头脑清醒些。我那被束缚的脑袋突然冒出一段模糊的记忆,我努力地想……我的确是要来做点什么的。对了,是我五岁的生ri……有人刚来过这里,而我就要成为那个人了。我需要衣服,是的,急需一套衣服。此刻,我十分庆幸自己回到的是一个还没有监视器泛滥的年代,我飞飞奔出蝴蝶馆,来到二楼中轴的过道厅,沿着西侧的楼梯冲到底层。月光下,一头头巨象隐隐约约,仿佛正向我迎头袭来,我一边往大门右边的储藏室走去,一面回头向它们挥手致意。我围着房里那些东西转了一圈,发现一些好东西:一把裁纸刀、印有博物馆徽标的金属书签、两件t恤……陈列柜的锁是骗小孩的,我随意的就找到了一枚发夹,轻轻一撬,便开始尽情挑选我中意的东西。一切顺利。再回到三楼,这是博物馆的“阁楼”,研究室、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也都在那儿。我扫视了各个门上的姓名,没有任何启示。最后,我随便挑了一间,把金属书签从门缝里插进去然后一只手使劲的抓着卡,另一只手来回推拉大门,上下左右,不过几下,我便钻进去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省博物馆的馆长,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房间里堆满了报纸,茶杯摆得到处都是,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漫了出来,桌子上还散乱的摆放着文件。我迅速地翻箱倒柜,企图找到些衣服,却一无所获。于是我换了一间房子……第二次……第三次尝试,运气终于来了。博物馆主任的办公室衣架上,挂着他全套整洁的衣物,除了袖子裤脚稍短、翻领稍宽之外,他的尺码和我的基本一样。工装外套里,我穿了一件白sèt恤,即使没有鞋子,我看上去还是挺体面的。主任的办公桌上有包未开封的饼干,我会祝福他的。征用了他的饼干,收拾好一切后,我离开屋子,随手轻轻带上了门。我在哪里?我会在什么时候遇见我呢?我闭上眼睛,听任倦意占据我的身体,它用催眠般的手指抚摸我,在我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我刹那间都回忆起来了:映衬博物馆大门的光影,曾有个男人的侧面朝自己移来。是的,我必须回到大厅里去。一切都是平静宁谧的,我穿过大厅正中,想要再看看那扇门里的一切。接着,我在衣帽间附近坐了下来,准备一会从左侧口上展厅的主台。我听见大脑里的血液突突上涌的声音,“嗡嗡”地低鸣,一辆辆大卡车在湖滨大道上飞速驶过。我吃了十块饼干,说实话……味道真的不怎么好,但我还是细细咀嚼,让好滋味尽可能长久地停留在嘴里。因为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现在几乎完全清醒了,相当地jing觉。时间分秒流逝,什么也没有发生。终于,我听到沉闷的重响,然后是“啊”的一声惊叹。寂静之后,我继续等待。我站起来,就着大理石地面反shè的灯光,悄悄地走进大厅,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我轻轻喊了一声:“墨寒。”没有回答。真是好孩子,机jing而又镇定。我试着又喊了一声:“没事的,墨寒。我是你的向导,我会带你好好逛逛这里的。一次特殊的参观,别怕,墨寒。”我听到一声轻细柔和的回答。“我给你准备了件t恤,我领你参观的时候,你就不会着凉了。”现在我能依稀看见了,他就站在黑暗的边缘。“接住,墨寒!”我把衣服扔给他,衣服消失在黑暗中,过了一会,他走进光线里。t恤一直拖到他的膝盖。这就是五岁的我,又黑又硬的头发,脸sè如月亮一样苍白,黑sè的瞳孔,像匹jing神的瘦瘦的小马驹。五岁的我很幸福,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过着正常的生活。但从此以后,一切都将改变。我缓缓上前,弯下腰,轻声对他说:“你好,墨寒,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今晚能来。”“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他的声音小而尖,回响在冰冷的水泥建筑中。“你在省博物馆里。我是来带你看一些你白天看不到的东西的。我也叫墨寒,挺有意思的哦?”他点点头。“你想吃饼干么?我逛博物馆的时候总是喜欢吃饼干,各种感官都是一种享受。”我把顺手拿的饼干递给他。他在犹豫,不知道是否该接受,他有些饿了,但不知道最多拿几块才像个有教养的孩子。“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吧,我已经吃了十块了,你多吃一点才能赶上我。”他拿了三块。“你想先看什么呢?”他摇摇头。“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三楼,那里摆的都是不拿出来展览的东西。好吗?”“好的。”我们在黑暗中前行,上了楼,他脚步不快,我也陪他慢慢地走。“妈妈在哪里?”“她在家睡觉呀。这次参观很特别,是专门为你安排的,因为今天是你的生ri,而且通常大人不参与这类活动的。”“你不是大人吗?”“我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大人,我的工作就是历险。因此,我一听说你想回到省博物馆,就立即找到这个机会要带你看个够了。”“可是我是怎么来的呢?”他停在楼梯最上一格,一脸迷茫地看着我。“那可是个秘密。如果我告诉你,你得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为什么?”“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如果你实在憋不住了,你可以写下来,但就到此为止。好么?”“好吧……”我跪在他面前,也是跪在纯真的自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用生命发誓?”“嗯……好。”“好了。我告诉你吧,你在时空穿梭。情况是这样的:你原本在卧室里,突然,‘嗖’的一下,你就到这里了。现在并不太晚,到你必须回家以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看完一切的。”他静静地、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问他:“你明白了么?”“嗯……为什么会这样呢?”“呃,我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等我知道了答案,再告诉你好吗?现在,我们应该继续前进。还要饼干么?”他又拿了一块,然后我俩缓缓地走到过道上。我想做个试验,“我们来试试这间。”我把金属书签插进一个门缝里,我开了灯,地面上全是些南瓜大小的石块,有的是整块,有的是半块,有的表面坑坑洼洼,还布满了纵横的金属纹脉。“哦,墨寒,快看,这么多陨石。”“陨石是什么?”“就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石头。”他看着我,好像我也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似的。“让我们去看看另一扇门里有什么。”他点点头。我关上这间陨石屋的房门,弄开了过道对面另一间的门。这间屋子里尽是鸟,凝固在飞行姿态的鸟,永远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各种鸟头,各种皮羽。我打开几百个抽屉中的一个,里面有一打玻璃管,每根管子里都装着一只金、黑双sè相间的微型小鸟,脚上各自贴有它们的名称,墨寒的眼睛此刻瞪成了铜铃,我对他说:“你想摸一下么?”“嗯,想!”我移出一根玻璃管口的软絮,然后把里面的金翅雀晃落到手心,小鸟仍旧保持着在管子中的姿态。墨寒疼爱地抚摸着它纤小的头。“它睡着了吗?”“算是吧。”他敏锐地看着我,显然并不相信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把金翅雀轻柔地塞回管子里,堵上棉花,再把管子放回原处,关好抽屉。我很累,连“睡觉”这个词都在诱惑着我犯困。但我突然回想起小时候那个夜晚——最让我怀念的记忆。所以我仍带他继续四处游览起来……“这是大蓝鹭,它很大,比火烈鸟还要大。你见过蜂鸟么?”“我今天刚看到过几只!”“就在博物馆里?”“嗯!”“活的蜂鸟才叫神奇呢——就像一架超小型直升机,翅膀振动得快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层薄雾……”我们每翻过一页纸都像在铺床,无比巨大的书页缓慢地上下挥动。墨寒专心致志地站着,等待每一页后的新惊喜,沙丘鹤、黑鸭、海雀、啄木鸟,他都轻声发出快乐的惊呼。当我们看到最后一页插图版的“雪颊鸟”时,他弯腰碰了碰书,小心地触摸彩雕图页。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书,想起当时,这本书、这时刻,这是我爱上的第一本书,当时我真想爬到它里面,美美地睡上一觉呢。“你累了么?”“嗯。”“我们回去吧。”“好。”我合上《鸟类》,把它放回咨询台里,并让它保持翻开在火烈鸟这一页上,然后锁好橱子。墨寒跳下椅子,开始吃他的奥里奥。我又把垫毯放回参考咨询台,再把椅子归位。墨寒关上灯,我们便离开了此处。我们一路闲逛,一边轻松地谈论那些飞禽走兽,一边咀嚼饼干。墨寒介绍了妈妈、老爸,告诉我金阿姨正在教他做酸豇豆肉末面;还有王涵,我都几乎忘了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她再过三个月就要和家人一起移民到美国去了。我们站在“灌木人”前面,那是只大猩猩的填充标本,它站在底楼大厅的水泥座上,气势汹汹地看着我们。突然,墨寒叫出声来,他踉跄地冲到前面,想走到我这边,我赶紧抓住他,但他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件温暖的t恤空空地留在我手中。我叹了口气,走上楼,独自愣了好一会儿。儿时的我应该到家了吧,也许正在往床上爬。我记得,我都记得。然后我在早晨醒来,一切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妈妈笑着对我说,时空穿梭听上去真有意思,她也想试试。这就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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