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初识夜灵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歪歪文学 www.yywx.net,最快更新幽冥鬼判最新章节!

    夜灵说:这是我第一次看清玄魌的脸。也许,他的种种奇俊在我的心里只是云烟。唯有一双红而璀璨的瞳眸,被我深深的凝视。这双红眸,仿如两轮透着炽热光芒的红ri,灼透了我的目光中的冰冷,烙穿了记忆里的暗伤。最终,在我那形同枯槁的心里,烫下两道难以磨灭的印记……

    ————————————————————————

    每个人对时间的感觉是不同的,有些人觉得一梦千年,有些人却觉得时光悠悠,一眼望不到头。

    自从玄魌醒来后,觉得在仙缘洞里的ri子过的非常缓慢。不过,他喜欢这种缓慢。他似乎住进了父母的记忆里,可以在这里品读出许多曾经不明白的情意。

    三真一如既往,riri采来灵芝仙草,为他补气,修养伤躯。半月下来,他已经可以自行打坐运气,疏通受伤的筋脉。虽然,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但是,想要尽快好起来,必须忍受。

    这一ri,他运气完毕,身上挂着被痛楚逼出来的冷汗,湿腻一层,四肢百骸却舒畅无比,无论是吐纳,还是聚气,已经没有那种冰冷刺痛的感觉。

    周身轻快的他,从石床上从容走下,径直来到息香的画像前,凝眸不语。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望着母亲曾经的笑颜,突然觉得,父亲必然会被这样的她吸引。不论他们经曾的情是劫是缘,两个人依旧是天造地设的般配。只是,现如今的母亲,真的是老了,无可奈何的老了……

    渐渐的,玄魌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蓦地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是追问他,自己是不是老了。原来,再美的红颜,在无声的岁月中,只是昙花一现。人终归是人,生老病死,与草木野兽一般无二。

    良久,他轻移了几步,立在石格前,伸手取出一只小巧的高头红锦绣花鞋,举在眼前细看。这只绣鞋,针脚细密,鞋形秀美。高翘的红锦瓦头上,绣着两朵栩栩如生的并蒂吐蕊青莲花。从这样一只绣鞋中,他似乎看到了制鞋人的心灵手巧和情深大爱。

    他不由的想起了夜灵,也想起了青莲。原来凤州刺史孟子良收养的女儿,竟然与夜灵有着如此奇绝的关系。看来,世间之事,总是意外多于意料。

    不过,他已在仙缘洞住了半月有余,却不见夜灵来访。想到这里,他百无聊赖起来,像是缺少了什么,又像是期待着什么。

    掀起水晶珠帘,伴着珠帘摆出的细碎轻响,他来到对弈台上,立在放围棋的石桌前愣神。三真告诉他,他的父亲和母亲曾经就坐在这里,品棋论道,斯磨光yin。抬起手,他捻起一只白子,在指间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感知双亲留在棋子上的气息和情谊。

    “怎么?你也会下棋?”不知何时而来的三真,捧着金边灵芝,立在对弈台上,笑望玄魌。

    玄魌回神,见到三真时,脸上荡起一丝殷切的笑意。这种笑,就像是由心而生的温暖和感激:“修道者,必修棋艺。魌不才,会些皮毛而以。”

    三真笑道:“如此甚好,今ri你我手谈一局如何?”说着,人已落坐于石桌前,并将灵芝放在脚边。

    见到三真如此的好兴致,玄魌不忍辜负,于是,从容坐在对面笑道:“请!”

    三真一怔:“怎么,你也不愿执黑?”

    玄魌微笑:“黑子为敬,所以,请你先行一步。”

    三真大笑:“真真是父子,选棋也是一样的。当年,你父亲就是喜白不喜黑。”说着,捻起一枚黑子,从容落下。

    三真的口中的夷龙,总是无比真实,仿佛刚刚离去不久。能够听到这些,也许足够了。玄魌默然的笑着,虽有几分黯然之sè,终归是笑着的。于是,将手中那枚已经捂热了的白子,缓缓落下……

    六环法阵亮在仙缘洞的石室里,悄无声息。夜灵立在一片淡淡的紫烟里,隔着水晶珠帘望着正在对弈的三真和玄魌。从这个角度望去时,看到的只是三真雪白的背影,玄魌的一张俊颜,却完整的落入了夜灵的紫眸中。

    耳边是棋子落盘时发出的清脆之音,心里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透不过气来。在灯火的映照下,玄魌的脸益**廓分明起来,俊美逼人。又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像挥不去的困惑,令夜灵心生烦闷,不由的暗叹一声。

    如此轻浅的叹息,没能逃过三真的耳朵。其实,这几ri他一真挂念着夜灵。回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笑着揶揄道:“你肯来了?还以为你被阎君关进枉死城了呢!”

    夜灵哑然一笑,似有无奈的摇着头走出石室,静立在对弈台边。清泉里,倒映着她倾长的黑影,荡漾着不真切的墨纹。

    许久不见三真,夜灵竟然有些踌躇,笑道:“胭脂被三真关押了才是。”说着,抬起一只素手,挡在红唇前,悄声笑着。

    虽然,三真没有介绍来者是谁,玄魌的心里已然晓得她是何人。她与三真相互调侃的内容,他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从此处便可知,夜灵与三真早已是相守相知的挚友。否则,两个人相互的揶揄,怎会如此自然。闻之令人心生愉悦。

    他默默的望着风帽低垂的夜灵,红眸中闪动着一丝明光。虽然,她的大半张脸被风帽遮藏着,但是,仅看那张艳如牡丹的红唇和优美的下颌弧度便能知道,她确实变了。在他的记忆深处,那张红唇里,曾有一对尖厉的獠牙呲在唇面,咬着难以平复的怨恨和戾气,在月sè中闪动着寒光。

    于是,他自顾起身,走到夜灵面前,拱手深作一礼:“夜姑娘救命之恩,魌没齿难忘。”

    望着弓身施礼的玄魌,听着陌生无比的称谓,夜灵微微一怔。刚要伸手扶他时,却听三真玩味着笑道:“他是玄魌,是夷龙与息香的后人。”

    夜灵的手,卒然僵在半空中,似乎被三真所说的意外之讯怔往。眼前这个神情谦和的黑衣男子,竟然是九年前在草堂寺降拿过她的玄魌,不仅如此,他还是夷龙的后人。是了,那个时候,他戴着一张黑sè的面具,难以看清他的真颜。如今,没有了面具障眼,她竟然认不出他。

    良久,夜灵缓过神来,微笑着抬起纤臂,掀开风帽,和声道:“如此,你也就不必谢我。当年,若不是你的一把红sè奇火,我可能还是一个不可视人的恶鬼。虽然,现在的容貌对我来说陌生无比,却是你赐予的福泽。”

    在夜灵和婉的声音中,玄魌暗沉好奇之心,悄然抬起眸,望着徐徐现出的,她的真颜。

    果如三真所言,眼前的这张脸,仿如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齐集了世间所有的美。是的,她彻底变了,唯一没变的,只有那一双紫光流转的眼眸。不过,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已无当年的怨念,平静的好似两丸冻结了的紫冰,透着无声的距离感,深不可测。

    不觉间,玄魌的一双红眸,凝定于夜灵的紫眸上,不转不移。像是跃入了一片紫光沉浮的海,寻不到岸,也不愿寻岸。

    三真哑然笑着,他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凡是个男子,见到这样一张仙颜,总会现出如此这般的痴态吧。只是,他不太喜欢玄魌看夜灵的那种专注神情。仿佛,他已然对夜灵一见如故了。

    蓦地,他轻咳一声,像是在有意破坏夜灵与玄魌之间的凝视。

    玄魌这才窘迫起来,顿觉自己失仪失态,立刻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惊叹遮藏:“夜姑娘,魌失仪了,还望……”

    夜灵淡笑一声,打断了玄魌的话:“莫再称我为夜姑娘,叫我夜灵便是。”说完这句,她的神情似有一哀。虽然,她的容貌有如守chun之花,在岁月中不增不减。只是,姑娘二字,她已经称不起了,早已随着曾经的单纯,被轮回碾碎。

    说完这句,她似乎想起此行的来意,关切问道:“你的伤……”

    三真淡笑一语:“放心,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再修养个三五ri,便可痊愈。”

    夜灵笑着点了点头。

    三真却问:“你这一去便是半月,为何这么长时间不来探望我……”顿了顿,加了三个字:“还有他!”

    夜灵没有留意三真的话外之音,自顾沉下一脸忧虑,缓声道:“这些ri子,我走访冥界,拜问了各方yin神,却没有弄清那个僧人的来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青莲。”

    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她真正想查清楚的,是他的来历。毕竟,云光这个陌生的名字,已经烙在她的心里,生了根一般,令她难以安宁。

    听闻夜灵的忧虑,玄魌道:“那位僧人,法号伽摩耶。来自西域龟兹国。他一路向南深入中原,途径各个州县时,害死了很多无辜女子。我也没有查明他的来历,只是,他竟然知道我父亲的名讳……”

    夜灵暗吃一惊,微微侧首,用眼里的余光扫向玄魌,喃声道:“伽摩耶?好陌生的名字……”

    玄魌沉吟了片刻,自嘲道:“不过,现在想来,他似乎拥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在我的心里,父亲重如泰山。他若知晓,也不奇怪。”

    夷龙在玄魌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云光又从何处生呢?夜灵的心里到底难以平复,似乎这些年来修得的平静,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的名字刺碎了。

    三真眼见两人各怀心事,笑着开解:“不论他是谁,已然不存于此世。你们又何必自寻烦,不如就让他随尘去吧!”说着,再次回到棋桌前,指着残局对玄魌道:“来,来,还没下完,不可留下残局,这是对黑白之道的大不敬。”

    没想到,淡如清风的三真,竟然暗藏着一颗顽童般的心。玄魌暗笑一声,回到棋桌前,观望残局道:“此局,平分秋sè了吧!”

    三真正声道:“不到最后,不打诳语……”说着,已然落下一子。

    玄魌无奈,只好送佛至西,一陪到底。只是,此时的他,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眼风总会有意无意的飘向夜灵,像是蓄意的窥探,又像无法抑止的好奇。她是一个夜叉鬼,隶属冥夜叉一族,他是天夜叉的后人,算起来,他们是同宗。

    夜灵自然有所察觉,却不着痕迹的戴起了黑锦风帽,似乎有意遮藏自己的仙颜。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遮藏的是自己的一段心事。因为,玄魌的红眸似火,令她心有所悸,颇感不适。

    望着坐在棋桌前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不知为什么,夜灵竟然有些恍然。所以,她不想久留,随着六环法阵一明一灭,不辞而别。

    三真捻着黑sè棋子的手,因此微微一滞,顿在棋盘上空。良久,他似有不甘的落子入局,仿佛是在放下心中的失落。他知道夜灵已经离去,今后再见,怕不再是三真,而是胭脂。

    玄魌的表情虽然平静,心里却泛起无边的波澜。她就像一滴净水,滴入他的内心。只不过,回响于心室的声音,并不是水波溢动的清响。这个声音初闻时有些模糊,不久便清晰起来,直到变成一声又声如斯轻唤,辗转于他的心田:夜灵……夜灵……夜灵……

    --------------

    夜sè已然深沉,仿如凝固在天宁地静中的无边墨sè。唯有一丝月光,透过墨sè,投下一片浅灰sè的暗光。看来,今晚的夜空并不清朗,不久就要下雪了。

    夜灵立在挽香轩小巧的院落里,环视着有些浑浊的月光,染在一院萧索的景致上,投下一重又一重黑影,寂寞而幽凉。

    抬起手,她挥出一股浓浓的紫烟,流入青莲所往的东厢。这一次,她没有推门,架阵闪入了厢房。她担心,推门会流入初冬的寒气,令青莲着凉。

    正如她自己所言,九年来,并不是她不愿探望青莲。而是,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心。只要来一次,看一眼,她便管不住自己,定会一来再往。

    不过,再担心也没有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也许,只要不被青莲察觉,一切还会像从前一般,ri复一ri没有任何波澜。在这样的自我宽慰下,她似有坦然的松下紧绷的心弦,踏着**的紫烟,来到青莲床前。

    轻轻掀起防寒的厚锦幔帐,青莲的睡颜,渐渐映入夜灵的紫眸中。

    上一次,太过匆忙,她甚至没有好好看看她。于是,缓身坐在床边,抬起一只素手,轻轻摩挲着青莲的一侧脸颊。她的动作轻柔沉缓,仿佛触摸的不是人,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正如胭脂年年告诉她的一样,青莲一年比一年秀丽。虽然,她的五官与夜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夜灵心中,她是永远不变的莲儿,是她最挂心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莫名长叹一声,神情越来越暗淡。短短的几ri间发生的事,竟然在她的心里添了许多心事。可悲的是,这些心事,无处可诉,亦无处可解。

    夜,一如既往的宁静。

    青莲,也一如往ri沉睡在温暖的闺床上,吐出绵软的气息,安抚着夜灵的心。

    只是,夜灵的心,已然却失去了往ri的平静,像是被复杂难平的心念,搅出许多令她忧虑的未知,隐约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