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初闻云光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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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灵说:当我第一次听到云光这个名字时,心里瞬间空无一物,又沉重无比。

    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像一只无形且力量非凡的手,叩响了我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我虽然强守意志,抵制着这个名字的奇袭。叩响心门的声音,却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我的心室中,越来越深,越来越沉。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云光这个名字,是我宿命的起始之处,是一切恶果的结因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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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环法阵亮在千杨圃的那一刻,夜灵已然察觉出一丝极度的不寻常。她静立在一片紫烟中,侧耳聆听。闻得一声声痛苦的吟哦,响在幽林深处。只不过,吟哦声似乎有些残破、嘶哑,一声弱似一声。

    她双眉一紧,紫眸中闪过一轮雪光,又隐隐的沉入眸深之处,化为一抹高深的平静。缓缓伸出双臂,聚念召出雀羽双晶,紧握在手,寻着声音一步步深入林中。

    行走间,她感觉到一股异样的yin寒盘踞在千杨圃,并随着她的深入越来越浓重。片刻后,低垂的黑锦风帽上,竟然结起一层霜花,在暗淡的幽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白晶光。

    终于,在幽林的最深处,她看到了奇绝而诡异的一幕,令她大为震惊……

    一根琉璃包金六环锡杖竖立在厚厚的落叶中,仿如生根的树。

    杖首,一位身着华贵袈裟的年轻僧人du li其上。宝光流动的袈裟,在他那强大气劲的托浮下,猎猎翻飞于夜sè,整个人仿如一只悬空的桀骜孤鹰。

    他双臂环曲,双手成爪,三十多道白sè灵光,从双掌中游丝流水般溢出,拖着长长的光尾,将一位身着黑锦的年轻男子团团围困。远远望去,仿如一只巨大的“光茧”。

    令周围的草木结出白霜的yin寒之气,正是从这只“光茧”里散发出来的。

    到了近处时,夜灵听到的不仅是被困男子的痛苦呻|吟,还有许多女子的欢声笑语。这些诡异的娇音,此起彼伏,游魂般飘荡在她的耳边。笑意里,似有无法言说的满足,又有难以言喻的痛苦。

    夜灵知道,发出如此娇音的,就是缠绕在黑衣男子身上的那些白sè灵光。她们本是一个个无辜的芳灵,是不能入冥的枉死鬼,却被人用yin术修炼成吸阳纳yin的厉灵。此时,她们正在为自己的法主,拼尽全力吸取黑衣人身上的yin阳两气。

    她们的法主,自然是那位du li于锡杖上的僧人。厉灵里投shè出的惨淡幽光,照亮了他那一脸癫狂的笑,满眼涛涛的恨。似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yin怨,扭曲了原本俊美的脸。周身的yin寒气劲,仿如从他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的溢出戾气,为满地的落叶染上厚重的白霜,绵延于五丈开外。如此的yin鸷狠绝之势,誓要置那黑衣人于死地。

    不知因何,僧人心里的这种戾气,夜灵僧似相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如此这般的恨。所以她明白,眼前的这位僧人,绝非善类……

    于是,她暗聚金刚夜叉之神力,猛然掷出一柄红晶短剑,直刺锡杖而去。她没有把握刺透僧人的强大气劲,于是,她选择了救人。

    红晶短剑势如劈空闪电,速如流星过月,猝不及防的刺碎了琉璃包金六环锡杖,化为一道红光,飞回夜灵手中。一声悦耳的碎响,回荡在千枝万叶间。锡杖的碎片,折shè着暗光,崩裂散落。

    伽摩耶骤然被袭,足下一空,坠落于地。脚根未稳时,一个青sè的圆形法阵,有如一张铺天巨网,亮于空中。法阵中,七字收魂令投shè出一道道刺目的青光,将他笼罩其间。在他掌挣扎的三十多道白sè厉灵,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吸入法阵。她们,惊声尖笑着,纷纷飞离魔掌,消失在法阵中。

    伽摩耶神sè大变,因为,他认得法阵中的梵文,那是地藏菩萨的七字收魂真言,任何枉死的鬼灵,都逃不过这句真言的法力。今夜,他修炼的这些无辜yin灵,已然魂堕枉死城了。他的yin法,也因些被破除。

    骤然间,他长啸一声,撕心裂肺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恨,一双琥珀sè的眸子,不知因何,变得血红,透着凌烈的杀机,望向施展法阵奇术的夜灵。

    然,夜灵化身成影,急速上前,稳稳扶往即将倒地的黑衣人,将他安置着躺地在上。她的动作从容轻缓,心里只担忧着他的安危,并不在意僧人的暴怒。

    起身时,她抬手掀起风帽,似乎是想要将这位身怀诡谲奇术的僧人,看个真切:“那些无辜的芳灵何其痛苦,你可曾想过?”

    夜灵的声音,平静沉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这种平静,像一股暗流,隐含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然而,伽摩耶却失神于眼前所见的仙颜,眼里的红光莫名褪去,琥珀s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澈的愕然,他喃语道:“是你吗?”

    夜灵一怔,微微侧首,沉着一双幽深紫眸,疑惑的望着他。良久,她淡笑一声:“不要以为你可以蛊惑我!在我的眼中,你就是一只邪魔。”说完这句,她话锋一转,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因何要害青莲?”

    伽摩耶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容正身,理齐了自己的法衣。只是,他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蓦地,他莫名垂目,望着躺于夜灵身侧的玄魌,凄然冷笑一声:“没想到,一个轮回以逝,你还是放弃了我。”

    夜灵不解,微微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伽摩耶的神情,越来越平静,再没有方才的狰狞和yin鸷。眼里,似有难诉的深情和莫名的哀怨。良久,他微微一笑,笑容有如艳阳般清明,又透着隔世的迷茫。抬起头,他直视着夜灵的双眸:“云光,我找你许久了。只可惜,我这一路在别人的记忆中,寻找着关于你的记忆。却在你的心中,看不到我的存在……”

    说完这句,他的眼中似有一层水光浮现,淹没了一世情深的凝望。

    夜灵却面sè一僵。云光这个名字仿如一道无法躲避的霹雳,闪过她的脑海。仿佛,有一些模糊的记忆,正冲击着她的心门,呼之yu出。然而,她却死守心门,生生的将这一切强压了下去。

    她冷笑一声:“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却隐约觉得,你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说完这句,她忽地脸露戾sè,斥道:“三十多名无辜女子,被你残害。说几句莫名的话,就能为自己脱罪不成?”

    伽摩耶愕然而立,眼中的深情,仿佛被夜灵的无情冰封,冻结在瞳仁深处。他喃声自问:“难道,是我错了?”

    夜灵没有理会他,更不愿意与他话语周旋。当下,唯有青莲的安危才是她心中最深的牵系:“不论你是何方神圣,你不死,青莲就难以太平,所以,你必须死……”

    这句话,她说的狠绝无情且铿锵有力。话音未落,人以飞身,闪到伽摩耶的眼前,手中的红晶短剑,流动着似水明光,jing准的穿心而入。半截剑锋,透背而出。浓稠的鲜血,顺着血槽,滴落在地。

    近在咫尺时,夜灵冷冷凝视着伽摩耶的眼。一抹安心的笑,从唇边缓缓荡起。

    伽摩耶垂首望着刺入心中的红晶短剑,意外又不意外。抬起眼,他深深凝望着夜灵的笑靥。眼里竟然无怒无恨,唯有一种难言的眷恋,水一般悄然流入夜灵的心田,令她心头一颤。

    殷虹的血,顺着伽摩耶那棱角分明的嘴角,缓缓溢落。滴在红晶短剑上,溅起一声剔透的轻响。声音不大,却有着奇绝的穿透力,滴入夜灵的记忆里。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她却神sè一冷,毅然决然的抽剑避开了。

    伽摩耶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结局。他蓦地痴痴一笑,柔声自语:“不,你是云光,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下,仿如山倾。

    望着倒于眼前的人,夜灵的心中隐约着一丝痛楚。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他的蛊惑之术。然而,这丝难以名状的痛楚,却像怨灵一般纠缠着她,缓缓渗入她的心底。

    就在夜灵沉思时,天边已经亮起一片苍茫之sè,黎明即将来临……

    一朵粉云无声的降落在她的身后,胭脂终是不放心她,寻来了:“怎么样,没有伤着吧!”一声关怀,一如往ri的温暖。

    夜灵的身子微微一僵,茫然的回过头,牵强一笑:“我没事。”顿了顿,她似有释然的指着死去的伽摩耶,沉声道:“他就是那个做怪的邪物,可惜,我没有弄清他的来历。”

    胭脂蹙眉望着伽摩耶的脸,问道:“他为什么含笑而死?”

    这个问题,无意间触动了夜灵即将平息的念。本就在心间徘徊的疑影,蓦地清晰起来。但是,她将今夜发生的一切,连同“云光”这个陌生的名字一起,封存在自己的心里。于是,摇头道:“许是解脱了吧。”

    胭脂分明感觉到夜灵暗藏心事,却不好明着问,只能笑着纾解自己的心:“这下好了,青莲从此太平了。”说完,回首望向躺在地上的玄魌,神情一紧:“他可是那个追邪物的黑衣人,怎么伤的这么重?”

    说着,蹲身捉起他的左手,为他探脉。然而,当她看到他手掌中那个红sè的盘龙冥印时,神情一滞,骤然间心中一念:“难道是他?”

    夜灵见到胭脂握着玄魌的手出神,催问:“怎么,此人已经救不得了吗?”

    胭脂回神,匆匆按下心里的念头,细细的探脉。只是,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最终变成一抹忧虑,叹道:“天下竟然这样yin毒的奇术。他的全身筋脉已伤,yin阳两气以绝。”

    夜灵神情一紧:“那不是形同死人了吗?”

    胭脂摇头道:“非也,他的体质五行属火。而且,心脉里有一股奇火护身。否则,这么重的yin寒之气,纵有九条命也抵挡不得。”顿了顿道:“不过,须带他回仙缘洞才是。普天之下,唯有一物可以救他。”

    夜灵问:“何物?”

    胭脂道:“太圣玄窟里的千年灵芝草,聚天灵地气,能医得奇伤。”

    夜灵暗自松下一口气,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胭脂笑道:“这个功德就当是你的了。”说着,眼含深意的端详着玄魌的脸。

    夜灵轻轻摇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论功德。你快带他去仙缘洞医伤,莫再耽搁。”

    胭脂会意:“不用担心,他死不了。”说完,望向伽摩耶的尸身道:“他如何处置,总不能横尸在此吧。”

    夜灵转眸,漠然的望着他,眼神却颇为复杂。良久,伸出剑指,坚在自己的红唇前,默念心咒。只见伽摩耶的尸身上,骤然腾起了熊熊紫焰,转瞬之间,化尸成灰,被黎明的清风吹散。曾经的非凡相貌,锦衣法服,就这样归于尘土。

    就在此时,胭脂已然化云,裹挟着玄魌缓缓升空。空中,她传下一语:“救人要紧,我先去了。”说完,粉sè云影如疾风般掠空而去,消失在浅青的天幕下。

    一声鸡鸣,响在幽远之处,似真非真。

    夜灵侧目,望着落叶上的白sè冷霜,如cháo水般缓缓退去。这唯一的诡谲痕迹,就这样消失在凡间,似乎不愿示人。

    沉默了片刻,六环法阵一明一灭,她毅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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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幽冷的晨光,在深林中无声延展,驱赶夜sè,一如往ri。

    晨光朦胧中,霜尽之处的积叶下面,缓缓飘出一缕细如发丝的青灰sè暗光,托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sè晶珠,借助秋风之势,浮向远方。

    与此同时,暗光飘起的地方,五丈方圆以内,所有的花草树木,瞬间枯死,像一场难逃的浩劫,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