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月下黑影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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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时,天边的暮sè还是一片深蓝天光。当一弯幽月缓缓西升,反而将满天的深蓝天光,暗淡了下去。月光如水,安静的流入凤州刺史府驿馆大院里,院中的一切像是被蓝sè的丹青染了似的,泛起微青光华。

    东侧大厢是一院主厢,玄魌暂住此间。

    就着两盏托烛黄铜高灯,他伏案书写着一封密函,告知德宗,荣安郡主真正的死因。并分析了案情,证明郡主的死与秦候府无关,更不是定远候谋害,实属邪魔作祟。他只所以急着写这封密函,为的是尽快安下德宗的疑心,莫要错罪忠良,致使大唐再失将帅。

    密函写完后,他小心封存,准备明ri一早命特使专送。

    做完这些,他没有离开书案,反而取来一张空白宣纸,用笔蘸饱浓墨,徐徐画出一个马蹄印。提笔望着这只马蹄印,一双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悄然拧在一起,结出难言的忧虑。这只马蹄印真真是令他困惑了。

    白天在荣安郡主的灵堂里,他的确没有感觉到一丝妖气鬼气。如若不是妖,何来马蹄印。即使不是妖,是yin鬼。可以御马的鬼,实属鬼中枭雄,所到之处,定会留下冲天yin气。

    烛光摇曳在他的脸上,将一抹如墨身影凝固在一侧墙上,无限拖延虚化。他缓缓转首,望着自己的影子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串黑云般的马蹄印,究竟是何方邪魔留下的诡谲痕迹。他不由的摇头叹息,似有一丝难言的烦躁闷在心头。

    “啪嗒”一声轻响,一滴浓墨从停滞在半空的毛笔尖上滴落,不偏不倚滴进马蹄印的正中,缓缓氤氲开去。

    他转过头,一脸苦笑的望着这滴浓墨。骤然间,神情一紧,沉着一双红光流转的眸子,盯着宣纸上意外形成的图案,一语不发。

    马蹄印里,加上一点浓墨,很像一只诡异圆睁的眼睛,正默默的回望着他。这令他莫名想起了今ri在小东院里偶遇的那位西域僧人。因为这只眼睛,让他顿悟了他们相遇时,从心底溢出的那种古怪感觉因何而生。

    当时,西域僧人背对着他,而他却觉得这位僧人一直在窥视他,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心力。想到这里时,他豁然开朗,原本忧虑的神情,似乌云散尽。

    含着一抹释然的笑,他从椅上跳起来,急匆匆出了自己的住处,往宫墨狸所住的西小厢走去。

    西小厢里,宫墨狸歪在床榻上,捧着一本《五方密术》,聚jing会神的琢磨着。他的房门,豁然被玄魌推开时,他猛然一怔,愣愣的望着他。

    一室昏光下,玄魌的脸上,似有难言的光彩四溢,令宫墨狸莫名兴奋起来。他坐起身,望着在玄魌脸侧不停晃动的两颗红髓玉珠,笑道:“有多久没见过你这般风风火火了?”

    玄魌朗声笑道:“天意,天意啊!”

    宫墨狸愈发不解,放下书,缓缓起身,立在玄魌面前,凝视着他那双暗燃明光的红眸,揶揄道:“大人这是悟得九天之道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宫墨狸与玄魌同朝为官十四载有余,场面上是同僚,私底下是同门兄弟,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揶揄玄魌取乐。不过,此刻玄魌却无心玩笑,摆手道:“你可记得,今ri在郡主灵堂外,遇到的那位西域僧人?”

    宫墨狸微微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怎会不记得,当时我就觉得这位僧人有些古怪,却说不清究竟什么地方古怪。”

    玄魌伸手拍着宫墨狸的肩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说完,负手踱步,缓声道:“他的古怪,就是他的背影。他虽然背对你我,却一直用心力窥视你我。这种心力很是隐秘,如不注意,自然难以察觉。试问,一个僧人,怎么会修有如此心力?”

    宫墨狸怔了怔,笑道:“对啊,就是这种古怪。他背对着我们,却总觉得他在看着我们?”

    玄魌笑道:“我苦想了半ri,没有参悟出马蹄印的来历,却意外的想明那位僧人的古怪之处,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宫墨狸侧了侧目,转而望向玄魌,问道:“你是在怀疑这位僧人与郡主的死有关?”

    玄魌点头道:“是有所怀疑,却不能肯定。秦候府常年冷清,少有外人出入,为何偏偏来了一个西域僧人,就会出现这般离奇命案?更何况,这位僧人竟然是一个暗怀心力的异人。”

    宫墨狸垂首沉思了片刻,突然大笑一声:“这个确也不难。可记得圣上给了你其它州府的案卷,这些案子与郡主之死十分类似,我明ri就去存案的州府查探一番,问问死者的亲眷,有没有见过这位僧人便是。”

    玄魌笑道:“正是,一次巧合也许是巧合,多次的巧合,必然不是巧合。”

    案情似有拨云见ri的征兆,宫墨狸却似有顾虑的沉下声音道:“走访四个州府,快马加鞭也要三五ri,我担心几ri下来,这位僧人会不知去向。”

    只见玄魌的眼中红光一闪,眸底缓缓渗出一抹绝然。他走到书案前,握起拳头重重落在案上,咬牙道:“只要能查明是他做下的恶,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寻得到他。撞在我玄魌的手里,断断容不得他,明ri我就命凤州刺史派人暗中查访他的行踪。”

    宫墨狸心领神会,点头道:“明ri一早,我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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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州城的东市,早已响过了闭市的鼓声,沿街的各行店铺,伴着渐渐深沉的夜sè,纷纷关张。良记帛行的正门已经关闭,唯有一道小侧门还开着,从门里投出一片微黄的柔光,染向东市大道,像泼洒出来的暖意。

    一身粉锦窄袖襦裙的胭脂,不急不缓的行在东市大道上,经过良记帛行时驻下步子,向里探望着。蓦地,她微微一笑,抬步走入帛行。

    良记帛行的掌柜正立在柜前清算当ri的帐目,看到这位貌美的年轻女主顾时,微微一怔。随后,取来一块花锦,盖在存放银钱的木匣子上。

    胭脂斜着一双水光杏目,望着掌柜这一番掩耳盗铃的举动,哑然一笑,微露鄙夷之sè。难不成,她会抢夺他的银钱?

    掌柜却神情自若的前来招呼:“这位小娘子,本店已经关张了。”

    胭脂没有理会他,自顾走到摆放各sè丝线的柜前,指着一sè丝线道:“这股丝线,价值几何?”

    掌柜顺着胭脂所指望去,却是一股青中透银的丝线,在灯下折shè着华光:“哎呀,小娘子果真好眼力,这可是上等的湖州丝线,名叫一品雪中青,光sè独特,一股三十钱。”

    胭脂点了点头,吩咐道:“包十股。”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递上去道:“不用找了。”

    看到银子时,掌柜的眼中立刻闪过一道雪亮明光,顿时堆起一脸殷勤笑意:“贵客,贵客啊。”说着,忙取了十股一品雪中青,用一方上等细布万般小心的包起来,奉给胭脂。

    胭脂笑着接了,转身离开了良记帛行。

    掌柜一路送出去,笑立在侧门外,目送着她那如chun粉影消失在街头拐角。此刻,他十分庆幸店里的这道小侧门没有早早关掉,否则,哪能发这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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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已是深秋,夜半的风透着一丝初冬的味道,足以将寒气沁入人肤。静谧的夜空下,弯月缓缓行走在如丝清云里,忽明忽暗。致使洒入凤州城的月光,也yin晴不定起来。

    刺史府后宅西侧的一处小别院有一个别致的名字:挽香轩。

    一团粉云从天上落入挽香轩小巧的院落里,在一片升腾的粉雾中,胭脂悄然而至。这处轩舍她再熟悉不过,这里正是青莲的香闺所在。九年来,每年深秋时节,她都会来这里,悄悄潜入青莲的闺房,一来探望青莲安好,二来了一桩夜灵的心愿。

    提起裙裾,胭脂款款迈步,踏着满院的婆娑花影,向东厢走去。来到门前时,抬手挥出一片白sè真气,逼开了门。望着缓缓而开的两扇镂花朱门,像是在迎接她这位故人,她淡淡的笑着。

    东厢外室的一张青竹硬榻上,睡着青莲的贴身丫鬟乡月。月光透过淡青sè的窗纱,将一片朦胧的光影投在她娟秀的脸上。胭脂从她的榻前缓步经过,脚步轻盈如风,没有任何响动。

    内室帘幔重重,越往里,那股熟悉的莲香越发袭人。胭脂掀起重帘,来到青莲的合欢床前,就着亮在床侧的守夜明烛,望着她沉睡的静颜。

    一年不见,她变了许多,越发的清灵秀美了。特别是洁白如瓷的肤里,益发透着少女独有的两片娇红,有如雨后的红莲。只是,眉宇间似乎凝滞着一抹伤愁,令胭脂不解。

    正在沉吟时,莲香缓缓的翻了一下身,口中喃出一句梦呓:“荣姐姐……你别走……”

    胭脂蓦地一怔,她依稀记得,青莲口中的荣姐姐,似乎是她的一位义姐。胭脂在想,许是两姐妹生出什么口角,惹的青莲梦中伤神。不过,胭脂断然不会想到,青莲是为义姐的死而心伤,以至于在梦中都难以释怀。

    良久,胭脂满目宠溺的笑着摇摇头。走到床前,轻轻掀起青莲脚下的红锦软被,只见一双洁白如玉的秀足,露了出来。十个光洁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sè,惹人喜爱。

    胭脂从袖里取出一条锦尺,仔细的量了量青莲的秀足,量完后,自语道:“又长了。”

    这便是夜灵嘱咐胭脂的事情,每年来,都要量一量青莲的足码,好给她做新鞋。

    胭脂暗自将尺码记在心里,帮青莲掖好锦被,留恋不舍的望了她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来到外室时,胭脂的秀眉骤然一拧,因为,她感觉到为青莲守夜的那盏烛灯熄灭了。与此同时,一阵yin寒的风迎面吹来,微微荡起了她的粉裙。

    她顿时觉得此风来的蹊跷,于是,立在乡月的榻边,向厢外张望。很快,她便看到了风起的源头,并为之震惊。

    院落里,一团黑气悄然凝聚着一个黑影,在月sè中上下浮游着。黑影似人非人,形态奇异,被迷离的黑气托着,缓缓向东厢飘来。望着这道诡异的黑影,胭脂知道他绝非善类,因为,她分明感觉到一股浓重的yin气,仿如看不见的寒cháo向扑面而来。

    她神sè一凌,飞身上前,伸出一掌,暗聚五行真气,想也没想,劈向那道黑影。此掌非同一般,五行之气团团凝结,劈出的掌风势如闪电,足以断金斩石。

    黑影骤然被袭,便随着五行掌风之势悄然散向远处,化作数道黑光,蜿蜒如蛇,冲天而去。她本想去追,又不知道应该追哪一道黑光才对。气急之下,仰望夜空,跺脚道:“狡猾至极。”

    月光依旧朦胧在挽香轩的小院中,平静的仿佛方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胭脂披着如斯清辉,伫立在花影下,暗自沉思。她想不明白今夜遇上的这道黑影,究竟是何方邪物,这个邪物又因何来到挽香轩。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邪物定是冲着青莲来的。

    想到这里,她缓缓回首,忧虑的望向东厢。

    眼前,一道清亮的月光越过东厢的朱漆门槛,探入房中,仿佛也想探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