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仙缘往事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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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灵说:仙缘洞里的红灯艳帐,分明是洞房的喜庆陈设。不知是谁与谁在这里新婚燕尔,又是谁与谁在这里耳鬓厮磨。

    紫sè的冥火被红纱滤过之后,散发着如虹似霞的光芒。所照之处,都会被蒙上一层令人神往的旖旎。石室里的每一个物件,虽然沉默无声,却透露着说不尽的缱绻眷恋。不知为何,身处洞中,我总会彷徨不安。洞里的一切仿佛在逼我回忆最不愿意回忆的人,面对最不愿意面对的情。特别是那一份难以猜解的熟悉感,总会在凝眸之处,悄然笼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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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累了一天的青莲,沉睡在石床上。兽皮被褥温暖的包裹着她,令那张恬静的小脸上,浮现出两朵可爱的红云。

    夜灵侧坐在石床边上,握着青莲的小手,默念观音圣愈咒,为她治疗手上的伤。纤细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细小的伤口,渐渐抚平了那些令她揪心的伤痕。但是,她始终蹙着两道修长的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暗自愣神。

    一双紫眸里,透着幽深的目光,从青莲的脸上恋恋不舍的移向妆台上那盏红纱宫灯,凝眸于跃动在灯里的冥火。柔和的灯光,舔染着石室的每个角落。照在夜灵的脸上时,将两排浓长的睫毛投shè出纤细的墨影。没错,这的确是金刚夜叉冥火,可是冥火怎么会亮在仙缘洞里。她思索了许久,却无从得知答案。于是,将目光抛向西侧石壁上挂着的画像上。

    画里,桃花似海。一位云鬓高耸、气韵高贵的素衣佳人,倚在一束盛开的桃花下。她妙目微垂,脉脉含情。轻启的红唇,yu言又止。唯有一丝温婉的笑凝在唇边。笑里,含蓄着难以言喻的柔情。风,轻轻扬起画中人的薄纱广袖,伴随着朵朵落红飘逸如诗。几朵残樱散在她的脚下,似有不愿离去的多情。

    画里的人,虽然默默,却又仿佛在倾诉着自己的无限情思。所以,她很美。相隔一段距离看她,越发引人遐思连连。夜灵的目光,不觉中迷离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笑过。怀着少女初开的情窦,羞涩而温柔的笑在洞房的烛光中,这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情动。那个时候,无论是劳作于田间,还是在家煮饭洗衣,嘴角始终含着与画中人相仿的笑意。那时的她,虽然姿sè平平,笑不出画中人的风华绝代。但是,笑里含着的情,并不比她少一分。

    只是,这却是夜灵的情劫。一次错付,不仅害了她,也害了青莲。这种笑,本该透着女儿家柔情的芬芳,却被薄情的人染上了仇恨和血腥的味道。所以,这种笑早已被记忆风干,封藏在心间的暗室里。如若不是眼前的画中人,她永远也不愿想起,自己也曾爱过。

    胭脂默默的望着凝神于画中人的夜灵,看着她紫sè的双眸时而温润、时而凄哀。突然说了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叫息香,是洞主夫人。”

    夜灵收回恍惚的神思,望着胭脂,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将目光移向红纱宫灯里的夜叉冥火。

    胭脂会意:“这是夜叉冥火,与你的一般无二。当初我也不知道,是遇上你之后,才知道的。”

    胭脂的话,证实了夜灵的猜测,却引出更多的疑问,她问道:“洞主是什么样的人?”

    胭脂沉思了片刻,仿佛在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二十年过去了,有一些事依旧清晰,有一些事情却模糊难理。终于,她说道:“洞主或许也是一位夜叉。只不过,他不怕光。”

    夜灵觉得胭脂的回答很模糊,追问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说到这里,胭脂婉然一笑:“不打不相识。”

    夜灵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胭脂道:“还记得,我们在太圣玄窟时,说起过青龙元灵里封存的神兵,被人取走的事吗?”

    夜灵道:“当然记得,只是,当时你不愿细说!”

    胭脂道:“当时没有时间细说,今天却可以。”

    夜灵微微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胭脂深深沉下一口气,开始了娓娓讲述:“二十七年前的仲夏,太圣玄窟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的目的很直接,就是为了取神兵。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太圣玄窟的,也无法看出他的来历。出于守护玄窟的职责,免不了与他战上一场。然而,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到三个回合,就被他用冥火困住。现在想来,他使用冥火比你更加得心应手。冥火在他的手中,变化莫测,无所不能。”

    夜灵眸中一亮,却微蹙眉头,似乎在想像万般变化的冥火神威。

    胭脂顿了顿,接着说:“他仿佛对玄窟里的四方神兽非常熟悉,也知道取神兵的方法。困住我之后,就像取走自家东西一样,取走了青龙元灵里封存着的神兵。太圣升仙前曾嘱咐我,只要能够取走,就让神兵随缘而去。他无意伤害于我,取走神兵之后,将我放了。我也再未因神兵之事纠缠于他。

    后来,他安居此洞,一来二往,我们竟然成了朋友。我常来洞中找他下棋品茗,他常在夜里听我吹萧,那段ri子倒也充实自在。”

    说到这里,胭脂略微停顿,转了话锋,声音也沉醇起来:“他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言行皆于凡人不同,说不出的神秘莫测。他拥有一双摄人心魂的赤sè瞳眸,跟你的紫眸一样,总是闪烁着夺目的光,看久了,会让人心生留恋……”说到这里,胭脂凝望着夜灵的紫眸,目光灼灼且温情脉脉,仿佛将心与神一并掉进了这双深如静湖的紫瞳中,难以自拔。

    这突然的深情凝视,令夜灵心头一颤。却不动声sè的缓缓别过脸去,躲避的干脆彻底。她淡问一句:“他有名字吗?”

    夜灵的反应,令胭脂怅然若失。三年了,她依旧拒绝着她的温情。然而,胭脂却始终坚信,夜灵心中的情,只是暂时冻结,终有融化的一天,她愿意等。

    见夜灵问起洞主的姓名,胭脂笑道:“却是个很特别的名字,他叫夷龙。”

    听到这个名字,夜灵心头猛然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痛,却又很快消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她说道:“我读书不多,不明白这名字的意思。”

    胭脂解释:“视之不见名曰夷,夷龙,一条看不见的龙。”

    夜灵笑道:“果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吗?”

    胭脂无奈的摇头自叹:“我曾经问过他许多次,但是他绝口不提。”

    夜灵转而又问:“仙缘洞如此之美,他为何不住?”

    说到这里,胭脂神sè骤然凄伤起来,缓缓的沉声道:“不是不住,而是离去。他死了。”说完这句,便将目光锁在夜灵身上,仿佛要在她的身上寻觅与夷龙相仿的神彩。

    夜灵猛然抬眼,怔怔的望着胭脂,眼中的惊讶和莫名的伤感,令胭脂颇感意外。良久,夜灵的神sè恢复了常态,却陷入了沉默。

    胭脂打破了这令她难以揣摩的沉默,接着讲述:“二十三年前,夷龙带回一位绝sè女子,与她结为夫妻。这一洞的红灯,就是那个时候高悬起来的。”她指着妆台上的红纱宫灯说道:“那个喜字,是我为他们证婚时,变化上去的。”

    夜灵黯然的望着喜字,喃声轻语:“怪不得,这里有如洞房。”

    胭脂说:“洞主成婚后,我与洞主夫人自然成了朋友。闲时有感,就为她画了这幅像,聊表友谊。”

    夜灵惊异:“是你画的!”

    胭脂轻轻颔首:“息香也不曾与我提及她的来历。只是,她的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韵,令人忘俗。成婚后,夷龙与她出双入对,宛如一对天成的璧人,在仙缘洞里厮守光yin,令人羡慕。”

    确定令人羡慕,夜灵垂首沉思着。良久,她问道:“息香现在何处?”

    胭脂说:“不得而知。因为,我在太圣玄窟闭关修炼自己的内丹时,错过了许多事情。”

    夜灵不语,等待着胭脂的解释。

    胭脂说:“与我相识的山jing告诉我,在我闭关的那一年,两位道法高深的真人,不知因何要降伏夷龙。夷龙为了保护息香,引火自|焚而亡。从那一天起,息香便杳无踪迹。可惜,他们二人是那么恩爱,连孩子都有了……”

    夜灵追问:“他们的孩子呢?”

    胭脂沉吟了片刻,似有一抹暗伤在眸,叹道:“也许死了,也许活着。”说完这句,忽而神情激愤的说道:“我不知道他们因何承受这样的灾难,只怪自己闭关闭的不是时候。多年的朋友,就这样骤然离散,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踏入仙缘洞。”

    胭脂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洞里,往事也在残酷中收尾。夜灵觉得,这一洞的红光忽然转冷,幽幽高照,再无当年的温情蜜意。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画像,仔细的端详着画里的息香。心中暗思,难道世间真的没有圆满的爱恋吗?这样一对隐于世外的人,也要承受生死离散,究竟是为什么?如若息香还活着,她是否也像她一样,早已隐去了这样的笑,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默守流光。

    夜灵感叹于心,不知是在叹息香,还是在叹自己。抬眼望着洞顶高悬的红灯,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红晕之下,神情凄迷。

    灯火无情,人有情。现如今,这里却是她与青莲的安身之所,注定了要与这一洞的伤情往事ri夜相伴。夜灵觉得,这仿佛是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