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往事难成烟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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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崇仁坊,息香公主府邸……

    从那一夜起,鬼踪灵图再也没有吉光闪现。原本禀赋奇法的灵图,如今就是一张死气沉沉的普通鹿皮,默守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玄魌窝坐在一张朱漆堂椅上,拎着一只黑釉酒坛,时不时的灌上几口。脚下,二十多只大大小小的黑釉酒坛围绕着堂椅,倒的倒,碎的碎,一片狼藉。他醉眼迷离的盯着悬于墙上的鬼踪灵图,心里翻滚着无尽的懊悔。那个会使用紫焰奇术的丑陋夜鬼,已经死了吗?如果她死了,那些闷心的疑问更是无处寻觅答案了。

    因为,那一夜从草堂寺回来后,玄魌直奔息香公主的厢房,不顾一切的问了一些常年沉积在心里的疑问,承载所有疑问的,便是他那位谁都不愿提起的父亲。然而,息香公主坚毅的沉默着,唯有泪眼婆娑的面对玄魌的苦苦相逼。终于,玄魌不忍看着母亲如此心伤,便带着满心的压抑和苦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用烈酒来麻木自己。

    可是,十ri以来,他总觉得这些烈酒,怎么也醉不了自己的心……

    次ri。

    清爽的晨雾里,玄魌拎着一只空酒坛,不知不觉来到了终南山楼观台,醉步蹒跚的摇晃在望仙宫的玉阶上。突然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黄昏,夕阳渐沉。几缕昏黄的余辉,透入一道轩窗,被分割成一道道虚幻光影,淡淡的消失在深茶sè粗锦帘帐外。玄魌躺在一张竹塌之上,剑眉紧拧、一脸憔悴。

    塌旁的紫漆香案上,一鼎双耳三足香炉里,燃着一支醒神静心香。坤yin立在飘渺的香云里,望着沉醉的玄魌,神情凝重。

    香息公主差人送来了一封信,告之玄魌宿醉的原由。满纸的辛酸无奈中透露着深深的忧虑。公主知道,该来的一切,总会来的,只是早晚而以。

    在醒神静心香的作用下,玄魌悠悠转醒,睁开沉重的双眼,望着烟雾里的坤yin,沙哑的唤道:“师叔……”

    坤yin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语,沉声道:“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吧!”

    玄魌蓦地一怔,似乎不相信自己耳中所闻。愣了一会神,骤然翻起身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她。

    坤yin长叹一声,自顾说道:“从何说起呢?就从你的神火说起吧。其实它不是神火,而是上明真火。传言,这种火是天火与人火结合的产物,乃机缘神种,世间少有人见。”

    玄魌神sè一变,满腹疑团。

    坤yin自顾而言:“天宝十五年,五月,当今圣上还只是小王,息香公主也未出阁。因为安史之乱,叛军攻占了长安城。圣上与公主在逃往东都的路上失散,公主不幸落入叛军张世昌的手中。张世昌本是皇家嫡亲部众,却暗投安禄山,助纣为虐。虏得公主之后,竟然夜夜在军帐外燃起篝火,聚起军士寻欢作乐,命公主为他们歌舞解闷……”

    听到这里,玄魌突然紧握双拳,红眸中燃起仇愤之火。

    坤yin知道,这些往事必会令玄魌心痛生怒。但是,既然开了口,就要说下去:“不但如此,张世昌垂涎公主美sè,竟趁夜深之时想玷污公主。公主不堪受辱,抵死不从,张世昌怎肯放过,正要用强时,突然从空中降下一位金甲天人,救了公主,并斩杀叛军七千余人,还将张世昌的头颅高悬于军帐外面……”

    玄魌不禁问道:“他是谁?”

    坤yin不语,久久沉默。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艰难的说出这个许多人缄守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他叫夷龙,是你的父亲。”

    玄魌暗淡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有如两盏明灯,烁破了幽长的暗室。这个陌生的名字,竟然令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坤yin接着讲述:“那一夜,他带走了公主,从此杳无音信。然而,李氏皇族几经劫难,血脉凋零。圣上仅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心牵念、苦苦寻觅。三年之后,终于在九华山天峰之下找到了他们。然而,他们却早已结为夫妻、恩爱非常。还育有一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说完这些,坤yin凝视着玄魌,眼神迷离复杂。十六年前,当她见到五岁的他时,就被那张酷似夷龙的脸,深深震撼。她虽久处红尘之外,却依旧被这一丝孽缘牵涉其中,内心难以安宁。

    玄魌终于忍受不往,跳下塌来,跪倒在坤yin脚下:“师叔,父亲他来自何方,现在何处?”

    接下来要说的这些,是坤yin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然而,面对着玄魌殷切的脸,她无奈的开口道:“他死了!”

    听闻此耗,玄魌愣在那里,心如刀绞。

    “得知公主的所在,圣上亲率五百羽林军,找夷龙要人。然而,夷龙乃是天人,法力无边,顷刻之间,杀光了所有的羽林军,誓不放人。这般横扫千军、杀人如麻的天人,怎能不让人心生畏惧。圣上别无它法,只得来到楼观台,请兄长与我一同出山,降灭夷龙。我们兄妹,本不问红尘。可是皇命难违,兄长也不想终南道场因此凋敝,只能勉强应下。

    一场恶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我们拼尽所能,也胜不了他。兄长因此元气大伤,常年闭关,修养伤躯!”

    玄魌神情凄伤,沉声道:“原来如此……”

    坤yin深深的叹出一口沉在心里的悲伤之息,沉默片刻后说道:“天人本不该现于人世,这不是天道可容之事。人有人道,神有神道,圣上怎能容下这样一位异神来祸乱人世。无奈之下,出了下策,亲手橫剑逼在公主颈上,以公主和你的xing命相要挟,逼夷龙以命相换。为了爱妻爱子,他引起一道熊熊紫焰,自|焚而亡。死前,将自己的神兵龙珠赤焰枪,化做冥印,封存在你的左掌中。那时,你刚满周岁……”

    望左掌中那团红sè的龙纹,玄魌的泪水,悄然滴落其上。难怪嗜血邪物的火躯如此熟悉,那是他周岁时留下的梦魔般的记忆。

    这些往事太过沉重。想必,身在其中的人,都不愿意再次面对。玄魌的心已然痛的近乎麻木,失神喃语:“父亲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坤yin说道:“他是一位来自异界的天夜叉!”

    往事终于从迷雾中清晰的显现出来,然而,这些过往并非玄魌想象的那样。他缓缓站起身来,神sè黯然的走向房门,坤yin叫往他:“你可知道,公主为何命你带上面具吗?”

    玄魌背对着坤yin,没有语言。

    坤yin语重心长的说:“你身上流淌着天夜叉的血脉,拥有千年寿命。在人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够伴你终身。公主怕你伤了女子的心,更怕伤了你自己的心。所以才不愿意将你的奇俊世人。在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你的母亲,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

    玄魌僵立在门口,将自己淹没在一片夕辉中,悄然无声的流着泪水。

    望着他黯然的背影,坤yin满目哀伤。也许,从这一刻起,她将永远失去这位独异的师侄。关于他的身事,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他。告之此人,或许是她能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缓声说道:“九华山化成寺主持空也大师,修得罗汉正觉,通晓天道,关于天夜叉的来历,你可以去请教他。”

    良久,玄魌木然的点点头,毅然消失在夕辉之中。

    此时,斜阳已被西山吞尽,夜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