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公主解惑

异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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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灵说:我的眼泪真有那么苦涩吗,而我自己毫无感知。在后来的ri子里,玄魌告诉我,双目通心,心苦则泪苦。他还说,在人世间执着于本心的人很多,往往都是心苦泪苦。比如,他的母亲、他自己、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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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魌策马狂奔于长安城崇仁坊的官道上,马蹄踏起的清尘如烟,转瞬间随风而逝。他披着一层淡淡的暮sè,归心似箭。

    安史之乱对长安城来说是一场空前的劫难,它曾一度落在叛军流寇手中遭受洗劫。虽然叛乱已经平定,长安城也被德宗收复。但是,这座空前的城市,早已元气大伤。十里长街不复昔ri的人欢马叫、繁荣和睦,倒似有几分无奈的萧条在暮sè中叹息。

    崇仁坊是皇亲贵胄、公主王孙的府基。片片相连的飞檐墨瓦、丹楹刻桷虽然仍就显露着皇族的威严气势,只是,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富丽堂皇。特别是坊间最西头的一座府邸,因其位置隐秘,显的十分冷清。五层高阶之上,两扇朱漆金钉的红门紧锁重楼,唯有一对石狮子在门外张望。这里便是息香公主的府邸,也是玄魌的家。

    宝马嘶鸣着来到府邸门前,玄魌翻身下马,敲开沉寂的红门。一位黄衣老佣开门后,满面欣喜的将他迎了进去。另有一位青衣小厮牵着青骓马往后宅去了。

    此时,暮sè渐拢,华灯初上。正堂前的大院里,两位红裙婢女正在一一点亮院里的石制亭灯。见到玄魌后,双双上前行礼:“公子万安!”。他嗯了一声,大步往西后院东厢而去,那里住着他的母亲息香公主。

    西后院的游廊上,悬着一排整齐的月白sè宫灯。宫灯里烛光朦朦,把一院子盛开的白梅染成了不真切的淡黄。清寒之风乍起,灯光花影交相摇曳。簌簌之声轻轻响起,驱赶着院中的寂寥。

    息香公主最爱白梅,时常在玄魌面前赞叹它们美如月中仙子、气韵高洁淡雅。其实,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什么样的花,她自己何尝不是一位高洁淡雅的人。

    东厢的侧堂中,非常静谧,唯有更漏之声滴滴作响。在一副白玉为底红梅为饰的**屏风后面,公主独卧于沉香木榻之上。她青丝挽髻,步摇斜插。上半身穿着一件妃sè金丝盘花棉襦,下半身盖在一张狐皮锦被之下。木榻旁的朱漆高脚方几上摆着一尊九连环翠玉香炉,游丝一般的青烟从炉中飘出,一点点散于堂中。

    公主已年近四十,紧闭的双目四周,已然细纹密布。因为常年蹙眉,额间也有许多愁纹,望之令人揪心。伊人虽老,却难掩少年时的那份国sè天香。憔悴的脸上没有施任何粉黛,倒也自然淡雅。她似乎病着,睡梦里,偶尔轻声咳嗽。

    玄魌轻轻推门而入,见到母亲睡着,便悄无声息的坐在榻侧,等着她醒来。谁知刚一坐下,公主便开口道:“你回来啦。”说着,缓缓睁开双目,慈祥的望着他。

    玄魌殷切的唤了一声:“母亲!”

    公主笑笑:“回来就好,差事办的如何?”

    玄魌道:“正如儿子先前推断,不是人为。所以无果而终。”

    公主道:“皇兄没有怪罪你吧!”

    玄魌笑道:“圣上少不了会责难几句,不过是做给杨大人看的。只是,儿子没能查清那邪物的来历!”

    公主叹息一声:“真没想到,在皇兄的治下,竟也是鬼怪横生。难为你整ri与这些脏东西打交道!”

    玄魌笑着宽慰公主:“母亲不必为儿子忧虑。儿子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这些脏东西,倒是简单的很!”

    公主笑了:“这个邪物既然厉害,不如去楼观台请你师傅相助。”

    玄魌说:“儿子本有此意,只是师傅正在闭关。等他老人家出关后,儿子自会上山求教。”

    公主放心的点了点头,望着玄魌脸上的面具说道:“这只金丝面具戴着还舒服吧?前些ri子新制的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既然已经回家了,就把它摘掉吧!”说着,便伸手去摘。

    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一缕冷俊的jing光,从玄魌的那双暗红sè的眸子里透shè出来。初见之人,必定会为之惊叹称奇。他剑眉漆黑,鼻如峰峦,薄厚适中的嘴唇抿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润。其实,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深邃的五官,每一样都像是被jing心雕刻过。

    二十一岁的他因为长年戴着面具,不见阳光,脸sè略显苍白。这样的脸,反倒使那双暗红sè的瞳仁更加夺目。或许正是因为这双瞳仁,他的俊美和不凡,才终ri遮于一张黑漆漆的面具下,一遮便是四年。

    此时,他正带着一脸笑意望着自己的母亲。倒将那股冷俊之气,化去了几分。可是息香公主的眉间却聚起一片愁云。只是因为,这张脸像极了他的父亲。

    见到公主不悦,他关切的问:“母亲,您不舒服吗?”

    公主摇了摇头,怀着几分歉意问道:“四年前,我命你戴上这个面具,你可曾怪过我?”

    玄魌答道:“母为儿好,儿怎有怨言。”

    公主听后,嘴角挂上了几丝欣慰之喜,但也只是一闪即逝。一张面具,一段深情。都是她深藏于心中的痛。

    玄魌知道她又想念父亲了。这种没ri没夜的思念,侵蚀她的身心,使她生病、早衰。

    那个赐予他红sè瞳仁和一身异能的男子,从何而来?长的什么样子?如何与母亲相识?是长久以来的秘密。他的母亲一直回避着一切有关此人的话题。这般坚毅的缄默,更是让玄魌疑云重生。

    他只记得五岁那年,一道圣旨传下,母亲便含泪将他送往终南山楼观台,拜乾阳道长为师,修习道家法术。一别十年之后,又是一道圣旨将他召回,赐官号御探,专门司理彻查各种不明案件,成为德宗身边影子一般的人物。

    十七岁那年,因为办案,偶遇一位富家小姐。这位小姐对他一见倾心,发誓非他不嫁。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姐相思成疾,不久便香消玉损。这件事情之后,他的母亲便命大明宫中的皇家金银艺人为他制作了一张黑sè的金丝面具,将他的俊美遮的不见天ri。自此之后,知道他的人都称他为鬼面御探。

    这张面具一戴四载,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往事的yin霾。刚开始玄魌很不适应,随着年龄渐长,他竟然喜欢上了这张面具。戴着它时,或悲或喜,仿佛都与别人无关。一切最为真实的情感全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母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贵为公主,却也诸事不随人意。高高在上的德宗如同一块yin云一般笼罩着他们母子。这块yin云的成因,应该就是他那位迷一般的父亲吧。

    在楼观台苦修的十年中,坤yin|道长对他疼爱有佳。偶然会吐出与父亲有关的只字片语。如若继续追问下去,坤yin|道长也会像她母亲一般缄默守言。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提级往事和他的父亲。渐渐的,他也学会了缄默。只不过,他的缄默并不等于放弃,而是将这一切深藏于心底。他坚信,终有一天会有人为他揭开重重迷雾,真真实实的认识自己的父亲。

    这些如烟的往事,似乎非要注定许多人的际遇;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刺伤许多人的心。伤的最深的,或许就是息香公主吧。玄魌最不愿意看到她伤感的样子,便把话题岔开了:“儿子有一件事情想请母亲解惑!”

    公主问:“何事?”

    玄魌说:“什么能让眼泪苦涩无比?”

    公主微微一怔,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古人有云,双目通心,心苦则泪苦!在这世间,或许只有失去至亲至爱,才会心苦泪苦吧。”说完这些,她似有所思的凝神于香炉里的青烟,不再言语。

    顺着母亲的眼神望去,玄魌看到香炉里青烟徐徐升起,聚散之间,变幻无常。他反复揣摩着此番答话的弦外之音,渐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