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何必要肉

豆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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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屋里有万种期待,这屋里就是千般纠结。

    门扉洞开,穿堂风偶尔吹进卧房,给烛火添加些摇曳的兴致,把这初夏的夜晚,涂抹得更加活泼。和苏釉盯着喜袍发呆不同,蔡小纹已经把喜服结结实实穿在身上了,而且举拳摆掌,好不有范。

    汤圆一直埋头吃饭,此时吃完,放下碗来,呼唤屹立不动的蔡小纹:“小姐,来吃饭。”

    蔡小纹还是不动,一脸我有姿势我自豪的表情:“我吃不下。”

    “哦。”汤圆便听话地收拾碗筷,关切地问道:“你生病了吗?”

    蔡小纹身子不动,光摇头:“我是紧张。我要成亲了!汤圆,你觉得这一身好看吗?”

    皇宫手艺出品,哪里会不好看。汤圆停下手中活计,认真又打量了一番,实话实说道:“好看,像根红蜡烛。”

    这朴实的比喻让蔡小纹好歹踏实一点,低了头仔细看过袍褶袖摆。

    汤圆皱了眉好一会儿,总算发觉了哪里不对:“你为啥要这个造型不动。”

    “我怕弄脏衣服。”蔡小纹摸到桌子,一挪一扭地坐下。衣服是真好,穿在身上觉得很有分量,质地却轻如薄翼。就这么一点清凉的穿堂风,都能把衣角微微吹起。

    “那就脱了啊。等会老爷就回来了。”

    “说的是。”蔡小纹才想起自己亲爹,猛然站起,利索地解袍脱衣,不再小心翼翼。她把喜袍叠好,藏回被褥下,然后坐回桌边,拖过碗来大吃。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道:“我怕衣服穿不好看……我怕那天天气不好……我爹和师伯突然出现……好紧张……”蔡小纹风卷残云地吃完一碗米饭,愁苦地抹嘴,对汤圆叹气:“哎,紧张得都吃不下饭了。”

    汤圆也叹气,陪她坐着,把头枕在手臂上:“你怕的真多。”

    “我啥都怕……我还怕洞房花烛不能让师姐幸福……”

    汤圆枕着手臂,不由自主地慢慢把眼睛一点一点瞪圆,惊奇道:“你为何这么懂?”

    蔡小纹垂手摔在腿上,好像大喘气。她撅起嘴,表情没有新婚的兴奋,反而苦闷得很:“我可懂了现在。原来成亲有这么多讲究……越懂就越紧张。”她忽然弓着腰,抠抠搜搜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两眼发直地盯着看,一边絮叨:“书上说,美好的洞房花烛夜,是幸福生活的开端。我要是没开好这个开端。那幸福生活就……我娶师姐做媳妇,洞房花烛,美好不美好,都在我。我好紧张。”

    是什么书,能让蔡小纹如此脱胎换骨。汤圆万分好奇地拿过那本书。一看封面《农桑种植防虫纲目》,汤圆心里更嘀咕了:这书还能教人洞房?随便翻开,映入汤圆眼帘的就是一大页。什么叫图文并茂,什么叫寓教于乐,什么叫不知羞耻……汤圆默默合上书,心说:哪个杀千刀的取这个书名,差点错过……她仰头望着屋顶,若无其事地把书塞进怀里,诚恳地对蔡小纹道:“相信我,你要是学好这本书。苏釉小姐一定会幸福的。”

    俗话说,盼日子过,日子就越慢。不过就是再慢,那良辰吉日,也是会一步步挪到跟前。苏釉蔡小纹的吉日之所以是吉日,是因为这日是玉峰陶会夏聚之日。所有陶会里老一辈的陶师,都被陶会请到两城之外的大山名泉,游山,烹茶,打马吊。餐旅费由陶会全包。蔡师傅和苏夫人自然在其中。这二老不在玉峰。苏釉和蔡小纹才能在星月西陲时,迎来吉时。

    夏天的夜晚,和白天一样生机勃勃。只是花鸟鱼虫,换了吟唱的方式。人们摆了竹床在屋外,啃着西瓜抠着脚,对邻里述说这一天的辛苦,说完仰头干一碗薄荷清甜的凉豆腐,心满意足地躺下。西瓜凉豆腐,竹床咿呀,孩子打闹追赶,婆娘的絮叨,还有街边油炸小吃的香味……这是玉峰人熟悉的夏夜。西山郊外,就没这么热闹。这里的地,的确被买了几十亩。但苏釉的邻居们都不像她那样急着动工。所以现在,湖边还是苏釉的竹屋一家。湖里渔船都歇了桨,停在码头,连成一线渔火。

    明月如皓澜,青山似眉黛。蛙声水声,还有极远处渔船里飘来的隐约欢笑声,伴随晚风一起,拉着蔡小纹火红喜服的衣摆袍带,催促她推开红灯笼映照下的门扉。

    蔡小纹是想推开门的。她此时一袭红袍,头发全部束起,扎进掐丝金冠中,玉佩垂腰,落进衣摆上的海波山纹中,温润若定。美人似公子,更觉得面如桃花,英气腾腾。蔡小纹之前照过镜子,也觉得今日自己和平时不一样,心急中更添了几分自信,对堵着门叉腰而站,穿得一身喜气的侯种儿恳切道:“种种让我进去吧。”

    侯种儿作为好友,自然要参加这两个哈板儿的婚礼。虽说没有父母在堂,媒妁在旁。该有的传统和规矩还是不能丢。要是让新郎这么容易就进了新娘的门,新娘以后是会被欺负的。其实蔡小纹也不是新郎,可是那位已经端坐在榻,还顶了一头喜帕的苏釉实在太新娘了,所以侯种儿自觉该挡住蔡小纹的脚步。

    “小蚊子,你进不切。”一团红衣衬得侯种儿白皙的脸蛋喜气洋洋,她得意地叉腰扭身,对蔡小纹叫嚣:“你求我咯,求我咯。”

    蔡小纹心急如火,真就求了:“求求种种,让我进去吧。”

    侯种儿还不满足,更加嚣张地倚门扭动:“你说,种种是玉峰最美丽的姑娘。”

    蔡小纹沉默了。

    “说啊,不说不让你娶到媳妇。”这叫作死。侯种儿是不知道蔡小纹在梁静安的j□j下,俨然是位小高手了。所以在她正要再催时,忽然一阵风来身下一空,再睁眼就看见夜空上凑热闹的星星……

    “小蚊子!你摔我!好球疼啊……我告诉你媳妇去!”

    蔡小纹抛下躺在地上撒泼的侯种儿,推门又掩门,新靴踏地,慢慢向内堂走去。红烛伴道,温温馨馨地给蔡小纹指路,指到卧房,便洒一滴热泪相贺。蔡小纹领情,轻轻推开卧房门。门口站着李阿俏。

    李阿俏穿得和侯种儿一样,满面笑容:“种种是你那边的人。我可就是苏釉这边的。想进去,得先过我这关。”

    蔡小纹低头揉手,心里嘀咕:哪里是我这边的,都要挡我。可是,不能再把阿俏撂倒了。

    如此想定,蔡小纹抬头,对李阿俏实话实说:“你家种种被我摔到地上了,还躺着呢。”

    于是……这关过了。

    总算,那边的侯种儿,这边的李阿俏,都不在蔡小纹视线范围内了。房里一旁侍立的风铃汤圆,笑得诚恳又开心,不像有坏主意的样子。蔡小纹放心下,向前几步。这几步过后,她就看见端坐榻上的苏釉。红帕蒙面,美好得比自己更像蜡烛。

    蔡小纹手有点抖,腕上的佛珠因她颤抖相碰,发出轻微的声音。不过这点响声,转眼就化进大红喜烛的火光中。蔡小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激动和颤抖,挪到床榻边,靠着苏釉坐下。这时风铃汤圆跪上前,一人捧喜秤,一捧合卺酒。蔡小纹双手在膝盖上紧抓衣袍,紧张得嗓子都干涩了:“师……师姐,你不会也想挡着我吧。”

    苏釉默不作声,双手也在膝盖上抓紧,颤抖得不比蔡小纹少。

    没得到苏釉回答,蔡小纹可就当她是默许了。于是她严格按《农桑种植防虫纲目》所写,拿起喜秤,一点一点向喜帕伸去。喜秤也是公主和喜服归了包堆捎来的,鎏金包头,杆上星刻皆是银鑚,精致得像宝物。蔡小纹平日拿铁扇手也纹丝不抖,这没几斤重的喜秤竟拿不住了。一刹那间,她想用两只手去握喜秤,可转念又想,怎能在媳妇面前,在汤圆风铃面前这么怂?这可是洞房花烛夜,是幸福生活的开端。

    于是用尽武功修为,蔡小纹挑开了苏釉的盖头。喜帕如红泉滑下,揭开了金灿灿的凤冠,和美丽如梦的容颜。蔡小纹真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苏釉美的就像梦。凤尾眉黛,嫣红胭脂,点绛唇色。这是蔡小纹从没看过的浓妆,又绝不似无锡“长安乱”那么胡来。她看着凤冠霞帔的苏釉,那显而易见的羞涩和激动,让她眼睛刹那就红了。

    “师姐……”

    这轻柔一声,叫得苏釉魂都散了。她梳妆打扮好坐在榻边等蔡小纹已经两个时辰,动都不动。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期盼和躁动。盖上喜帕之后,更是胡思乱想到脑中一片空白。长时间的等待,却无法想象,只有空白,和满眼的喜色。红得耀眼,红得暖心。苏釉略微转头,凤冠上的金丝坠饰随之轻叮,满眼便是蔡小纹了。

    小蚊子,真好看。

    苏釉凝视如此英气的蔡小纹,看不够。又看到她眼圈红了,自己鼻子也是一酸。虽说不是千辛万险,两人走到今天这步,也是不易。制陶辛苦,官陶压力,宜兴大劫,还有那传世美人肩……皆已随夏风飘散。而此刻,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行着人生大事,真是喜叹交加。

    风铃见这二人彼此对目,如入无人之境,便轻轻咳一声,拔高自己和汤圆的存在感:“小姐,饮合卺酒吧。”

    “啊……”苏釉果然才想起风铃汤圆还在,又看见两个酒杯里的波光,骤然有些慌乱:“小纹不能喝酒……”看来是那夜六首歌给苏釉打击太大,再此人生大喜之时,思绪如此混乱之时,她还能想起蔡小纹不能喝酒。要是新婚之夜,要听蔡小纹唱整宿的歌,苏釉恐怕都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风铃嫣然一笑,起身在苏釉耳边悄声说道:“放心,是柑汁。”说完,她又跪回,捧起托盘:“请二位小姐共饮合卺。”

    苏釉放心下来,和蔡小纹交杯共饮。饮完,两人掷杯床下。两杯皆朝上。蔡小纹皱眉道:“两杯都向上啊。要一杯向上,一杯向下才好。”

    苏釉看了看杯子,不禁微笑,安慰她道:“那是一般人家。夫妇阴阳,男俯女仰,一上一下才好。我们不同啊,我们两是一样的,都是女子。当然都向上的好。没有俯仰,都脚踏实地立得住。”

    蔡小纹听完,立即开心起来,喜笑颜开地点点头。风铃和汤圆彼此丢了个眼神,很自觉地退下,掩好房门。新房之中,终于只有一对新人。

    礼到此时,蔡小纹的紧张已经压下,手也不再抖。她倾身,双手握住苏釉的右掌,伸头歪脖,盯着苏釉笑:“媳妇儿……我现在可以叫你媳妇了吧。”

    苏釉抓紧蔡小纹的手,埋着头,通红了脸蛋,半天憋出三个字:“女流氓……”风铃汤圆走了,她的思绪终于放开了。不再是空白,不再是红色,却依然满满的是蔡小纹。洞房花烛,人生快事。可是蔡小纹会吗?苏釉临到这时忧愁起来。以她对蔡小纹的了解,那肯定是不会的。而且她想起了风铃的期待。

    主动那啥……扳回一城……主动那个啥……

    哎呀呀!苏釉焦躁起来,心里埋怨风铃:偏偏在这时给我出这个难题。打乱我所有计划!我该怎么办……

    虽说她本来的计划也不外乎是闭眼倒下任君采撷。可是恰恰是事到临头了,她心又活泛起来:小蚊子不会,风铃看着热闹。这是逼着我主动啊!不过主动也没什么不好……感觉人生会有个新的角度……主动就主动吧!谁叫那只笨蛋蚊子不会呢!

    咬了牙,跺了脚,下了决心,苏釉的眼光就犀利起来,好像仅用眼光就能撕破蔡小纹昂贵的婚袍。这也叫作死。苏釉总是忽略了一个词,叫天赋。又紧接着忽略了一个人,叫宿敌梁静安。

    有了那本《农桑种植防虫纲要》。现在的蔡小纹,太会了。

    苏釉舔舔嘴唇,正要伸手向前,忽然就觉得腰侧被蔡小纹用力点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成亲了!!

    停在这里就想问问大家,不炖肉行不行……豆姑娘不善炖肉啊!掩面跑远

    不过还是要祝师姐有个愉快的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