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抽丝剥茧【三】

芳华无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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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还有王盈秀。

    那个仿佛谁都忘记了的王美人。那个柔弱怯懦的王美人。

    “不!不会!”金玉颜猛然起身,带地椅子也摔倒在地。她冲到赵长宜面前,充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里闪现着怨毒的光芒。她绝不相信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她自己亲自请来的人。不,绝不会是王盈秀。哪怕是输给皇后,不,就算是输给上官婉瑜她也认了。可是什么见鬼的王盈秀,绝不会是她!

    “还有上官婉瑜……这些都是皇后指使的,是她们,是她们害死的春时!”

    赵长宜冷冷地与金玉颜对视,说道:“若这一切都是荣慧夫人所为,当初她就不会那么积极地去挖春时的坟了。”

    当初是上官婉瑜发出的邀请,这个局是皇后设的,上官婉瑜想要借此扳倒皇后,所以参与其中。况且那日春时是在折返雨花亭的途中遇害。那天她不过是喝了一杯酒而已……

    那杯酒……

    “那天春时代我喝了一杯酒,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再吃过其他东西。”

    “你是说那杯酒有毒?怎么可能,你之前——”金玉颜的声音突然中断。

    赵长宜道:“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那天我的酒杯被王盈秀碰过。”

    赵长宜的脸上像是覆了一张面具,显得冷酷无情,不食人间烟火。

    金玉颜看着赵长宜,眼前的人仿佛是九天玄女,自那九重天上而来,无欲无情,洞悉世事。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是王盈秀……

    不需赵长宜动手,金玉颜自己退去。颤抖着扶着一把椅子坐下,她没有再接触赵长宜的目光,而是看着地面说道:“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长宜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金玉颜又高声叫了起来,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她猛然回头看向赵长宜。

    赵长宜道:“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证据?”

    赵长宜看着金玉颜忽然诡异地笑了笑。赵长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发现春时的时候,春时到底是什么样的?”

    金玉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我不记得了。”

    “你应该记得!”赵长宜突然站起身来,外面的雨声沙沙作响,可赵长宜的声音却是这么高昂清脆,像是一把分云破雨的利剑,直刺金玉颜。

    在这阴沉的正堂里,赵长宜那一袭浅灰色绘莲花的衣衫,像是一道挽联。宫中除大丧外不许着白,这是赵长宜所能找到的最素净的一套衣裳了。

    赵长宜冷冷地盯着金玉颜,她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透彻无情,愤怒像是火焰一样从她的眼中喷涌而出,她走近金玉颜,双手握住金玉颜的手臂。金玉颜像是被灼伤一样慌乱地逃避。但赵长宜还是立刻就将她制住,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

    金玉颜吓得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赵长宜,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与目中的怒火相比,赵长宜的语气却冷得像是寒冰,“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依照春时验尸的结果,她是被毒死的,而不是溺亡。”

    金玉颜恐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赵长宜,“这,这我早就知道了。所为我说了,不是我杀的春时。”

    “不!你不知道!为什么掖庭宫第一次匆忙验尸的时候说是溺亡?”

    “我……”

    “春时的嘴里还是有泥沙和水藻。”

    “赵长宜,你究竟想说什么,你倒是给我痛快地说清楚。你这样制住我是什么意思!快放开我,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容华!我的位份比你高!”

    听到金玉颜这样说,赵长宜竟然真的就放手了。

    赵长宜站直身子,嘴角牵引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襄容华的性子还是这么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看到春时的时候,她并没有死。你当时要是找人救了她,也许就不会有这后面的许多事了。可是你没有,看到春时倒在地上,你的第一反应是把她推进水里毁尸灭迹。你从来没有想要救她。你甚至根本没有去查探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所以,你还是杀了她。你杀了她,也将你自己推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要是有一念之仁,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呵,软禁……不,这还远远不够……”

    “你……你什么意思……”

    赵长宜但笑不语。若说方才金玉颜失魂落魄犹如鬼魅,但现在的赵长宜却比鬼魅更加可怕。

    金玉颜想要扑过来,赵长宜闪身避退开,又对她一笑。然而转过身走了出去。

    金玉颜怒吼道:“你站住,你是什么意思,赵长宜你给我说清楚!”

    赵长宜快步而行,金玉颜在她身后一路追了出来。然而到了丽景殿的大门口,赵长宜畅行无阻地出来了,可金玉颜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赵长宜站在门外,看着金玉颜被人架住手轰了回去。

    大门极快地关上,发出“嘭”地一声。接着,赵长宜听见大门后传来金玉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那声音透着无比的绝望,在幽深的宫阙里回荡,连守门的侍卫都皱起了眉头。可赵长宜还是在笑,她今天来看金玉颜,其实不是要和金玉颜理清楚什么,她只是要来报复她。

    金玉颜倘若有一念之仁,绝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王盈秀是她自己请的,春时是她自己推入水的,她连一个怨恨的人都没有,她只能恨她自己!

    赵长宜要让悔恨慢慢地吞噬金玉颜!

    “主子……”素问颤抖地为赵长宜撑起伞,赵长宜诡异的表情让她感到一阵害怕。

    赵长宜好像被这一声呼唤惊回了神,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去,修长的手指将嘴角按了下去。手轻轻地捂在嘴上,仿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我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心里头有些悲凉,寥落一笑,对素问说道:“去长乐宫。”

    临走之前,赵长宜望了望王盈秀所在的漱玉殿。

    刚才金玉颜问她有没有证据,她没有回答。其实她手里并没有证据,甚至也不知道王盈秀的动机。

    如此一口咬定是王盈秀,一则是排除了其他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了王盈秀。再者,她也是要金玉颜自己后悔。

    赵长宜现在并不打算贸然去找王盈秀。因为现在看来,王盈秀是比金玉颜更可怕的人。

    顾氏正法的当天,王盈秀去过掖庭宫,那天赵长宜还撞到了她。掖庭宫离昭阳宫不近,王盈秀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掖庭宫的宫道上?她是不是拿到了顾氏本应该剩下的毒酒?

    而雨花亭小宴,王盈秀也参加了。并且她还碰倒了赵长宜的酒杯。最后的那一杯酒……虽然秦姝玉曾提过有一种特别的酒壶,但显然那种东西金玉颜并没有本是弄到手。太后已经派人查过了,丽景殿里的器物一切正常。

    不过秦姝玉也让赵长宜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那杯酒上。细想当日之事,春时那天只是代自己喝了一杯酒。那杯酒确实是值得怀疑的。

    再加之胡志高明确了毒药出处,这才一步步往赵长宜想到了王盈秀身上。

    但仿佛,每个人都不曾在意她。钱小花说不记得王盈秀,金玉颜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也根本没提过王盈秀。

    这个入宫多年的王美人,像是幽灵一般的存在。

    但赵长宜记住了她,于是在所有不可能和不合逻辑之外,赵长宜看见了她。

    王盈秀符合条件,但动机和证据呢?

    赵长宜不想打草惊蛇,她决定先去一趟长乐宫。

    走在长乐宫滴雨廊下,听着屋檐上汇集的雨水叮叮当当地滴落在檐下的玉碗中,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檀香,赵长宜的内心十分安宁平静。

    沿着滴雨廊走了数十步,无忧终于在前面停下脚步,对赵长宜道:“赵美人请,太后就在里面。”

    “多谢无忧姑姑。”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被打开,赵长宜走了进去,看见柔和的灯光下,太后跪在一尊观世音菩萨的造像前,一手持着念珠,一手轻敲木鱼,口中轻颂梵经。

    太后并未因赵长宜的到来而停止。赵长宜站在太后身后,想了想也没有开口。只是静立于一旁,垂目静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太后才放下手中的念珠张开眼来。赵长宜听见动静,走过去伸手搀扶起太后。

    “你这是从哪里来?”太后扶着赵长宜的手走到一旁坐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又跪了这么久,着实叫人吃不消。

    赵长宜道:“长宜从丽景殿来。”

    太后抬头瞧着赵长宜,说道:“可有收获?”

    “有一些。”

    “哦?”太后的眼睛亮了亮,“查到了些什么?”

    赵长宜眼眸低垂,语气平静地说道:“长宜想先知道,太后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太后呵笑了一声,说道:“你没有查到真凶,哀家又怎么知道要如何处置。”

    “长宜没有问太后要如何处置那个人,长宜是问,太后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太后眼神凌厉地看着赵长宜,方才那份来自菩萨的慈和已经在她脸上找不到半点踪迹,“你有什么资格同哀家这样说话?”

    赵长宜依旧不缓不急地说道:“这件事太后交给了长宜,长宜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而已。”赵长宜抬起头来。无关于真凶,而是对于这件事,太后会如何处置。是隐,是藏,赵长宜想要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