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晨雾迷蒙

芳华无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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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长宜看着秦桓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心脏忽如擂鼓一般跳动了起来。但在秦桓想要靠得更近的时候,赵长宜却突然慌乱无措地推开了他

    “陛下——”

    赵长宜推开秦桓跪了下来。她将额头抵住地面,像是一只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秦桓因为她轻轻地一推,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待他站定,目中的不可置信,就渐渐变成了怒火中烧。

    大殿里静极了,连烛火都不敢轻易动摇。

    过了好一会儿,秦桓才仰头长长地吐纳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怒火。

    可赵长宜这时候却总算下定了决心说道:“长宜不敢想。等到父亲的事情一了,长宜就该叩谢陛下出宫去了。”

    “滚!”秦桓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抬起脚,似乎想将赵长宜踹翻在地。可最后那只脚只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他就像是一只恼羞成怒的狮子,在大殿内来回走动起来。

    “立刻给朕滚出去!”秦桓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指着门外。

    秦桓的暴怒在赵长宜的意料之中。她知道,方才秦桓那样问她,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可她却拒绝了他。

    骄傲如秦桓,如何不动怒?

    可赵长宜心里又是什么感觉呢?

    赵长宜自己也说不清楚。她默默起身,对秦桓欠了欠身,然后退了出去。

    天上的那一弯冷月已经淡极了,赵长宜站在寝殿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看着朦胧中起起伏伏的殿阁屋脊,在那些屋脊中,像是潜伏着无数巨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将自己撕碎。

    冷月的最后一道浅淡痕迹划过皇宫,坠落在嘉茂山巅。而在嘉茂山下,渭河的河水正缓缓流过,晨雾从河面浮起,让整个世界变得亦幻亦真。

    从雾的最深处,突然行来一棹小舟,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端坐在船头。他手里端着个酒杯,杯中的酒已经喝完了。

    “想不到你我居然能打成平手,是你临场爆发,还是你平常刻意隐瞒实力?”

    船舱中没有旁人,那铁塔大汉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你若将目光再往上移动几寸,就会看到一个淡青色的人影伫立在船篷之上。那铁塔大汉话一说完,淡青色的人影立刻就跃到了他身旁,而船身几乎没有晃动。

    “项明,你们为什么会来雍京?”一缕薄雾被风吹散,显露出赵长青惨白的脸。

    项明笑了笑,说道:“我们来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你们来刺杀秦桓。”赵长青突然大声道,“可你知不知道,你们险些杀了长宜!”

    项明淡淡道:“这是意料之外的事,谁让她要去挡箭?”说到这里项明掉转头看向赵长青,“你和长宜已经很久没有和王爷联系了,想不到这次长宜竟然会为秦桓挡箭……这意味着什么?”项明铜铃般的眼睛轻轻地眯了眯,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整个船都随之晃动摇摆了一下。

    “长青,别告诉我你们已经出卖了王爷,投靠秦桓了。”

    赵长青冷笑道:“若我们出卖了王爷,你们还能在朱雀大街伏击秦桓吗?”

    项明浓眉一挑,笑道:“也是。那你和长宜究竟是什么意思?王爷派你们来雍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长青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话,而是问道:“那你们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办。这么明目张胆的刺杀,朝廷一定会追查到底。”

    项明无所谓地笑笑,“我只管杀人,其余的事不该我操心。”

    项明换了种老大哥对小兄弟说话的语气,“你小子别总跟着赵长宜混,这女人就是个红颜祸水,迟早会要了你的命的。”

    “长宜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她的苦衷。”

    项明嘲讽道:“她能有什么苦衷,她借着长公主府的跳板,攀上秦桓进了皇宫。然后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王爷为她造了个好前程,她却把王爷给耍了。你以为她还会再出来吗?宫里荣华富贵,她会舍得放弃?”

    “项明,事情不是这样,长宜留在宫里,是为了赵家。”

    “赵家?什么赵家,我们都是王爷训练的杀手,哪还有什么赵家王家。”

    赵长青摇头道:“长宜和我们不同。”

    项明冷笑道:“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王爷手里的刀,只不过你我是用武功为王爷卖命,她赵长宜是用那副皮囊。”

    赵长青想起之前赵长宜似乎也和他说过同意的话,她的美貌本就是一把利器。

    见赵长青沉默下来,项明也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过了片刻,前方传来一声鹧鸪叫。

    赵长青和项明同时抬头,项明道:“接应的人到了。我们原本的任务是还要带你和赵长宜回去的。但现在看来,我没这个本事带你走了。”说到这里,项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失落悔恨的样子。他们本就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能看到自己的小兄弟成长起来,他心里其实挺安慰的。

    赵长青道:“我不会回去了,其实在赵长宜刺杀秦桓之前,我就已经想过,不再回去。”

    项明皱了皱眉,他的面容看上去虽然粗矿莽撞,但目中精光闪过却着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怎么,她刺杀过秦桓?”

    “我说过了,长宜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有些事,我一时也说不清。”

    项明看着前方划来的小船,对赵长青道:“好吧,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总是在想很多事。我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谁给我钱,我就给他卖命。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要死在我手里。”

    赵长青似乎想要笑一下,但最后他只是伸手和项明在空中击掌,然后两人紧紧握了握手。他其实想劝项明和自己一样离开王爷。可他知道,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自己觉得好的路,项明不一定觉得好。

    刚才的小船渐渐靠近,项明飞身跃到那艘船的船头。那艘船上有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正用竹竿划水。

    项明站在船头,说道:“不必等了,他不会上这艘船。”

    斗笠下露出一双老鼠一样的眼睛,瞄了瞄赵长青。但那人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用力撑起竹竿,两艘船立刻分开来。

    赵长青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项明的船成了一个小黑点,他才离去。

    秦桓在朱雀大街遇刺的消息在雍京城内疯传,每天都有不同的版本出来。茶馆里的每个人,好像都亲眼见过似地。

    “听说那些刺客有一十八人,当时在朱雀大街那里将陛下的马车团团围住。其中有一名九尺大汉,黑壮如牛,头大如斗,使了一招力劈华山。哎呀,好一匹宝马良驹,竟被他劈成两半。”

    “哎你别老说这些,陛下怎么样了?”

    “对啊快别说这些了,昨天我听隔壁老王说,陛下受伤昏迷了。现在朝廷里那些人都急疯了。”

    “老王的话你也信!他那张秃噜嘴。你还是好好听我说吧,我二娘舅的店铺就在事发的那一段儿,当时我二娘舅冒着生命危险趴着门缝看见的,说陛下以一敌十,简直像是天神下凡。”

    这一桌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忽然见门口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小吏。

    “张大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连忙站了起来,把那小吏拉到这一桌,“张大哥,你快和我们说说朱雀大街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元良没好气地拍掉那书生的手,说道:“朝廷的事儿,你们在这里瞎吵吵啥。”

    那书生道:“这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得得,没工夫和你们瞎聊,我还要继续巡街去。妈的那群不要命的,闹出这么大的事,现在我和兄弟们每天都要加班加点。”

    “张大哥辛苦了,你先喝杯茶,喝杯茶。”在那书生对面坐着的长衫老者递给张元良一杯茶,赔笑着说道:“知道差大哥们辛苦了,可我们不也是关心朝廷吗。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究竟是谁干的?”

    张元良把茶喝了个干净,抹了把嘴,对那老者说道:“嘿,你还别说,兄弟们之前抓了个活的。不过究竟是谁干的,就要看张大人能不能撬开那人的嘴了。”

    那书生问道:“张大人,哪个张大人,莫非是张大哥你的兄弟。”

    “呸,我要是有那么好的福气还在这里巡街!我说的是张固张廷尉。”

    老者问道:“那廷尉大人究竟有没有撬开那人的嘴?”

    “这我哪知道。你们也别在这里瞎起哄了。这是朝廷没腾出手来,不然你们这些妄议陛下的人,都得抓进大牢。”

    书生道:“别别别,张大哥,我们就是闲聊,闲聊。”

    张元良白了那书生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书生垂头丧气地坐下来,说道:“还以为能打听到什么消息,结果他也不知道。”

    老者笑道:“他就是个巡街的捕头,你以为他能知道什么。”

    书生道:“还不如隔壁老王说的精彩。”

    老者摇头微笑,自己捻起一粒花生米悠然拨开,“年轻人啊到底是年轻人,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能有几分是真?你要喜欢听,还不如花俩钱去捧薛瞎子的说书场子。”

    书生泄气地说道:“那陛下究竟怎么样了?”

    老者道:“你这么关心陛下做什么?”

    书生左右看了看,说道:“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之前推行的那几道选拔官吏的制度,是不是会作废啊。我才递了一篇策论进衙门。”

    老者听后哈哈一笑,“原来小子是有这个打算。这样吧,老夫指给你一条明路。”

    “还请老先生赐教。”

    “听说太后就要回京了。太后回京那天你去看看。”

    “看什么?”

    老者吃着花生米,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陛下但凡能站起来,都会亲自出城去迎接太后的。”

    书生不明白,他挠了挠脑袋,问道:“为什么啊,不是传说陛下和太后不和吗?”

    老者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为什么,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人吃颗定心丸!”说完丢下茶钱,背着手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