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方芸篇

宅女逆时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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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方芸前半生匆匆的二十余年都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那么幸得老天爷怜惜,让她在二十四岁那年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将她从沼泽中解救。

    六岁前的方芸,还是一个爱哭爱热闹的小女孩。她每天会在堂屋的门槛上坐一会儿,望着屋前的那条小路发呆。那时小小的她,单纯地羡慕着大哥大姐能顺着这条小路走出村子的。听说他们去外面的世界上学了,那个叫学校的地方有好多哥哥姐姐。她从出生到六岁还没见过村子外的世界呢!而且她不想在家里带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了,明明是他调皮捣蛋,可到最后挨骂的还是自己,她也想和哥哥姐姐一样挎上书包去上学。

    大哥告诉她,小孩子满了七岁就可以去那个叫学校的地方了。她盼呀盼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自己七岁的生日,可生日那天父母好像都不记得了这件事了。大哥特地从学校赶回来,悄悄地在她的手里塞了一包硬硬的水果糖,真甜!往时,家里的糖都只有小弟一个人的份,她去要糖吃,母亲一个劲地骂她是个馋丫头,这么大了还对着弟弟的东西留口水。可小弟都五岁了呀,她记事早,自己五岁的时候也没糖吃呀?

    方芸又坐在门槛上等呀等,地里收谷子了,哥哥姐姐又要背上书包去学校了。可自己的小书包呢?怎么还没要送她上学的动静?

    有一天,父母关上在屋里说话,她就悄悄地趴在门缝上偷听。她挺关心的,他们是不是在讨论我上学的事呢?

    屋里就传来母亲的声音,“当家的,今天我在村头遇到了大队管妇女工作的赵主任。她说方芸满七岁了到上学的年纪了,问我是个什么打算?”

    “让我花钱供那个扫把星、搅家精去读书,休想!”父亲在跺脚,他一遇上不顺心就喜欢这样。

    “可算命的吴瞎子不是说过了嘛,方芸命硬留在家里会克着亲人。不如把她送到学校去,她天天和阿航待在同一个屋里,万一阿航也被她祸害了,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门外的方芸惊讶地捂着嘴,不敢再听下去,蹬蹬地跑到后山坡,才敢大声地哭出声。

    扫把星!方芸小小年纪也是听说过,原先住在自家隔壁的春花姐就被吴瞎子批成了扫把命,之后就被婆家退了亲。春花姐想不开投了河,人被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一张脸雪白的。她父母哭天抹泪地把她救回来了,全村人都避着她走,最后听说她出村子去外面打工了。

    自己也和春花姐一样吗?所以父母才不喜欢她?一想到即使自己在家表现得再乖巧再勤快,父母对自己却从来没个笑模样,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最后小方芸如愿以偿地上了学,但她一点都不开心。大哥大姐陆续去读高中大学,渐渐地她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慢慢地她学会不在父母眼前晃悠,尽量用沉默缩小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

    方芸读初三那年,方航也上初中了,他成绩差得老师都叹气,人在家哭闹着不想读书。而成绩一向很好的方芸就成了弟弟的眼中钉,以他的脾性,他自己不想读了也要把旁人拖下水。也是那一年,大哥结婚了,家里多了一位城里来的新嫂子。

    方芸第一次耍弄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她不想让父母左右自己的人生。

    自从大哥去上大学,他们很久没聊过天了。方芸也估摸不准大哥会不会已经对自己陌生疏远了。但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帮自己的也只有他了。方芸本来还在找机会接近大哥的,可大嫂却主动向自己释放了善意。她暗自好笑,这个才进门第一天的嫂子怕是没了解清楚家里的形势吧!想要讨公婆的欢心不去上杆子地巴结方航,反而找上了自己。但机会送上门了,方芸也不会让她白白溜掉。她听说城里人都心软,同情心特别强。她身边都有一个例子,班上一名男同学就被城里人助养,不仅给他交学费,还供他吃供他穿。

    果然,大嫂听完她的打算直皱眉,一阵苦劝她好好想清楚。方芸自嘲,这大概是她想得最清楚的决定了,能从这个对她充满排斥厌恶的家你解脱出来,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如她预料的一样,大哥来找她谈心了。在他新婚后的第二天,比她预期的还早了许多。方芸的心微暖,真是不是能证明大哥是真心地关心自己的?其实碍于父母,大哥能帮到自己的有限,但方芸仍感激有这样一个人能为自己说话争取,带给她仅有的一丝丝温暖。

    会考成绩下来了,方芸顺利地被省内的一所中专录取了。这所学校不是最适合她分数的,但却是方芸最满意的,只有一个理由——这是省内离安县最远的学校了。

    出发的那天,全家人只有大哥大嫂来送她,方芸其实早察觉到嫂子在自己行李里偷偷藏了钱,她还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因为这是哥嫂的一份心意,也因为她需要这笔钱,在外求学不易,她自始至终就没想再回去那压抑的牢笼。

    在背上行囊的那一刻,方芸就早早地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在校外租房,夜市摆地摊,做起了服装的营生,虽然每天挣得不多,方芸却很知足。在外的第一年里她没回家过年,除了大哥每隔几个月会寄信询问自己是否安好,应该没有人会想起远方还有自己吧!春节暑假都没有歇业,一年下来服装摊的生意还不错。方芸自己交了学杂费,又留下了来年的生活费。就在她把一切解决妥当的时候,一张汇款单终于从安县姗姗来迟。

    出于难于言表的一股冲动,方芸从存折上仅剩的一千来块里又取出了八百块,跟着之前的那张汇款单寄了回去,汇款单里还夹着一封信。她无比快意地遐想,父亲听到信上的内容,一定在家暴跳如雷地跺脚吧!

    之后的生活平淡而又充实,方芸偶尔会同大哥联系,在离家的第二年她还收到了大姐方茹的一封来信。

    十九岁那年,在老师的一片惋惜声中,方芸中专毕业拒绝了省内某银行的招揽,去了沿海的一家私企。一进公司,方芸就听到了关于年轻老板的许多传言。据说他们老板还不到三十,是做倒爷白手起家,在短短几年内聚集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又转战电子产业做出口。方芸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财务,她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东家的了解,也止于同事间的八卦。

    方芸进公司的第五年里,她爬升到了财务部门第三把手的位置,每月经手的数额也在好几十上百万左右。那一年八月,方芸接到了一封从深圳寄来的加急信,信里用一种理直气壮的口吻让她那十万块钱出来给方航卖房,不然父母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拿着薄薄的信纸,方芸双手直哆嗦,父母以为自己有多稀罕做他方家的女儿吗?但她还是咬着牙决定把这笔钱凑齐,就当花钱买个安宁。这十万块就当买断他们的生恩养情,让他们不要再来骚扰自己,以后她方芸就真的与这些人两不相欠了。

    可十万块!如果是在半年前,方芸没准可以找他们主管向公司申请预支工资,想办法凑一凑。可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公司的大好形势就急转直下。他们公司生产的电子产品主要是出口东南亚诸国的,这两年的电子产品销售火爆,市场部接到的订单如雪花一般飞来,厚厚地堆成了小山。可是从五月起,公司就面临多家合作商的撤单退货,这些商家纷纷声称他们在金融风暴里遭受了重创,好些已经申请破产清盘保护了,作为违约方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出。工厂的流水线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出着产品,货仓里积压的退货都快爆满了,原料商上门堵着讨货款,老板不见踪影,有些高层管理也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公司里谣言四起,方芸身边的同事都开始积极地联系下家。即使新东家的福利待遇没有现在的好,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能自保就足够了。方芸为了凑齐这十万块的巨款正焦头烂额了,也没有跳槽的心思。她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大的数目,方芸近乎绝望地想,难道自己可悲的一辈子都断绝不了与那个家的牵扯吗?

    这时候一笔三十万的汇款突然从天而降划到了公司账上。他们的部门主管已经消失了好一阵了,二把手昨天刚递交了辞职信,整个财务部方芸可谓一人独大。也许是权力放大了内心深处的邪念;或是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所有道德底线是可以模糊的。一个恶意的生根发芽长成漫天毒萝,只是眨眼的功夫。

    公司上下兵荒马乱的,方芸从账面上挪出十万块,轻轻松松,很多环节根本连监管手续都没有。她怕夜长梦多,当天中午就去银行转了账,又匆匆回到公司。

    刚推开财务室的门,方芸就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有一个人背对门坐着。方芸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那人似乎是听见了响动,一蹬长腿,桌椅转了个半圈。

    目光所见,那是个极具成熟味道的年轻男人,他嘴角上扬出微妙的弧度。

    “本想见识一下是那钻出来的耗子,趁主人家不在咬破了米袋子,没想到还是个小丫头呀!”

    光凭口气,方芸就能猜出,这就是只问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老板了。她做都做了,人也豁出去了,先前迈出一步,“没错,从公司账上挪出十万块钱的人是我。但我是不会告诉你,这笔钱的去向的。你追不回来损失,还是报警抓我吧!”

    男子挑了挑眉,露出了几丝兴味,“你是有什么难处吗?你年轻漂亮的,就为了十万块钱毁了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值得吗?”

    方芸紧咬着唇角没回答,不多会儿,她便尝到满嘴的铁锈味。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账面上明明有三十万,又没人监管,你却只拿十万块走。而且拿了钱不跑路,人还回来了?”

    “我只需要十万块。”

    “呵,还是个挺有原则的小姑娘。”男子抚掌,用手指指了指彼此,“那方芸,你愿不愿意帮我收拾公司现在的乱摊子,要知道现在全公司上下就只有你和我了。”

    “你不准备报警抓我吗?”

    “抓你有用吗?你嘴这么硬,就是送你进去吃牢饭,也挽回不了我的损失呀!”男子的眼中尽是戏谑,“更何况,我卖了房子凑到这三十万,本来是准备给大家伙发遣散费的。现在人都走光了,我发给谁去呀!”

    在方芸眼中,张研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行事让人格外捉摸不透。他用一个吊儿郎当的理由没有追究自己的罪责,却又以此为要挟,逼她心甘情愿地签下了为他做十年白工的合同。还振振有辞道,他这是在弥补自身的损失。

    方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与张研相互扶持共度难关的那半年时光。张研用他仅剩的二十万挽留住了加工厂的一班老师傅,自己却同她一样搬进了地下室。他俩连续一个月到全国各地联系经销商,可内地市场的电子产品已经泛滥成灾了,结果当然也是徒劳无功的。

    直到三个月后,他们误打误撞地结识了一位美国商人,他急需一批电子现货。但是价格被压得极低,不到市价的五成,好多同样走投无路的商人都摇头拒绝了。张研却咬牙签下合同,他说,有了这笔资金工厂至少能再维持半年的正常运转。方芸却觉得他快疯了!

    也许是尝到了甜头,两个月后,这名美国人又以同样的价格下了一笔大订单。张研寸步不让地与他据理力争,最终各让一步,他们拿到了一个合理的价格。靠着这笔订单,他们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战,公司转亏为盈。也是在那一天,张研激动地拥住方芸,向她告白,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张研借此契机打开了许多做出口的商人梦寐以求的北美市场,公司的出口贸易额更是比金融危机前翻了数倍不止。

    在很久以后,张研几乎每笔投资都能回报不菲,被商场上的朋友冠作了“点金手”的美名。彼时,方芸把持着公司的财政大权,成了众所周知的管家婆。

    一日兴之所起,“哎,张研你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买卖是哪次?”

    “让我想想啊,”某人先卖了个关子,才漫不经心摸摸下巴,“我最成功的一笔生意,应该是——用十万块钱就成功拐了一个漂亮姑娘跟我走,然后天上最大的那颗福星娶回了家!”

    方芸热泪欲坠,原来即使你是众人眼中的灾星,在爱你的人心底也是如珠如宝,将你视作他人生中的福星,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