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1

宅女逆时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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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老师教我们画了小红旗,你看漂亮吗?”一进屋彦彦就挣脱方远的手,蹬蹬蹬地扑向尤晓莺,左手挥舞着面小红旗,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凑上去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从不远处丈夫那既无奈又带着温和的神情中,尤晓莺能猜到他一路上肯定没少应付女儿叽喳的炫耀。她早养成习惯了,凡是彦彦在美术老师那学会点东西,一回家立马求奖励。夫妻俩也很是鼓励这种行为,其实小孩子的好胜心更旺|盛,父母的表扬是他们努力坚持最好的动力。

    “那让我看看,彦彦今天学会什么?”待看清小红旗上的图案,尤晓莺不禁一怔。尽管孩童的画笔带着几分生涩稚|嫩,但也能辨别出那红底旗面上的五片白色花瓣,这分明是一朵洋紫荆花。最近在电视新闻与纸面报道上频频出现带着这图案的红旗,这是一面——紫荆花旗帜!

    是呢,再过两天的七一建军节就是香港回归祖国怀抱,举国欢庆的大日子了!

    尤晓莺稳了稳激荡的心神,柔声道:“彦彦知道这面红旗象征着什么吗?”

    五岁多的小姑娘说话条理还算清晰,“老师都教过了,这朵花叫作紫荆花,是香港区花,代表香港;这一大|片红色代表着祖国,象征香港永远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对不对?”

    “对、对,彦彦真乖!”尤晓莺“吧唧吧唧”响亮地在女儿的左右脸颊亲了两下。小丫头撅起嘴用带肉涡的手背抹脸,似乎是在嫌弃妈妈留下了口水。“彦彦拿上这个小旗子,跟妈妈下楼去找外公外婆好不好?”

    在尤父尤母面前,彦彦又在将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赢得了两位老人开怀大笑。一向对儿女严厉的尤父,也动容地将彦彦抱在膝上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吻。

    有了尤晓莺先前的偷袭经历,小丫头这回学精灵了,两只小手抚在尤父脸上,圆|滚滚的身子往后一仰,表示拒绝,“不要嘛,外公的胡子好扎人哟!”

    祖孙三代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六月三十日的午夜,万家灯火通明。即使是安县这样的小县城,推开窗也能看见全城一片灯海。今夜无人入眠,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无数双含|着热泪的眼睛,无数自竖起的耳朵,全副心神都牢牢被面前的电视荧屏画面或是收音机的广播声锁定。

    十一时四十二分,交接仪式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见证着护旗手入场,象征两国政|府对香港政权交接的降旗、升旗仪式开始。凌晨前的最后一分钟,在m国国歌乐曲声中“米字旗”缓缓降落。,m国在香港一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宣告结束。紧接着零点钟声敲响,激动人心的神圣时刻到来了:伴随着军乐队奏起雄壮的国歌,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一起徐徐升起。

    荧屏内外都沸腾了,尤家客厅里男女老少,济济一堂,无数人眼睛里噙满激动的泪花,压抑在嗓子眼里的欢呼声宣泄而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窗外响起了烟花爆竹声,小县城在下一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比过年还热闹。尤家一大家子,儿子媳妇、女儿女婿,搀扶着老人、抱着孩子,全家簇拥在阳台上看烟火。

    头顶炸开璀璨的烟花,尤母感叹道:“记得九三年,我被单位抽调到深圳开会,在分界的中英街逛过街,那时候香港还是外国人的地方我们过不去。现在都回归了,不知道还有不有机会踏在香港的土地上看看啊!”

    “妈,肯定有机会的。等学校一放假,我就陪你和爸一起去。不仅香港,我还带你们去澳门呢!”尤晓莺挽住母亲的胳膊。

    “那好,晓莺说的大家可都听见了啊!你们都是证人,她要是反悔,可帮着我声讨她。”尤母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姑姑,姑姑——”大侄女尤涵扯着尤晓莺的衣角,“也带上我吧,我也想去。听我们同学说香港有海洋公园呢!”

    尤涵早出落成大姑娘了,今年初中毕业,她神情里混杂着兴奋与渴望,却没半分羞怯。

    气氛有些凝滞,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尤晓莺带着无形的压力。一旁的的哥嫂都没出声喝止,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凑热闹哪都不嫌多,其他几个小鬼头见状嚷嚷着也要去,彦彦跟在其中附和着。

    尤晓莺还真有点骑虎难下了,她带父母去旅游散心是为了孝顺,满足老人家的心愿。可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出远门,不说麻不麻烦的,万一有个闪失她承担的起吗?

    下一秒方远站出来解围,他基本能领会尤晓莺的顾虑,“涵涵,你姑姑就这么一说,具体什么时候去香港,还早着嘞!”

    方远三言两语地将几个闹腾的小鬼安抚好。仿佛刚刚的尴尬没发生过一般,大家伙又继续乐呵呵地看烟火。

    夜深人静,尤晓莺在床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心里有些堵。这些年同哥嫂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自问对家里人不薄,从不吝啬。哪怕是方远出差给彦彦带回来的玩具零食,她都会想着匀出几份给娘家的侄男侄女。三个嫂嫂张口要护肤品,她也痛快地托冯露寄来,花费都是自己掏腰包。她始终觉得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妹、一家人,谈钱伤感情,可时间久了,是不是在下一辈眼里她这个姑姑就是个耳根子软、有求必应的冤大头呢?

    “怎么睡不着,心里不痛快啦!”看烟花时,方远就察觉到妻子的情绪低落了。这种滋味他深有体会,你越是把血缘之情看得重要,就越容易受到来自亲人的伤害。他们把你的付出视作理所应当,甚至会变本加厉地要求更多。

    回想起与父母最近的一次谈话,母亲眉眼带笑提起弟弟方航,他现在在深圳的某家贸易公司上班,颇受老板器重,可谓顺风顺水。如今也算站稳了脚跟,他打算年后就把父母接过到深圳……如果仅是这些,自己做哥哥理该感到欣慰,毕竟最浮躁的弟弟变踏实了。可母亲话风一转,提到方航一个人打拼多么艰辛,在外面这些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为了节约点钱凑合住在地下室里,方父要真跟过去,他那伤腿可受不了地下室的潮湿云云。

    当着父母的面,方远一直压着火气。他早听相熟的暗示过,父母隔几个月就会汇些钱到深圳,究竟寄给谁的不言而喻。自家有多少家底方远心知肚明,父母早年还年轻力壮时就没有攒下什么私房。这些年是他掏钱为父母翻新旧屋,按月孝敬父母生活费,落在他们口里还不如小儿子寄回家的一堆零碎贴心。父母拿他与阿茹的孝敬贴补小儿子是他们的自由,他也没法管。但母亲一个电话打到邻市的大妹家里当着妹婿的面,让阿茹借钱给小儿子买房子是什么意思?阿茹才刚怀孕,婚后还一直住在婆家看公婆脸色行事呢!

    “恩,有点膈应。”脑袋蒙在被子里,尤晓莺声音闷闷的,她在反省,自己一开始把兄弟姊妹拴在一起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了。可能自己钻牛角尖了,但她也不是没见识过三个嫂嫂妯娌间的机锋暗战;当面讨好,背地里说自己酸话的事,她也撞见几回。明明是一家人,和善的面具下却都有各自的算计。这些她知晓却不去理会,不是她麻木,只是看在父母的情面上,懒得跟他们斤斤计较,但今天连看着长大的侄女都学有样学样了,缠着自己要这要那!

    “谁惹你不开心了,离他们远点不就的了。”明面上方远这话是在安慰老婆,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父母现在这样搅合得大妹一家不得安生,还不如就如了他们的意,他们想去深圳跟着小儿子过日子,就让他们去吧!

    “大家都住在一起,意思有什么近的、远的……”说着说着,尤晓莺就觉着不对劲,一下掀开被角,转身对方远怒目而视,“你说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远好脾气地换着尤晓莺的腰,“你还记得四月份公司开盘的商品房吗?”

    尤晓莺有些印象,几年前远鹰在清江西岸圈了一片荒地,随着市区的西迁以及顺应居民的住房刚需,前年公司就着手开发的商品楼。一经推向市场就大受追捧,半个月之内就卖空了。

    “那个小区地段不错,所以开盘时我就留了两套,本来准备以后在市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上个月就已经装修好了,家具电器什么都有,带两身衣服就可以搬进去。”方远翻身下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交道尤晓莺手里。

    钥匙捏在手心,硌得尤晓莺生疼,好一会儿才明白方远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搬出去住?”这念头一升起,尤晓莺豁然开朗。对呀,儿女终将长大,会有脱离父母独立生活的一天,她贪恋着父母的安抚,就必须忍受着与姑嫂处得不自在的受闲气吗?安县毕竟太小了,前年远鹰的总公司就迁到了市区寻求发展,如今方远每个月要在青山与安县之间跑十几趟。看他这样来回辛苦折腾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难道他们一家三口选择搬出去住,父母就不是自己的父母了吗?

    “下学期你们学校大部分师资不是计划要迁到市里嘛。我到过新校区,那里距离这个小区只要十分钟车程,以后我接送你和彦彦上下学也方便。”方远见尤晓莺沉默以为她是在犹豫,又再接再厉到。

    尤晓莺娇嗔地斜了他一眼,“你行啊,趁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在外面安了家!说,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方远一般不爱同人玩心眼,可他要是算计起来,十个尤晓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方远嘿嘿笑,“我就是不提前说,下半年你还是得搬。不然,隔两天就青山安县来回跑,你受得了?”

    新学期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尤晓莺就开始张罗着搬家。

    她事先到新居考察过,一百三来平的四居室,他们一家三口住刚好,卧室、书房、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方远都布置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彦彦的小卧室,满屋子都是粉红色,完完全全满足了小丫头的公主梦,一进屋就扑到粉嫩的小床上高兴地直打滚。

    正如方远说的那样,尤晓莺只收拾一些用惯了的日用品及衣物,放在汽车的后备箱与后座里,轻装启程。

    尤晓莺在父母面前准备了一套说辞,两位长辈也对他们年轻人打拼事业的心情表示理解与支持。可方远发动汽车的时候,尤母还是追出门来,送了又送,不住地叮嘱尤晓莺在外好好照顾身体,有空就回家看看。连尤父都跟出来对方远嘱咐了几句,那场面跟生离死别一般。

    前世今生,这还是尤晓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离开父母的怀抱。尤晓莺眼眶微涩,但还是在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爸妈,不弄得我好像出远门多久不回来嘛,市区离安县多进,方远开车路上也就一个多小时。我们平常还是会带彦彦回来过周末的。再说,你们要是想我了,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你随时一个电话,我马上就回家!”

    尤父道:“晓莺,你要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恩——”尤晓莺强忍着泪水点头,又低头对女儿道,“来,彦彦跟外公外婆说再见。”

    “外公再见,外婆再见,彦彦一放假就回来看你们。”

    尤母轻轻外孙女的小脸蛋,“彦彦乖。”

    “爸妈,你们放心吧,晓莺和彦彦我会照顾好的。”方远揽着妻女对岳父母作出属于男人的承诺。

    一家三口上车。一直注视着后车镜里站在家门口目送的父母亲,汽车快要驶出巷子口的时候,尤晓莺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方远坐在驾驶座,目视前方,一只手却悄悄握住妻子了的手。尤晓莺怀里的彦彦也抬起小手为她拭泪,软软道,“妈妈,别哭!”

    “妈妈,没哭。是灰尘落进眼睛了。”

    “那彦彦帮妈妈呼呼,好不好。”小丫头立刻鼓起了粉嫩的腮帮。

    “好——”

    车轮飞转,熟悉地街景在车窗里倒退,带着这一家三口通往一个崭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