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怒而兴师,自入瓮中

悲秋寒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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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看到那使者时,不仅杨玄感哑然失笑,李密也感觉自己有些多虑。

    杨智积派来的使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瞧来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步履蹒跚地牵着一辆牛车走到杨玄感马前。

    杨玄感看到那辆简陋的平板牛车上放着一件似是四四方方的东西,上面用一块青布覆盖,心中猜测这或许便是杨智积奉献的礼物。

    “小老儿拜见杨将军。”那老者颤巍巍向着杨玄感施了一礼。

    杨玄感在马上摆手道:“老丈不必多礼,不知杨太守命你送了什么礼物给本帅?”

    老者不慌不忙地直起腰来,向旁边让开一步,手指着牛车道:“杨太守的礼物便在车上,究竟是什么,将军一看便知。”

    “玄感兄,小心为上。”李密听老者说要杨玄感自己去看礼物,心中又生出一丝警惕。

    杨玄感笑道:“法主放心,我自有主张。”

    说罢他策马上前几步,将马上挂着的点钢枪擎在右手,探枪轻轻一挑,将牛车上盖着的青布挑了起来。

    青布掀开后,下面现出的却是一方石碑。杨玄感看到那石碑的样式时,脸色便已大变,忙定睛看碑上文字,等看清石碑当中“隋楚国公内史令杨公讳素之墓”一行字时,眼前登时一黑,险些一头栽下马来。

    “大帅!”左右亲随大惊,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杨玄感定一定神,陡得跳下马背,大步走到那老者面前,劈手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将其提在空中,面孔扭曲咬牙切齿地问道:“老匹夫,我父亲的墓碑为何会在你的车上?”

    老者神色依旧平静,缓缓地道:“杨太守听说你谋逆,已经下令掘了你杨家的祖坟,将你杨家历代祖先挫骨扬灰。乱臣贼子的家族,本就该永世不得超生!”

    “狗贼焉敢如此?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杨玄感咆哮如雷,血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老者道,“你又是何人?为何敢出现在本帅面前?”

    老者冷笑道:“老夫不过是弘农一老朽,本已风烛残年,又何惧一死?”

    “你既自来寻死,本帅便成全你!”杨玄感一声暴喝,双臂发力将老者摔在那辆牛车之上。

    他本就膂力过人,盛怒之下这一摔,竟将那牛车砸得垮塌散架,老者更是断骨折筋毙命当场。

    “全军听令!”杨玄感飞身上马,举枪狂喝道,“立即折向攻打弘农,夺下此城后,所有女子金帛,任凭尔等取用!”

    叛军将士听得此令,双目俱都燃起贪婪的火焰,轰然应和道:“谨遵大帅之令!”

    李密大惊,急忙上前拉着杨玄感的马缰,急切劝道:“玄感兄,这分明是杨智积的激将诱敌之计。为将者岂可因一时之怒而兴师?莫忘了我们时间不多……”

    “松手!”此刻杨玄感的脸上已经不见狂怒之色,只剩下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身为杨家子孙,若不能雪此奇耻大辱,何以为人?”

    李密愕然无语,抓着马缰的手终于无力松开。

    杨玄感一语不发,用力加了一鞭,率领着因垂涎他许诺的女子金帛而早已迫不及待大军,径往弘农的方向而去。

    “先生,这杨玄感好生不识时务!”忠心耿耿留在李密身边的王伯当愤愤不平,“听说他起兵反隋,先生立即放弃一切赶来向他献计献策,此人却屡次将先生的金玉良言弃之脑后,合该落得兵败下场!”

    李密摇头不语,半晌后才有些落寞地道:“伯当,我们走罢!”

    王伯当惊讶地问道:“先生打算走去哪里?”

    李密苦笑道:“玄感兄中了敌人诡计,此去必死无疑。为师相助他这一场,也算尽了朋友之义,却还不至于以身相殉。此次隋军那边似有高人,所设计策环环相扣,一步步将玄感迫入绝境。日后为师必与此人较量一场,为玄感报今日之仇!”

    杨玄感率兵来到弘农,才发现杨智积已经坚壁清野,据守深池高城等候多时。

    看到杨玄感到了,杨智积当即派出十多名身长体壮、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士卒,在城头站成一排,向着城下破口大骂,将杨玄感的十八代祖宗由前到后又由后到前地骂了几轮。这骂辞显示出于高人之手,绝非只是一味地污言秽语,桩桩件件、一句一字皆是引经据典,有理有节。

    杨玄感听着城头的喝骂,已经恢复平静的脸色再次变幻,以长枪指点城头厉喝道:“今日不屠此城,我杨玄感誓不为人!攻城!”

    因为原来正在紧急行军,叛军没有携带任何笨重的攻城器械,只是在来弘农的路上急就章地砍伐树木赶造了十多架粗陋云梯。

    听到杨玄感一声令下,叛军当即抬着那十多架云梯开始冲击城墙。

    城头的杨智积望着下方如大群蚂蚁般密密麻麻拥簇而来的叛军,叹息一声对身边的一人道:“一方墓碑、一套骂辞,便将杨玄感数万大军陷于弘农,那位金蝉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人却是樊子盖从洛阳派来的一名使者,他笑道:“金蝉子是西域来的商贾,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年纪,以前大家都只知他赚钱的本事了得,直到如今才知他胸中尚有丘壑。”

    杨智积叹道:“总是我大隋国运昌隆,陛下洪福齐天,所以上天才降下这少年英杰拯救危局。”

    口中说着漂亮的面子话,杨智积的心中却暗自叫苦。他是皇室出身,知道当今皇帝杨广素善猜忌,一直以来都韬光养晦以贪酒好色的面目示人。但如今那位金蝉子的一条计策逼得他不得不站出来显露锋芒,否则用来陷住杨玄感这片饵食说不定会真被吞掉。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役正式开启。叛军兵力占优,又因为杨玄感许下屠城劫掠之诺,士气也颇为高涨;隋军据有坚城,杨智积又早做准备,各种守城物资堆积如山。杨玄感将门出身,虽在狂怒之下,指挥起叛军攻城却是有板有眼,深得用兵之道;杨智积却也展现出令人惊讶瞩目的才能,在城头指挥军民调度物资竟也有条不紊。

    双方各有优势,恰是势均力敌,一攻一守反复拉锯,接连激战三日竟是未分胜负。

    在城下耗了三天时间,杨玄感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感觉到不妥准备撤兵继续按原来的计划西进。

    但为时已晚,两支隋军分从东西两方而来。一支从洛阳而追击而来,由东都留守樊子盖亲自挂帅;一支是从长安派来救援洛阳,由西京留守卫文升率领。

    两路大军与弘农坚城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三角阵型,将杨玄感的叛军死死困在垓心。

    杨玄感见势不妙,因李密已经离开,忙使人去请言无阙等四人,看他们是否有办法助自己脱身。

    那人去不多时慌慌张张返回来禀报,说是言无阙等人已不知去向。

    杨玄感大惊,一颗心随即陷入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