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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邱墨说的很有道理，可耐不住常乔已经醒了。
常乔穿着病号服当睡衣，浅蓝色的条纹尤其衬他的气质，此刻只见常乔一脸惊醒后发现困扰他的只是噩梦的复杂表情，站在门外静静地看向死赖在周梦蕊床上的邱墨。
“……你想也别想！”邱墨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操，这小子不是打算也想来钻梦蕊的被窝吧！幸亏我有来守门！
“……”不知道为什么，光看邱墨的眼神，常乔便觉得自己能猜到对方的想法，“你们太吵了。”
对，我是被吵醒的，不是被噩梦惊醒的。
我就是来提醒下你，大半夜的别鬼哭狼嚎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饶是曾经协调处理过很多学生矛盾的周梦蕊，看着邱墨竖着头发和满身都是斗气的常乔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此刻也有些头疼。
“你们两个还是一起睡吧，相互安慰对方。我，我去邱墨的房间睡好了。”周梦蕊摆着手，准备走人。
哪知道，还没有走出去一步，邱墨已经嗖地蹿上来，把周梦蕊拦腰一扛，在嗖地蹿回了自己的房间，咔擦锁门。
干净利落的动作，无丝毫拖泥带水。
常乔的肩膀微侧，阻拦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他在阴影里站了几秒，说不出心里起伏的复杂情绪，也不知道矛盾的心情该怎么去表达。
末了，常乔往客厅那边走了两步，又顿住，最后决心一下。
反正邱墨都已经比他更丢脸了，他任性一下，又如何。
于是常乔施施然地走进周梦蕊的房间，上床，盖上还有余温的被子，关灯，睡觉。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常乔被养得有洁癖，别人吃过的杯子睡过的床单，他是绝对不会碰的；那些花痴他的女孩子，他是从来不睁眼瞧的；但凡和他不想关的人和事，他是一点都不参与的。
然而自从去了严德高中之后，他却能再一群学生中挤着吃饭，背着浑身脏污的女孩子逃跑，能满身泥浆地为了不认识的人打架，还能恬不知耻地蹭周梦蕊的床睡觉。
周梦蕊的气息如同清晨的浅阳，温暖中包含着炙热的后劲，常乔蒙着被子，感觉整个人都沉静在那清浅温暖的阳光中，骨缝里的阴影都被驱逐掉。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看到周梦蕊的时候。其实那也只是一个多月前，刚进学校的他被拖到操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地挨了一顿鞭子。老师和保安们散去之后，有几个一看就区别于其他唯唯诺诺的张狂女生走上来，趁着他浑身剧痛没有办法行动的时候，想要抓着他亲。
周围的人都看着，全都开始起哄，甚至有几个男生都要上前。
然后周梦蕊突然冲了出来，根本不开口说话，拖着带头的女生就开打。
周梦蕊打架很疯，揪着那个女生的头发往旁边拖，两人都在拳打脚踢。邱墨就抱着手站在旁边，看那女生跑远一点，就一脚给踹回去。
其他人见这个架势，不约而同地退了回去，开始为周梦蕊和另外一个女生打架鼓掌喝彩。
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正好今天跟你算总账，你很能抢别人男朋友啊，很能欺负人啊，我罩着的小妹你都敢打，今天我让你尝尝被打吐血是什么滋味！
他记得周梦蕊是这样说的，这样听来，好像是在帮别人出气一样。
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呢？对了，他咬着牙从地上站过去。他平生最恨暴力，因为从小到大，他看到过太多次父亲殴打母亲的场面，那是他幼年时的惶恐无依，也是他少年时的憎恶仇恨。
他站了起来，宛若一只手上却不减高傲的独角兽，蹒跚地走了几步，捡起地上散落的自己的衣服，旁若无人一般地穿上。
周梦蕊扭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眼中凶狠的光芒收敛了些，略微的惊诧和手足无措，挪开眼之后，又忍不住看向他。
仿佛是刚刚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似得。
一见钟情的女生，对他都是这样的动作，常乔见的多了，心里更是厌烦。被送到这里来，他的心情也是差到谷底，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开口说，“垃圾。”
然后他就被邱墨给摁篮球架杆上了，对方根本不说话，抬手就是一拳，揍的是他的眼窝。
周梦蕊却瞬间拉住了邱墨，对他开口说：
新来的，能走早走，否则你也会变成垃圾。粪池里，没有谁是香的。就算你是白天鹅，都这里也只能被拔毛吃肉，嚼碎骨头渣。所以，快飞走吧。
当时他的心他的脑海，就像被塞了一把火似的，痛苦且绝望地烧起来。
能飞走吗？往哪里飞呢？
进入班级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和周梦蕊、以及那个差点一来就揍扁他的脸的邱墨是一个班的。莫名地，他竟然心安了许多。
周梦蕊的话说的残忍直白，却是他来到这里听到的第一句实话，也是祝福。
之后他有一直在看着周梦蕊，她偏激，执拗，暴躁，情绪起伏大，但本质里却有着一种难言的坚韧。如果是放在平常的环境里，他根本不会对这种女生多看一眼，甚至连站在一间教室里都会觉得厌恶，可那是严德高中，是一个扭曲的地方，所有人都被漩涡吞噬着，所以，他看到了周梦蕊内在的光芒。
周梦蕊很照顾他，小心翼翼地用粗暴的行动接近他。谁针对他，周梦蕊就针对谁，杨思得有什么鬼主意，她只要看出来了就会想办法提醒。
所以，周梦蕊在他心里的份量，是越来越重的。直到前几天，周梦蕊突然变了。
她变得沉静，安宁，她的笑容不再疯疯癫癫，她的举止不再莽撞决绝，她的眼神突然有了经历世事的坚强。
她述说着上一世的悲凉，抓着他的手，说这一世所有人都要有美好的未来。
于是，那份重量没有再继续累积下去，而是直接啪地压断了这一世常乔的心。
可是……
他想要站到周梦蕊的身边，为遮风挡雨吗，构筑她想要的美好未来。可是，周梦蕊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邱墨。
邱墨和梦蕊在一起的时间更长，邱墨比他更单纯，邱墨比他更深情。
邱墨可以为了周梦蕊去死，可以为了周梦蕊做任何事。
他呢？
扪心而问，他能吗？
常乔全身缩在被窝里，侧身蜷缩而躺，双手交叉抱住自己，仿佛躺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
这是他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有的姿势，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会有的姿势。
同时，也是他想要挽留或者拥抱什么的时候，会不自觉摆出的姿势——一如上一世他死去的时候，蜷缩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掰不直。
梦蕊的气息萦绕在四周，给他一种有人相伴的错觉，于是不知不觉中，他睡了过去。
***
邱墨耍起赖来，那可真是效果惊人。
长着身高腿长以及力气大，邱墨横下心，不管不顾地把周梦蕊压到了床上，盖被，关灯，闭眼，立即假装打起了呼噜。
周梦蕊推了邱墨几下，发现邱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赖着她睡觉，无奈之下，也就只好拍拍邱墨的后脑勺。
“你太重，我都要呼吸不畅了，起来，挪开点，好了我陪你就是。”
虽然这口气有点像是哄宠物，邱墨仍旧是心花怒放，他挪开身体，把周梦蕊拦腰抱住。
“睡吧。”
少年温热的气息在头顶盘旋，鲜活的心跳在耳畔跃动，周梦蕊的心也一点点踏实下去。
她个快三十的人，跟十几岁的小孩子计较什么。
睡吧，睡醒了，又是美好的一天。
***
第二天早上，周梦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太阳从不遮光的米色窗帘晒进来，落了一地的光晕。
邱墨其实早就醒了，愣是赖床没动，撑在床边傻兮兮地看着周梦蕊笑。周梦蕊一醒，他立即恢复成了酷拽痞的模样，翻身起来去，开门出去洗漱。
周梦蕊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定睛一看，常乔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不远处的餐桌上，放着十来个肉包子，还有两大杯豆浆。
“起来了？自己去热一热。”常乔的表情和态度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清冷中带着点亲近的模样。
“医院食堂的？”周梦蕊端着杯子和包子在旁边的开放式小厨房里捣鼓，找到微波炉之后放进去。
“嗯。”常乔点头，并不多话。
他很早就醒了，收拾好了床铺，把一切归位，去食堂弄回来三人份的早餐，然后一个人吃完自己的那份，就坐在沙发上等周梦蕊和邱墨起床。
等了这么久，心里有点小不爽。
周梦蕊悄悄地看了常乔那弧度微往下的嘴角一眼，只能是装成没看出来对方情绪有点低落。
邱墨去浴室冲了个澡，湿着头发冲出来，周梦蕊已经把包子摆在了桌上，他一手一个，毫无形象地开始猛吃猛喝。
然后，呛着了。
常乔的眼神落在一直没有翻过页的杂志上，嘴角的弧度终于恢复了。
让你急，活该。
这顿早饭还没有吃完，门却被敲响了。
“谁啊？”邱墨边咳嗽边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诶？井润雨？能下地跑了？”
能下地跑的肯定不是井润雨，而是井润雨的弟弟，井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