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浮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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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渐深了,阳光大面积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叶棠却感觉不到什么暖意。落地窗边,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稀疏花白的头发堆在脑袋上,歪着脑袋已经睡着,盖在腿上的羊毛毯子一角掉到了地上。

    叶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毯子,仔细地盖在老爷子的腿上,正欲推动轮椅,老爷子蓦地惊醒了,“小棠?”

    “爷爷,我推你回房休息。”

    叶老爷子摆了摆手,这段时间总是困倦呆滞的眼神难得有几分清明,开口,“见过diesel的负责人了?”

    “嗯。”叶棠停了一会儿,也不见叶老爷子有什么反应,微微低下头去查看老人的状况,这些日子,老爷子的身体愈发地坏了,总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醒来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离得近了,老人蜡纸般皱起的皮肤以及皮肤上的老人斑清晰可见,他与任何一个迟暮的普通老人并没什么两样,尽管他曾经掌管着庞大的line商业帝国,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正在叶棠迟疑着是否叫醒老爷子,却见老爷子重新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语气里竟充满了惆怅和寥落,叶棠听得一阵心酸。

    自diesel投资欲收购line的消息传出去后,line的股价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次飙升,在近期才渐渐稳定下来,那是因为,市面上的散股大部分已经被控制在diesel投资的手里,而他,正一步步耐心地蚕食叶家家族内小股东零星的股份。才短短两个月,顾承光已经以股东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周一例行股东会议上。

    “小棠,你把你六叔他们都叫来,我有话说。”

    叶棠诧异,“爷爷?”自老爷子开始在这个园子里养病,已经很少见人,对家里叔叔伯伯之间的争权夺利,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经无力再管,于是,眼不见为净。

    老爷子已显浑浊的眼睛在瞬间迸发出亮光,枯瘦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腿,说:“我不想我临到蹬腿了,还要眼睁睁看着line变成外人的。”

    顾承光是在大厅里遇到安澜的,那天早上他跟line的一个叫区仲华的股东打球,区仲华手中掌握着line3%的股份,听起来不多,可能在敝帚自珍的叶家手中抠出3%,已经相当了不得,区仲华本身也是个人物,拥有一家已经上市的医疗器械公司。说来区家跟叶家也是老一辈的交情了,只不过这种交情延续到下一代,到底又隔了一层,家中长辈还在的时候,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等到老头子双腿一蹬,这交情经不经得起利益的考验,那还真是不好说。

    打球的自然不仅仅是两个人,另还有几名公司高管相陪,地点也是在一家新建的俱乐部。打完球,一行人出来,顾承光身上还穿着球衣,雪白的球衣,衬得他玉树临风。一个女孩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倒了下来,地上哗啦啦地散了好些画。

    顾承光家教使人,自然顺手将人接住,区仲华在旁笑着调侃,“顾少艳福不浅,美女都投怀送抱啊。”

    没想到那女孩听见调侃,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低头道歉,“对不起。”又急急地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画,蹲得急了,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顾承光扶了她一下才不至于摔倒,迟疑地开口,“安小姐?”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安澜整个人瘦得厉害,脸色苍白还冒虚汗,怎么看都不是很健康的样子,顾承光差点没认出她。

    安澜略略吃惊,抬起头认出顾承光来,“顾先生!”

    区仲华见两人竟是认识的,朝顾承光暧昧地挤挤眼,“既然顾少有佳人相陪,咱们自然只好识相地自找乐子去了,顾少,改日再一块儿打球。”区仲华财大气粗,平日里就好清纯的女大学生那一口,当下也将顾承光当成一类人。

    顾承光见他误会,却也没有解释,淡淡地客气几句,由着区仲华先离开了,然后蹲下身帮着安澜将地上的画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递给她,关心地问:“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其实他与安澜并无交情,何况她又是佟卿卿的女伴,他们这些人是很少会与别人的女伴有什么交集的。因为女伴跟女朋友到底是不一样的。只是他看安澜并不是那些花枝招展八面玲珑的女人,因此在能力范围内,顺手帮忙。

    安澜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只是早上出来得急,来不及吃早饭,有点低血糖而已。”

    大厅边上有沙发茶几供客人休憩,顾承光建议安澜过去坐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摸出一颗巧克力递给她,“吃巧克力吗?”

    说来很多人恐怕难以相信,身为一个男人,顾承光却酷爱巧克力,且情节严重,属于重度爱好者,就是会四处寻找优质品种的那种。

    安澜的目光落到巧克力上,小小的一枚巧克力包装精致,logo设计低调简洁又优雅,她见过这种巧克力,pierre hermé,全手工纯黑巧,非量产,可可都是庄园级别的,国内根本没有卖,一小颗就贵得要死。其实她哪会判断什么巧克力档次的高低,最多知道德芙、好时,稍微奢侈点也只偶尔吃个费列罗。她知道它,不过是因为佟卿卿喜欢吃。

    第一次吃到它,几乎是以虔诚的心将那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结果根本没体会到什么丰富的口感层次与微妙变化,只觉得苦,还不及德芙好吃。想到它离谱的价格,她忿忿不平,骂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总是习惯性要跟他斗嘴,但其实心里面隐隐觉得,喜欢吃巧克力的他,非常可爱。

    见她瞧着巧克力愣住,顾承光忍不住小声提醒,“怎么了?”

    她回过神,勉强笑笑,接过巧克力,说:“谢谢。”停了停,像是不经意地说起,“卿卿也喜欢吃这种巧克力。”

    顾承光一愣,他倒不知道佟卿卿什么时候改了口味,从前佟卿卿是很怕苦的,连咖啡也不喝,何况这种纯黑巧,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安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低头小心地剥开巧克力的外衣,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她终于吃出顶级巧克力那种毫无瑕疵的奢侈口感,却在那一刹那,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飞快地抬起手胡乱地抹了抹眼睛,若无其事地说:“顾先生,谢谢你,我没事了。”

    瞧她这个样子,顾承光倒不好就这样走开,只好说:“安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需要我送你一程吗?”顿了顿,又说,“或者我打电话给卿卿。”

    安澜连忙摆手,“不用。”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声音有些低哑,“我与他好久没有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