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蒋小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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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苏辞冰转身,便见林寂嘴角含笑看着她。她想起自家方才的样子,颇有几分浪荡子的模样儿,于是咳了咳,摇扇笑道:“现下天色不早,是时候用膳了。咱们还是莫在街上闲荡,早些儿吃饭才是正理。”

    林寂自然点头说好。繁枝只是抿着唇儿笑,她家小姐很是真性情有无?她家小姐待人最是实诚有无?就是拆穿了骗局还要告诉方才的小白花,她们骗得的银子是假的,莫要拿去花用闹笑话儿或是叫官府拿了去有无?

    由上可见,她家小姐确然厚道,有无?

    幽梦也抿着唇儿笑。幼时她入苏家跟了苏辞冰,苏辞冰便叫她为她办事,教了她好些儿东西。璧如,如何识破江湖术士或是行骗之人做的局、如何笼络一些下九流的人为你办事、如何看出一人的人品以及为友是否适宜等。

    今日这小白花和那位“大爷”的戏,确然是过了些儿。哪有卖身葬父的女子面上不悲凄,只是哭着掉泪眼中却毫无半分伤痛?哪有卖身葬父的女子是当真愿意在街头抛头露面当就这般可怜被一位面相“凶恶”的人看上了?

    即便是真的,这麻烦管了,便是要上身的,着实不宜多事。若是果真怜别个贫穷命苦,悄悄儿地把些儿银子给她们也就是了。大可不必留名,遗下麻烦祸害。

    苏辞冰和林寂两个在去酒楼吃饭的路上,苏辞冰间或看着这个好看那个妙,总要停下问问价钱。那买东西的老板听口音知道苏辞冰不是本地人,便有意将价钱翻了好几倍。苏辞冰一路上砍价砍得从容,买东西买得痛快。等到了酒楼之时,雕栏、玉砌手中都没空着。

    尔后自然又有些儿闲逛或是些琐事,或是去画舫听了美人吹吹箫弹弹琴吟吟诗。苏辞冰去后深觉自家还是带着琴箫自弹自吹自乐的好,并非说别个的乐声就“呕哑嘲哳难为听”,而是这凡事有个比较的,听过更好的,那稍微次一点的就难以入耳了。比如说萧离的。

    当年苏辞冰和萧离结为挚友后来又结为夫妻,这其间的深情厚谊自不必说。而那深情厚谊大多源自于萧离的琴声。萧离的琴声大有隐士之音,其清逸脱俗之处能叫人听完自叹身处扰扰俗事为红尘所苦。是以大多听完萧离秦声的,要么喜欢得了不得,怡然快意。要么自叹弗如,抛名却利。

    这倒像是一个恶俗的讽刺。说实在的,以苏辞冰对萧离所知,委实想不出,萧离为何会在短短几日内,完完全全地换了副心肠。如果说当世还有谁有名士风范,还有谁似陶潜,那非萧离莫属。他会为保全身家性命抛妻再娶,这就像是天上下红雨水往高处流长城被风吹倒世上的粉头姐儿一夜之间全从了良一般难以置信。

    苏辞冰曾料想过,如若她和萧离有谁变了心,那定然是她。只是她连要变心几乎都是办不到的事,何况乎萧离?

    苏辞冰是这样想的,她和林寂道:“你可听说过萧离?”这时林寂和苏辞冰在客栈之内。林寂手执一段碧玉箫,凝视苏辞冰,眼眉灼灼:“史书上关乎萧离的记载颇少,卒年亦不详。即便是稗官野史有些儿关于他和史上另一传奇苏辞冰的传闻,也都模糊不堪考证。”

    苏辞冰看着站在窗前长身玉立的林寂,自端起杯茶啜饮:“传闻史上的苏辞冰,是被萧离遣人暗杀了的,你怎么看?”

    夏日的日光将林寂的脸照得白白的。他的身上总是有一层光晕。他抿着唇道:“萧离能成为异姓王,其中少不了苏辞冰的帮扶,但他智计过人、淡泊名利也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人,不像是会杀妻的人。且史上所载,苏辞冰胸怀文韬武略,又精通机关数术,武功高强,自不会轻易被害。”

    苏辞冰淡淡摇头,她一手支着桌子撑着头,另一手放在腿上,“传闻苏辞冰死得及早,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寂闭了闭眼,似乎是自感怀那样两个曾经是王朝最耀眼的两颗明珠的人早已作古,后人对他们的事却仍旧津津乐道。

    苏辞冰的心口仍旧在疼。她仍旧在想往事,一想到往事,不管她是否伤心抑郁,心口总是会疼。像是一个惯例,久久不能改易。她曾以为,自己被休被追杀,当时经萧离之手的。一时悲痛之间,竟不曾想过前因后果。

    或者说,那时萧王府的传言、萧离的所作所为,给了她一个前因后果,叫她不能深想亦不敢深想。但当年之事,当真就是为保齐亲朋、保齐萧王府上下而将她……?这委实匪夷所思了些。其实当年之局,萧离和苏辞冰都不信,若是萧离当真回绝了婚事,曾经作为他们的挚友的帝王会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苏辞冰和萧离曾经都不大信这个。

    繁枝将苏辞冰换下的衣物洗好晾干后,敲门进房。见苏辞冰和林寂都在说萧离和苏辞冰的旧事,笑道:“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辞冰收起怅惘,道:“只管说来。”

    繁枝笑道:“不管是萧离还是苏辞冰,那都是过去的人物儿了。横竖现在一百多过去了,咱们后人在景仰他们,再想知道其生平,到底比他们晚生了这许多年。当年之事到底如何,再考据,也可真可假,后人又如何得知?”

    所谓历史,所记载的,不过是往世之人,欲让你看知之处。有些儿将真人真事儿藏得紧了,咱们就见不着。藏得不紧的便流传下来。若是有些秘辛叫些儿好事之人挖将出来,就添油加醋一番,编成引人入胜的故事叫说书先生讲给人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是而已。

    苏辞冰抿唇。她记得前世,自然欲弄清楚,萧离为何负她,当年到底出了何事。

    往事经年,在当世就像是一个谜。繁枝说完,将些儿在街上买回来的糕点叫小二取干净盘子来,她自家又洗了几遍才擦干,装好糕点放在桌上。又叫小二送了滚水来,她用他们随身带着的茶叶给苏辞冰泡茶。等这些儿事都了了,繁枝才关上门出去。

    这一出去,就看到雕栏在外边儿走廊上,看着她。他双眼沉沉,唇边有一抹出自内心的笑。

    繁枝欠了欠身,就回房找幽梦。雕栏看着繁枝窈窕的背影,耳边响起的尽是繁枝将才和苏辞冰说的那番话儿。他心中正在感叹,果然他们家三爷不娶妻则已,一娶就娶个极美又有学识的。他们家三奶奶,连身边儿的丫鬟,都是极有见地的。不像内宅之中别个丫鬟,要不想着爬个爷们儿的床什么的,要不就是争些儿小东小西,芝麻大点的事儿都被看做天一般大。

    想当初,林寂娶妻之时,他们还在慨叹:想三爷,长相自不必说,也难找出能比他更好看的。论学识论气度论谋略论武艺,都是拿得出手的。如何就要娶个病歪歪的病秧子?

    如今,他却不得不说自家一声“管窥蠡测”。倘若说,林寂就像是兰陵王再世萧离重生,那苏辞冰也没辱没了这个名字。

    雕栏正在廊上站着出神儿,繁枝就回到了房中。雕栏只听见繁枝“哎呀”一声,立马便寻过去瞧。

    繁枝惊讶之下叫出了声儿,并非是为了别事。她一推开门,就看到房内又一个男人,惊讶之下自然出声儿。声音也不大,只是雕栏习武之人,听觉自然敏于常人。

    原来玉砌在房中,左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总是把幽梦想着,眼前看到的总是幽梦那一张姣好的脸蛋儿。他自家坐不住了,就下定决心,拿了个主意,去敲响了幽梦的房门。

    玉砌进门后,第一句就想问幽梦:“你觉着我如何?你当是不厌我的罢?”然他的话儿还不曾出口,幽梦就先喊着笑问他:“不知你这会子前来,所为何事?”

    这原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话儿,就像你路遇一熟人,问他“饭否”一般寻常。然玉砌的耳后却隐隐地红了,连说话也不甚顺畅。原先想好的话儿,愣是不曾说出口。只是说:“咱们刚到扬州,来看看你们是否有水土不服之症,好去药堂抓两副药。”

    幽梦笑道:“水土不服却是不曾。不过说到药,还是备着些儿常用的药,免得有甚事儿手忙脚乱来不及。就是没甚事儿路上施给需得着的人,也是功德一件。”

    玉砌点头附和。他原本定了定心神,正要和幽梦说话儿时,幽梦又给他斟了杯茶请他。他忙接了茶杯,一时又将话儿混忘了。正当他要豁出去问幽梦“你觉着我怎么样?我去回了三爷和三奶奶娶你为妻,如何”之时,话儿也还未曾出口,繁枝就进来了,惊异之下还叫了一声儿。

    幽梦笑嗔繁枝:“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样易惊诧的性子。”

    繁枝也笑着和幽梦说话儿,玉砌不好再呆在她们房里,就告了辞出去,恰好撞到雕栏。两人回房,说了前因后果,也就罢了。正待要歇息睡个中觉时,外边儿便吵嚷起来。

    大家都开门出来看时,却见一个鲁直的男子摁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捶打。正是苏辞冰和林寂前儿在街上遇到的卖身葬父的小白花,还有那个强行要“买”她的“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