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檀女无心笑戏白花

蒋小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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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乡之内,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这里的美人比别处的美人更柔,像水;这里的美人比别处的美人更软,像棉。她们说话儿,即便是官话,尾音也是软软的,话语也是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的腔调。更兼扬州瘦马闻名天下,都不是北方的辣子南荒的蛮夷可比得柔情似水的。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男美女;这里最不少的,就是才子佳人。你行在路上,也许就会遇到三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或谈诗论词或引经据典,只是说的,都不是考场上的事。而是这家哪个美人儿才情好,能诗会画;那家的哪个美人儿妙,能吹会唱。

    苏辞冰和林寂等人到了扬州,非但要去逛一逛当地的特产小铺、精致小物件儿铺子,还要去酒楼喝一喝当地的名酒,去画舫看一看美人儿。

    于是苏辞冰、繁枝、幽梦等三人都换了男子的装扮。若是叫常人知道她们装作男儿郎去逛妓院,大多要叹一声惊世骇俗的。有些儿嘴上不客气的会说一声“浪荡娼妇样,太伤风化”。

    若是给林府内林太太、林老太太等知道了,只怕连家法都是要请出来的。只是这时几人一离了京都,就像那出了笼子的鸟,哪里还顾得?且林寂自家都不在意苏辞冰扮作男儿郎去烟花之地,别个自然也管不得了。

    雕栏和玉砌两个的装扮,都是大户人家家里的打手的模样儿,繁枝、幽梦两个则扮成了小厮。林寂和苏辞冰两个只妆做兄弟两个。六人,林寂和苏辞冰在前,繁枝幽梦走在中间,雕栏、玉砌在末尾,一时间的气势倒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甚至有临街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看到苏辞冰和林寂两个,都绯红了脸儿欲打探他们的来历,想要托媒人说亲。

    苏辞冰因何林寂笑道:“你这般的模样儿,就该遮一遮的好。”苏辞冰这话儿一出,就想起了她和萧离的初遇来。那时也是这样的天气。萧离打画舫前经过,一群穿红着绿的姑娘围着要求着他要,他只冷着脸,拨开她们就往前边儿走,并不管她们。可那些女子为着银子它老人家,硬要拉萧离。

    正在萧离不耐烦的时候,是女扮男装的苏辞冰走了出来。她摇着折扇装着风流:“你们这些人也真不晓事。这本是你情我愿之事,如何要强拉人家?”说完将扇子一收,微微颔首,她身后跟着的仆从就将些儿银元宝扔在女子们的怀里。女子们本是做皮肉生意的,见得了银子不曾得人,也都不大理论了。只说“谢公子赏”就妖妖娇娇地去拉别的客人。

    萧离当时身无长物,只是穿着件儿棉布长袍,带着四方平定巾,踏着草鞋。苏辞冰见他生得极好,且面上颇有富贵之相,为着多些儿人脉,她就笑着邀请萧离到酒楼小酌。

    当时的苏辞冰,亦是家中的独女。只是其父深爱其母,即便只有一女也不纳妾。为了自家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产业不叫族人强占,就将苏辞冰充作男儿教养,请教书先生教她策论并应考文章去考了个举人回来。又叫账房先生教她看账,请会武术的师父教她习武,连琴棋书画都不曾落下。

    苏辞冰的父亲是打算得好的。他们家偌大的产业,苏辞冰难免不会遇上歹人,这就需要她在会经商之外会武自保。会经商也就罢了,还得抬高自家的身份,于是就叫苏辞冰习文考上个举人,再花钱买个没有实缺的官。至于琴棋书画么,若是苏辞冰遇上了那个叫她看对眼的男人,也好叫她能有几分娴雅气度。正所为,在外能独当一面,在内能小鸟依人。

    苏辞冰的运气极好,苏老爷给她请的先生恰好是位高人逸士。苏老爷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才答应收苏辞冰为徒。这位高人逸士不仅会文会武,于机关术数、五行八卦皆是有造化的。他见苏辞冰悟性极好,索性一应全教给了她。

    这话儿扯得远了些儿。却说苏辞冰和萧离两个一同去了酒楼,为着不受“文字狱”荼毒,就使了些暗语说了些儿暗话谈了谈朝政。苏辞冰见萧离见地果真非常,又看他的身材颀长清瘦却又有力,生着绝色的容貌却未曾被任何人点染,就知道他身怀绝技。不敢小瞧,于是就叫仆从给他买了两套衣物并两双鞋子。衣物并非华美,只是结实耐穿,并不贵的。鞋子亦然。萧离坦然地受下,苏辞冰又给他包了两封银子做盘缠。

    因着在京城亦有事情,他们便一同前往京城。途中自然免不了要高谈阔论一番,两人竟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萧离还在感慨,苏辞冰既有远见卓识又身怀文韬武略又会机关数术,不报效家国着实可惜。

    话儿越扯越远。且说现下苏辞冰忆起往昔,竟觉着如梦似幻。此时的她再不是那时的她。没有那时守护家产的使命,没有和萧离畅饮放歌的豪气,没有宽广的胸襟广阔的气度,看到的不是外边儿商世不是家国使命,只有后院那一方小小的天空,被自己囚困在那一方小天地之中,连心也拘在和后院众人勾心斗角的琐事中。她一直不曾走出萧离带给她的痛,所以忘记了,她原本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

    哭哭啼啼,幽幽怨怨。恐怕这是从前的苏辞冰无论如何都不曾料到的,她竟会变成自家最不耐烦的模样。

    叹了口气,林寂的声音亦响起:“莫只说我。你自家的容貌,难道不该遮一遮?”

    苏辞冰扬唇一笑道:“我生得好看,并非是见不得人的,遮它做甚?”

    繁枝和幽梦两个只是抿着唇儿笑。她们身后的雕栏、玉砌大山一样罩着她们,也算是街中一个奇景。其实街中除开这么个奇景儿外,还有另一奇景。那就是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的女子大都生得不错却又贫穷得紧。她们或是和人伙着骗人,或是真的。这骗人的不必说,若是买她的是个凶汉,她就谢。谢完人家要她她就哭哭啼啼求救。若是生得好看些儿是个翩翩佳公子,她就要“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这是做假骗人的不厚道。

    然而那当真卖身当真葬父的也不厚道。若是生得粗鄙些儿的人把银子花了给她葬了父,要她跟他回去她就哭“大爷,你饶了我吧”!这时旁边儿若是有生得好些儿看着富贵些儿的男子就更好了,她一准儿扒拉在人家腿上,说:“公子,求您救救我!”一点都不记得,人家买了她诶!人家还替她葬了父诶!说不定她口中的“大爷”比“公子”年纪还要小些儿诶!这年头,厚道的人当真很少了诶!

    如若是苏辞冰看到了此情此景,大抵是这样的。如下。

    苏辞冰刚说完自家容貌不必遮,繁枝正在叹她家小姐实诚,幽梦正在恼玉砌路上总是勾搭她,前边儿就有很多人围着着,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来是戴着孝的女子正在卖身葬父,她当真被一个粗鲁汉子买了。哦,是那粗鲁汉子想买她她嫌人家粗鲁不愿意。人家给了银子她谢,人家要拉她走她哭喊“救命”。

    繁枝直想翻个白眼儿:“这哪里是在卖身葬父?分明是在寻夫啊。”

    粗鲁的汉子们泥萌为何想不开要买小白花?路边花你莫采呀路边姻缘你莫求。姑娘家卖身不是卖身,人家是在卖骗。葬父不止是葬父,还要连终身问题一并解决。人家嫌你丑,奈何你硬要往人身上靠,哎呀哎!

    咳咳,上边儿是一个好事之人,见过小白花卖身葬父一时不忿编将出来的几句浑话。看官们看过只付之一笑即可。如今且还回到苏辞冰等人路遇卖身葬父。

    一个粗鲁的男子对着带孝的女子道:“我自帮你葬父,你如何不肯和我去?”说完后,那汉子心性儿直,就去拉那女子。那女子瞬间就想哭出了梨花带雨的模样来,可是怎么看也没有梨花带泪的美丽。她眼泪哗哗地流着,声音凄厉地喊着:“大爷,不要啊!求求你……”

    围着观看的布衣们纷纷为姑娘鸣不平,议论霎时便纷纷。恰巧苏辞冰是站在最里边儿的,小白花姑娘看到苏辞冰瞬间就看到了救星:“公子,求你救救我……”

    苏辞冰点头,繁枝就将一锭五十两的纹银给了汉子:“找媳妇儿还是找个贤惠会持家的。这般抛头露面,不大好看相的。”

    汉子点头,去了。繁枝声音小,小白花姑娘不曾听见,见汉子走了立马流着两行小眼泪磕头:“谢公子救命之恩。”尔后一句便是那最广为人知的一句“奴愿以身相许报公子救命之恩”。

    繁枝在后道:“我们家不缺丫鬟。也不缺服侍的人。”

    那女子仍旧道:“公子既救了我,那我便是公子的人了。”眼眉间有了些儿羞涩,“奴愿侍奉公子左右,即便是端茶送水洒扫庭院也是愿意的。”

    苏辞冰将手中的折扇收了收,使扇子将小白花姑娘的下巴抬起,微微绽出个迷死小白花不偿命的笑道:“唔,这个,我怕你的容貌惊了我家庭院的花儿。”小白花正在高兴,以为苏辞冰夸她“闭月羞花时”,苏辞冰后边儿的一句话直叫她羞愤欲死,苏辞冰说:“长得太寒碜人了。连花儿看了都忍不住要撇开头。”

    小白花抖了抖,苏辞冰仍旧在笑:“放才那位鲁直的‘大爷’手里的银子,是假的。”无瑕的脸孔绽放出耀眼的光华来,依稀还是从前的苏辞冰。

    苏辞冰无聊地直起腰,将折扇“唰”的一声展开,扇了扇,文采风流。转身,林寂正看着苏辞冰,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