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贵千金怅忆前生事

蒋小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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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这是休书。”萧离将一个信封放在苏

    “这是休书。”萧离将一个信封放在苏辞冰靠着的桌上。这时的天色是阴沉沉的,却没能罩住萧王府的锦绣繁华。

    花团锦簇,白玉为堂金作马。倚势傲人,娇童美婢攒作群。在这富贵场中的萧离,依旧生着那张清冷傲然、俊美逼人的脸孔。

    呵!苏辞冰心中苦笑。便是不用招蜂引蝶,那蜂蝶只怕也是要自家飞来的。这般原本只应天上有的人啊,曾和她一同在马背上笑傲天下,曾和她一同在战场挥戈厮杀。马革裹尸,刀口舔血,似是仍旧在昨日一般。他曾在冰天雪地中,和同样穿着冰冷铠甲的她说:“三生石畔,永结良缘。莫失莫忘,此情恒昌!”死去的无数英魂,铸就了他异姓王的传奇,亦铸就了他们的姻缘。

    然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谁?是别个披了她夫君皮囊的人在行她夫君不愿之事?

    已然屏退了下人的房室竟让人觉着空落落的,金又如何?玉又如何?不过叫人觉着冷罢了。苏辞冰鬓上的翡翠步摇抖了抖。分明前几日,他还在和她说:“若是得了空儿,我们去江南看雨。”那时他是将她抱在怀里的,脸贴着她的,笑意满满,连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声音都是含了柔情的。

    不过短短几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此刻他眉目间,皆是愧色:“辞冰,我对不住你。你走罢。”

    苏辞冰不可置信地站起了身,这些日子,府中上上下下都传遍了,都说:“王爷要尚公主了!”只是她一直不信,一直在等他,等他告诉她事情的缘由究竟就是什么。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等来的竟然是一纸休书!若是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告诉她,他看上了别个女子,她必然会知道,他并非变了心。只是萧府出了事故儿,他一如既往地护着她。

    然而如今,他是当真在和她说“对不住”,他,他,他是为了那似锦荣华舍弃了她呀!

    苏辞冰的心空了,像是生生地被挖出了一个洞。她空落落的眼望着萧离,细白的手紧抓着椅背的一角,启开胭脂也掩不住苍白的唇,张张合合了好些次,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你当真,当真要休了我?”

    萧离眉目间尽是沉痛,他面白如纸,笑声亦苍凉:“鱼和熊掌,焉可兼得?”他不过是舍鱼而取熊掌罢了……

    自古以来,男人多爱江山,不爱美人。若是舍了江山而取美人,一生不过碌碌,余生皆是要悼怀那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的。若是舍了美人而就江山,有甚佳丽不能坐拥怀中?多少绝丽粉黛不上赶着往他们怀里钻床上爬?便是偶有闲暇时想起那舍掉的美人,也不过叹怀一声,道一句:此情之美矣,乃风花雪月之迷人所在。

    她,就这般,成了他弃掉的人呐。若是说权势可填他失她之痛,那她呢?那生死不渝的情一旦伤了,叫她如何还能有性命?

    可他,是萧离。无人能改他所定之事的萧离!

    苏辞冰像是认命了一般。她闭了闭眼,瘫坐在椅子上,哑着声儿道:“既是如此,我明日便走。”

    萧离高大的身子僵了僵,竟似有些不稳。他惆怅的声音似从千里之遥传入苏辞冰的耳朵,带着不可磨灭的回响:“我们既是要劳燕分飞,如今再两两相望忒能伤情了些,你今晚便走罢。”

    他话将将才说完,便大步离了这屋子。

    身着华服的丫鬟进房,见苏辞冰神色颓败地瘫倒在椅子上,闭着眼,连话也不说,一个忙斟了杯茶,道:“王妃先润润嗓子。”

    另一个则给苏辞冰捏肩:“王妃定然是累了,要不去榻上歪会子?府中的那些小蹄子惯会乱传流言,王妃莫要信那些。王爷和王妃原是患难的夫妻,王爷岂会为权势而舍下王妃的?”

    岂止是会舍呢?他已然这般做了。

    苏辞冰定了定心神,将她们挥退道:“将我日常的衣饰收了,送到外边儿二门的马车上去,想必管家已调了马车等着了。”

    说完便不欲再多言。两个丫鬟见苏辞冰面上疲惫得紧,想到府中这几日以来的流言,不敢多问,忙听苏辞冰的话去做她们分内之事。

    当马车驶出王府时,苏辞冰才真真儿地觉着,他和萧离,恐怕此生再无机缘相见了。

    马车颠簸,车轴转动时轱辘的响声像是上天为她所奏的别离曲,声声离恨,道尽难舍。

    当那头部泛着蓝色幽光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来时,苏辞冰是错愕的,同时又是悲哀的。她连躲也未躲,而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将自家的要害送到了箭尖。在箭尖胸而过、毒顺着血流遍她全身时,她是笑了的,她仿若看见了往昔含笑的萧离,含着笑为她点染额间的梅花妆。她对着虚影里的他笑:“你怕我悔了,坏了你的荣华富贵要杀我,我岂会不如你的愿?我总是,想将就着你的呐……若有来生,”她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来生,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罢……”

    便是在这样丝毫没有华贵气度的低调马车里,曾叫胡人、蛮子、倭寇皆闻风丧胆的苏辞冰便这般,这般,与世长辞……

    “姑娘又在想甚?眼见得这春日才暖和些,心口才疼得好些了,姑娘还是保养身子要紧。”繁枝将窗子打开,将衣裳把来给苏辞冰披上,颇有些担忧道。

    苏辞冰原本正想着萧离杀她之事,便听见繁枝和她说话,这才醒过神儿来:那原来,已是上一世的事了。

    “有甚打紧的?好不好,只凭它去!”苏辞冰一手放在窗台上支着头,任由丫鬟给她披上一件翠色的纱衫。

    说来也是好笑,苏老爷给她取名苏辞冰,全是因她和萧离那一世,她是个和萧离一道儿威震四方的巾帼女英雄,哪里就想到,她当真就是那个苏辞冰呢?

    繁枝闻言蹙了眉道:“小姐可不能这般说话,若小姐自家不保养,这心疾犯了,不止老爷太太看了心疼,就连我们看着也……”她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要哽咽,苏辞冰犯病时的疼法儿,她是见过的,莫说是苏辞冰,就是现下她想起来,心内也不由得要抽抽。

    说起这心疾,还要从苏辞冰出生时说起。苏辞冰一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的,心口每常隔三差五便要疼个一回,莫说是她自个儿,便是身边儿的这些丫鬟,看着也觉着受不住。苏老爷和苏太太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给苏辞冰看病,开出的药也不知吃了多少,总是不见好。

    苏老爷虽说也有姬妾,然后人却有限。也曾有个把姬妾生了一两个哥儿,然都在长到三四岁时夭折了。如今他膝下却只有苏太太所出的苏辞冰这么一个女儿,偏生自小也是多病多灾的。在苏辞冰七岁那年的七夕,苏辞冰被这心疾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过几个时辰便没了气息,苏老爷和苏太太急得跟什么似的,又是请医延治又是求神拜佛的,偏生没一点用。说来也是苏辞冰命不该绝,竟在这时,有一个游方道人路过京城,说是专治无名之症。苏太太和苏老爷两个只说是死马当活马医,请他来了,谁知那道人却道:“贵千金这心疾乃是前世的冤孽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老道也是有心无力。”

    苏老爷和苏太太闻言皆如五雷轰顶一般,去了三魂五魄。谁知那道人却又捋须笑道:“虽说不能根治,但用药缓一缓也是能的,只是治标不治本。”

    苏老爷闻言,也顾不得自己原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立马便躬身行了一礼道:“还请道长解救小女,要甚酬劳,但凡本官有的,皆可拿去。”

    那道人捋须点头,只道:“酬劳我却是不要的,我原是应故人之托,前来解救令千金。我这里有丸药十颗,每年的七夕节用旧年梅花上的雪水化开送服,可保她十年无虞。十年之后如何,却是要看她自家的造化了。”

    话将将才说完,那丸药便自飞将到桌上,道人的影踪却再见不着了。就像是凭空的,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没了。若是没那十颗龙眼大的丸药,倒像是从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苏太太命人取了往年采了用来烹茶的雪水,亲自将那丸药化开一丸,送到苏辞冰口边儿服了,又等了将近两天,苏辞冰才醒将过来。也是这一次,苏辞冰才记起前世之事,知晓自家原就是先生开蒙时给她所讲的那个巾帼英雄苏辞冰,明白自己的心疾是从何而来。

    也是自这日起,苏老爷和苏太太越发不放心,不知托了多少人,才请到一个天下闻名的名医袖手夫人前来为苏辞冰调养身子。只是袖手夫人钻研七年有余,仍旧不能根治。只是将苏辞冰的身子调养得强健些,不像以往动不动就躺在床上养病,时常能去各处走动走动也就是了。是以袖手夫人深感无奈,早在前几日前离开苏府。说是不忍看苏辞冰到了二八年华时,药石罔效奔赴黄泉。

    这厢繁枝正在劝着苏辞冰保养身子,那厢画屏便取了热水来,笑道:“繁枝说得是。小姐到底该爱惜自家的身子。”

    苏辞冰转身,任繁枝服侍她穿衣,一边儿穿一边儿道:“你们倒比我还着紧些。哪里就能死了?”

    繁枝正巧为苏辞冰穿完衣裳,又去叠被铺床,听见这话忙道:“大清早的,姑娘说这话成心是叫我们伤心呢。我们是不管的,就是阎王爷要拉人,我们也是不依的。我们还等着小姐七老八十的时候享清福呢!”

    画屏这厢正端了茶把苏辞冰漱口,听见繁枝的话也笑道:“小姐听听!她竟不是为小姐打算,而是为自家筹划呢!”

    苏辞冰擦了青盐漱罢口,又净了面,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西洋来的玻璃镜中,自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脸孔,笑道:“你们不用愁,将来我自给你们备好嫁妆为你们找个好夫婿,如何?”

    繁枝和画屏两个脸臊得绯红,齐道:“姑娘惯会寻我们的开心。”

    画屏给苏辞冰梳的,是一个垂鬟分髾髻,在左边的发间插了三朵花钿,右边儿一支镶金点翠蝴蝶钗。尔后苏辞冰又在脸上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水粉,抿了些微口脂,腕上戴了个羊脂白玉手镯,诸事皆毕方才叫幽梦跟着,去给苏老爷和苏夫人请安。便是请这一回安时,才知晓,原来教她的先生近日也因家中有事不能前来。

    这日苏老爷沐休,不曾去上早朝。苏辞冰将将才道了个万福,苏夫人便笑着将苏辞冰招将过去在她的身边儿坐了,摩挲着她的手问幽梦道:”昨日晚上姑娘可睡得好不好?可有做恶梦?”

    幽梦笑道:“姑娘昨日睡得甚好,今日五更天才起呢,就在早上在窗子边儿吹了会子风。”

    苏夫人闻言便点点头不说话。倒是苏老爷,说是不知从哪儿得了些东西,叫丫鬟捡那稀奇的送到苏辞冰的房里,其中有一件儿是上好的湘绣。苏夫人便道:“看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前儿我出去,遇到一个妇人,人物生得好齐整模样,这也倒罢了,难得的是那一手精致的绣活儿,做得真真儿的好,我便将她带进府里来了,日后就叫她教你女红罢。过会子吃过饭你回房时便将她带过去。”

    苏辞冰颔首笑道:“好。太太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话音还没落全,外边儿便传来了一阵儿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