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姬二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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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不走?”小山在车厢里嚷嚷。

    我一脸抱歉地望着温衍,他却是笑意惺忪,“小山催的急了,你先回府也罢。”

    “我……”恼小山闹出这般忿事,着实败了雅兴。

    “不碍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阿衍,你可真好。”我低着头烫着脸,言毕便羞赧地上了车。

    晏千山见我这番样子,不由地嗤之以鼻,付之轻蔑一笑。

    我见此心里头不是滋味,虽是愤懑但心里亦是有亏,便好言相待:“为何不念我口占的句子?”

    “若我真用了小夫子你的,才真是丢大了颜面。”

    他竟是有这般骨气,不吃嗟来之食,不念奉上之词。我甚是欣慰,可欣慰归欣慰,这不学无术的骂名却还是铁骨铮铮地落在了小山头上,遗臭万年还不止,更是牵连整个晏家上下老小。

    谁料他讽刺道:“温衍往我这儿瞅,恐是被他察觉,用你作的诗?我还是省省罢。”

    心头一窝火,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亏我还将他捧上了九重云霄,他却将我狠狠地踢到了淤泥浑水里头,哪知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

    我真真是瞎操这心了!

    改日碰见了温衍,又是向他赔罪了一番。他道他能体谅我这恨铁不成钢的心焦,而我又是抱怨这晏千山确实是宁顽不化难以应付,可一切全是我自找的。于是温衍便教了我一些温书的法子想着,是否能够传授于小山,或许还能起到些作用。

    我连忙道了谢,而他却说:“阿禾就这些?”

    “啊?”我还是不太明白。

    “空口无凭,谢意以何为证?”

    唔,说清楚了就是要让我请他搓一顿呗。这贪得无厌的家伙,原来是惦念着我的月俸。因我非但常住与晏家,被视为己出,更因我教导那小兔崽子,于是月俸还是相对丰厚。

    “哦好。”我心疼昨日才方到手的银子。

    温衍却一脸云淡风轻,好似浑然不知我一向来拘谨吝啬得紧。

    哪知他为人甚是友善细心,帮我点了一桌子的我口馋的菜色,让我又是肉痛又是欢喜,我还没开口说差不多够了,我朝天子不是刚提出基本国策,上下一律勤俭节约,不得铺张浪费么?

    温衍你再这般大手大脚,虽说很是俊雅逼人,那举手投足的挥霍的奢靡简直是挥毫的大气,可我最后却是飘飘欲仙□,一脸笑容可心疼至心头流血也不能声张出去。我忍住心里大声呼喊:“君可知食之光盘?”

    面上长时间的笑意略微僵硬,道:“阿衍啊,你点。”

    温衍终于是合上了菜谱,望着我这颇有趣味的神情,半是难忍,噗地笑了出来。

    他弯着眉眼,轻轻淡淡道:“这账,由衍来付。”

    此句话恰在千钧一发之拯救了我,将我从阿鼻地狱拖曳至了人间天堂,这温衍,简直是我的救世主!

    可我忘了是谁提出那般的建议,将方才的我如此残忍地摧残折磨的了。

    脑袋里恨不得胡吃海喝一通,实则我是细嚼慢咽了一通,可故作淑女模样不成,却是往腹里塞了不少。

    果真是同温衍差不离地将一桌菜全数吃进了我的腹中,人生顿觉完满。

    “想不到阿禾也有阿紫般模样。”

    “啊?”我谂知是自己胃口之大吓坏了他。

    可听他提及阿紫的名字时心口微缩,我抑是说不出何等感受,咬着唇,遮掩道:“见笑了。”

    “说不得见笑,倒是可爱得很呢。”温柔的眼底点着细碎的光,然那拂面的笑意如轻波浮萍,风漾袅娜。

    闻言我蓦然耳红得发烫。

    他却是因此笑出声。

    我捧着碗碟,一时不作忧思他想。

    次年我十六。

    天街小雨润如酥。

    掀起帘布,方从书斋出,碰巧就遇上了温衍,险些撞到他的额头。

    “阿禾?”他唤我。

    “啊?好巧。”我抱着书,掩不住嘴角的一丝忻悦。

    他回头看了一眼廊外,唇角扬起不可察觉的弧度,“下雨了。”

    雨丝在房檐下游走、滴落,犹若晶莹,桥下水面却是几许烟雾朦胧。

    我望向外头的清风绵雨,小蹙眉头:“可惜我没带伞,只能多等一会,待雨停歇。”

    细雨如丝,空翠青青湿人衣,寒水澹澹生云烟。

    裙裾被青石板上的落雨沾湿,我一手提着裙子,却问他言:

    “所幸,衍也未带伞。”

    猛地抬头,只见他笑意松融,化雨为雾,让我愈发想辨清他的内心,却被那唇角暖暖迷惑而忘了初衷。

    所幸,他亦未带伞。

    便可与我多呆一些时候。

    街上人烟稀松,五月的雨潸然,我坏心眼地想着让这绵绵之雨莫要下尽了,怕这烟雨散了,梦便醒了。

    回到晏府,落花入泥,庭间地面湿潮。

    入眼便是一双篙头靴子,淤泥微沾。

    我抬眼瞅他,“《楚辞》可有诵读?”

    他不答,仅是望着我。

    或许以之不言即为默认,便道:“把《橘颂》背来听听。”

    他默不作声,将视线缓缓从我面上移到脚边。我正等着他开口,他却是从我身边踱步而过。

    “晏千山你如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抹去了心头所有的欣忭,气极道。

    “哦。”答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小山依旧难以训导,好似一头倔强的牦牛。可说那牛应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他却是游手好闲,无事生非。比之从前的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学识略有所增长,可这少爷脾气也随之增长。

    我扶额,总宽慰自己有道是人无完人,他这般进步,也是极为不易的。

    晏紫急冲冲地过来寻我,说是兴起想去城东的蜜饯铺子。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却是直接无视了她弟弟,拖了我就走。

    我提醒她我手里头还有几册书,她便徒手抓了书直接往晏千山怀里扔:“先放在小山这儿。”

    晏千山再怎么犟的性子,也拿他阿姊没辙。

    而这头晏紫将我拖至永泰蜜饯铺子,自己却是草草选了几样便一副耐不住的模样。我问她究竟要做甚。

    她灵动的眸子忽闪,说:“我闻城东月老祠,月初初雨后许愿最是灵验。我耐不住性子,方才知晓,便想要一试。”

    “那还这般鬼祟。”我撇嘴怪她。

    “当着小山的面儿,我怎的好意思说。”

    “阿紫想要破瓜了啊。”我打趣,一语双关,指女子十六,亦是指其为妇。

    “太羞人了吧。”晏紫睨着我道。

    “彼此彼此啊。”

    月老祠香火素来旺盛,来来往往的不过是一些有了心上人来求亲的待字闺中妙龄姑娘与血气方刚的含情少年们,或是愁着急着自家孩子到了适婚之年,却还未找到归宿因而来求姻缘的爹爹娘亲们。

    一株偌大的合欢树上系满了红绸,随风而扬起,随风而止落。

    庙祝一脸无精打采,坐在干燥的红漆门槛上打着哈欠。

    我望着他,被此长长的困意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晏紫并没有在意我的不上心,冲在我前头买了一捆香,分给我三支,道:“阿禾也来求求。”

    “啊?我求什么。”被她一句戳中心虚之处。

    “我晓得你心上是没得人,那就帮我来求求。”

    “哦好。”我拎着一锦袋的甜腻蜜饯,有些失措。

    在红烛前将香点燃,烟气袅袅,熏得我眼疼,望着月老的塑像,我却是丝毫提不起劲儿来。

    见一旁的晏紫合掌、鞠躬、敬拜,一脸认真与严肃,我也随着她照做。

    帮她求姻缘?

    我终归是胆小如鼠,以为当着她的面儿,人心则皆知,就不肯做出有违她意愿的事儿。纵是我有过动摇,但亦做不出那般伤人害己的举措。默念道:

    月老在上,但求晏紫能如愿。

    闭上了眼儿却是一直浮现温衍那张脸。想着着晏紫与温衍两个人的名儿的笔顺如何写,这样便能许下姻缘相成的愿了。

    晏紫摇签,嘴里念念有词,甩的时候,筒里的签子掉了一支在地上。

    她捡起一瞧,是上上签。

    走出月老祠,我胸口被燃香染得有些闷,想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醒醒脑子。于是阿紫也讨去了一颗,她细眯着眼,弯着眉笑着说这还挺甜。而我咬了一口,满嘴苦涩,却未得她口中味甘甜。

    坐在门口的庙祝一头华发,发髻梳得老高,我一个不留神,他就一伸胳膊,用扫帚将我拦下。

    而晏紫心里溢着欢喜,因此她一人早已快了我五步远,却还未曾有发觉。

    我低头,却闻这老头子张嘴道:“年少离家多舛,命定之人为木。”

    我倒是纳闷,怎的这月老祠的庙祝还操起替人算命的行当了?面上一副故作玄虚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嘴里几句半真半假耸人听闻荒唐的胡话,这怎的能让人信?

    可我还真就信了。

    年少离家不错,师父那山坳,也算是我半个故乡。此句切中要害,俗话说算命的道士向来对已发生的事儿算得尤为精妙。

    而命定之人这一说又是怎的回事?想我正值二八年华,这来日方长,往后却是意为我得嫁根木头?竟是找不到如意郎?

    正要继续追问下去,那庙祝却是手往我眼底一摊,起初我还当玄机皆在他掌心,仔细观摩了一番他手心的纹路沟壑与发黄老趼。可后来他瞅我无所反应,便是叉起腰来,用手比划起了铜板碎钱。见此我便觉得他这分明就是骗人银子,说人五行缺甚,使了票子方可化解,我却还险些信了他的鬼话。

    目不斜视,高抬腿跨过了他的手臂,头也是不回地小跑几步将阿紫追上。

    而我日后将此事当成了趣闻同阿紫与府里管事儿的小圆闲聊时说道,小圆却是一脸大惊,告诉我说:“那庙祝分明是个哑巴。”

    真真是见鬼了,晏紫硬要说定是我白日做梦梦糊涂了。

    我也就顺了这个台阶下,说一句或许真是我做梦时所见,却同现实里头分不清了。

    于是晏紫又开始盘算着如何惹得温衍欢喜,商议着如何讨温衍他娘亲他爹爹欢喜。

    我道是晏紫可定要一改那口不遮拦的坏毛病,却是被她笑道是我小夫子作上了瘾,以为我当她是小山。

    然而此时晏千山也正好经过,却是被我们一群笑声弄得面色冷落。

    他常年面似寒霜,时而怒焰喷涌,这少年郎发育时的心性可真是难以捉摸,逆反得上了天去。却是不太闹腾,好似我们大众皆入不了他的眼儿,多言一句嫌我们唠叨,少语几句却是更显他之孤僻。

    我是想让他上一上层楼,可他却从未有过为赋新词强说愁,伤春悲秋。

    愈发的自大妄为,由不得我们说他半句不好听的话。

    晏千山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直到是温衍弱冠那年,方有所改善,却忽的因为一件事儿冒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