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水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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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寒夜之冷

    待到寒假过半的时候,中国的传统年便也就到了。

    这样的节日除了能让天朝的铁路运输压力剧增以外,还会莫名带上一种红火、团圆和幸福的氛围,当然,这种氛围也并不是遍及每一个天朝人的。

    流浪在街头的老汉和狗、为了每年年夜饭营销额的各大饭店、以及被迫加班的各种奇葩行业里的从业人员,几乎都是无法融进这个节日里的一批人。

    哦,今天的他大概也算半个。高舜漫不经心地想。

    因为有胡渣徐打过招呼,在过去的半个寒假里,他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俱乐部里玩枪,他现在基本已经能摸上真枪玩两发了,虽然离他真正想玩的那几把还差得远,但怎么也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反正有胡渣徐的照应在前,不怕最后玩不到,所以高舜也不急。

    但今天才刚在俱乐部玩了一小会儿,图昆就带着伙计来赶人——快过年了,今天是俱乐部最后一天营业,而且还只开放半天。

    高舜跟着人群一起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枪,踱了出来。

    出来后,满街张灯结彩,到处大红色的中国结灯笼和年终大促销的海报,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论稚龄还是老迈,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各个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高舜解读不了的笑容和满足。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高舜遽然生出一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没有亲人,无论是做高舜还是做龚越,他都是独身一人。

    大概也是这个理由,所以他比其他人更喜欢部队。部队里年年都是一伙大男人凑在一起过年,一边全员警备提高防御警戒,一边又凑在一起挤着时间吃吃喝喝。不管你有没有亲人,那一刻,在你身边的兄弟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高舜站在马路豁口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觉得脑仁里的血都有些冷时,他才重新迈起步子,朝最近的那个大型超市走去。

    家里的存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要去重新储备一点了。

    路过中间的喷泉广场的时候,高舜一个侧目,看到喷泉前长椅上做着个他熟悉的少年。对方正很闲适而放松地半躺在长椅上。一如既往地霸道,一个人霸占了广场上最好位置的长椅,完全不给其他行人留点空隙。

    他一手支在椅背上撑着脑袋,一手自然地垂着。双腿横在椅座上,一只腿弓着,一只腿平伸着。耳朵里塞着耳塞,应该是在听歌。眼睛正闭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连带着他满脑袋五颜六色的杂毛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很有节奏。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背后就是正不断喷洒向天际的水花,即使脸庞被大半的头发给挡了起来,但透过他露出来的尖尖的下巴和弯了个美好弧度的嘴唇,依旧能看出来是个美好的少年,尤其是他脸上的神色是高舜从没有看到过的安静祥和。

    高舜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走近,直到只剩三五步距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正准备错开视线,往左继续朝大卖场走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错目的一刹那,少年正好睁开眼。

    高舜与喷泉前长椅上坐着的少年四目相交,对方本来闲适的动作立刻僵硬了一下,整个人就像迅速武装起来的士兵一样,又竖起了一身无形的刺。

    少年将腿放了下来,戒备地看着高舜。

    “干嘛?”少年讥诮地勾起一边嘴角,“偷袭啊?”

    高舜放开了拧起的眉头,看了看少年,神色气色都挺好,看来上次的教训对他来说已经没事了。

    是的,教训。

    上次汪洋携自己跟班二木跟踪并准备敲高舜暗棍,却被高舜反抓包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鲁莽,奔着高舜就准备和他干一架。

    只是和第一回一样,他才出手,就被高舜顺势给反手剪住一只手缴到背后,压在了墙上,连着两次都败在同一招下,让汪洋又屈又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两次栽在同一个人同一手下,而且还是个四肢不勤的“乖乖牌”好学生!

    怒火攻心之下,他的另一只手飞速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弹开了刀刃就愤恨地朝着高舜的肚子就捅过去。

    高舜当场被唬了一跳,往旁边一躲,闪过去后,一股无名的怒火随即从五脏六腑里燃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个野孩子居然真的会拿人命来博。

    当即,他便有些失控,下手也不再留情,在汪洋还嚣张地舞着刀,得意自己从他钳制下逃了出来时,高舜便一个擒拿,夺了他的小刀,毫不客气地将他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旁的二木本来还欣喜汪洋逆转了形势,却没想到片刻间逆转了形势的汪洋就被这个大个子给压在了身下揍。他正准备去支援,却又被对方一拳给塞倒在地。

    几拳下去后,高舜稍稍恢复理智,但心里还是觉得这野孩子也太张狂了,随随便便就有取人性命的心思,还是得吃点教训,于是专门下手朝能让人生疼却不会伤筋动骨的地方打去。

    一通饱揍后,高舜才停下了手,看着整个过程里只拿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却一声痛也不叫的汪洋。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伸手给汪洋,要拉他起来。

    汪洋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眼神,自己踉跄地站了起来。

    高舜看了看对方身上的伤痕,心里生出一些愧疚——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他将地上的刀捡起来。

    汪洋戒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顺势将二木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相互依偎着,这一刻,两人看高舜的眼神再也不是什么“乖乖牌”好学生或者四肢不勤只有脑的优等生了。

    高舜刚刚那一通行止已经让两人知道自己今天踢到铁板了,但是汪洋依旧梗着脖子一声不吭,一句认怂的话也不往外吐。

    两人现在看捡起刀的高舜无异于看死神来了的神情。

    高舜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这个表情,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单手将刀给折了,扔在了汪洋和他之间的地上。

    汪洋不禁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分两半的刀具,有些惊愕,他不懂高舜的意思。

    “打架也就算了,人命是你不该随便动的。”高舜看着他说道,“你要是背上了人命,赔得可不止是下半辈子的自由,还有良心上的重担。”

    “这次是我,如果刚刚是随便哪个人,你想过捅了他之后的后果没有?”高舜问。

    汪洋怔住了。

    高舜微微叹息,“回去吧。”

    说完,高舜率先走出了夹口巷子,在转出巷子口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道小孩儿咬着牙狠狠踹了一脚墙壁,不知道是在撒气还是在发泄。

    只是,自那之后,高舜倒一直没再见到过汪洋。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想通了自己说得话,还是被自己给打怕了,总之再也不敢在他背后搞跟踪敲暗棍了。

    想到这儿,高舜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对他脸上那种挑衅状的讥诮并不放在心上,他微微抿抿唇,道:“路过。”

    说完,就朝着旁边的大型卖场走了进去,徒留满脸愕然的汪洋坐在长椅上。

    闪身进了卖场的高舜透过落地大玻璃看到汪洋那一瞬间的表情,不由心里一阵乐,顿时购物的心情也有了。

    一个小时候,当高舜大包小包抱着一堆东西从卖场里走出来的时候,长椅上的汪洋早就不见了,高舜心底闪过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失望,随即便也消散了,他抱着一堆东西朝家里走。

    虽说对即将到来的年节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好歹,需要做的高舜还是有条有理地一一做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春联也买了一副贴在最外面的房门上,鸡鸭蔬果一类的吃食他本来也就备了。

    除夕前夜,高舜接到自己那便宜姑姑的第三通电话,还是邀请自己去她家一起过新年的事情,高舜耐着性子听高姑姑说了千百种一起过年的理由,依旧只用一句:“我在这里陪着我爸妈过。”给拒绝了。

    这句话里渗出来的恐怖感终于让高姑姑放弃了找他去过年的想法。

    挂了电话后,高舜拿过自己列的事项清单,一项项扫过去后,发现居然没有把祭拜高舜爹妈的一些祭祀用的东西给列上。

    虽然自己这个高舜没有一点关于高舜爹妈的记忆,但是既然做了人家的儿子,就要尽做儿子的责任。

    时间已经近傍晚了,大部分店铺可能已经关了。但明天就是除夕当天了,一早就要摆香案祭扫的,东西必须今天置备齐全。

    高舜套上了外套,从自家小区附近的店铺一家一家找过去,终于在三条街外面的一家烟花炮竹店里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还飘起了点小雪花。

    路上除了匆匆而满足地归家行人,好像连流浪汉都回去过年了,路灯的映照下,一个人的影子更显的孑立寂寥。

    为了快点赶回去,高舜没按照来时的路走,从石海公园的西门穿了进去,准备直接穿过这个小公园抄个近路。

    而就在他快要到达公园的东门出口时,一个窝在路灯背影处木椅上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停住匆匆的步伐,眯眼打量了一会儿,那人蜷缩着,衣衫单薄,却并不脏污,显然不是流浪汉,而那一头极具标志性的五色杂毛让高舜几乎立刻知道那是谁。

    他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高舜坐到了汪洋身边。

    蜷缩着的人僵了僵,忽而又将自己缩得更紧,声音哑哑的,“滚!”

    高舜忽而看到他□在外的皮肤全部青青紫紫的,脖子侧面还有三道深深的瘀痕,他心里一动,拉住了汪洋就往灯光下拖。

    “你他妈要干嘛?让你滚没听到吗?”汪洋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拉得踉跄了几步。

    高舜却在看清汪洋的面庞的刹那,暗暗抽了口气,“谁把你弄成这样?!”

    忒狠了点,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块完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