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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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严寒,雪涌没膝,更何况这深山老林里。这两年在温暖的南方呆惯了,我再来北方竟冷的腿哆嗦。在这山林中为淘金人与木工备下的酒馆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窗户钉死又封上棉褥,倒算是保暖。我今日算是歇歇脚,点了盘少的可怜的青豆,要了好几壶烈酒,虽说吃食有几分忽悠人,不过这酒倒是实打实的浓。

    我坐在二楼,喝的两腮发热,却看着一人猛然推开门,门外山间风雪一股脑灌进来,二楼木楼里坐着的汉子们暗骂两声。

    “呔!关上门晓得不?!这冰天雪地的,我们几个赶路的,难得在找见个喝酒暖身的地方,你这不长眼的把热气都散出去了!”有个脾气不好的爷们骂道。来人裹着厚厚的毡帽与围巾,将门合上,不做声的坐在了一楼角落里,管人也要了壶酒,摘下围巾尝了一口就呛得直咳嗽。

    我笑起来,却见着那赶路经过此处的汉子们,都被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吸引住了,竟没人去看那人白皙尖瘦的下巴与红唇。

    “虽说阎罗女将死了,可我这版故事,可是去年才有的,从京城传到这地方来,你们就知道有多火了吧。”那说书人说道。我挑挑眉毛眯眼笑起来,倒有人这么闲,说这些屁事儿。

    “这是关于女将军和当今皇上的事儿!大家都爱听打仗的事,也都知道皇上跟楚家女将有一腿,可谁敢说这事儿,如今我这儿就有个版本,也只敢在这荒山野岭说一说。若说当今皇上何时相识女将,应当是他未满八岁之时,彼时宫中有一位妃子是与楚家有几分亲戚关系的,她疼爱这位楚家小女,便让她进宫去陪着玩玩,那时候的楚家女将可是有名的京城魔王,进了宫也敢乱跑,自然就见到了当时的皇上。”说书人眯着眼睛说道。

    “一个是豆蔻年华,身材窈窕却玩世不恭,一个是皇家子嗣,年幼却贵气逼人。这两人倒是相配的紧,只可惜皇上年纪小,要不然这楚家女将后来估计也不会去打仗,宫中就要多了位性格男子一般的皇后了!”

    我第一次见殷胥的时候,他吸着鼻子再冷宫里头打水,差点掉进井里去,还贵气逼人呢。

    不过殷胥登基后,其母入冷宫之事被掩过,他幼年时的经历也不许人说,百姓眼里不知皇家夺嫡,自然会这么说。只是这说书先生,后面说的话叫我也忍不住侧耳听,关于我上战场后与殷胥通信,我辅佐他上位并且早几年凭借楚家的震慑,在早期保证了朝堂不动荡,倒说得很真。

    只是再听下去,那放屁的说书先生竟然一脸猥琐的讲起,什么皇上十五岁那年初涉床事,女将军把自己送上了龙床。我【哔——】你大爷!就老娘这体力,要我真在殷胥还那么瘦弱可怜的时候强压了他,恐怕他就命丧床场了好不好!

    当年明明就是……哎……好像是宫里送去的小宫女,洗干净了裹着送床上去,结果殷胥竟然把那跟小兔子一样的可爱小宫女踹下了床,我还一脸关注的掀开床帘,告诉殷胥不要害羞嘛。

    不过后来的结果,就是他脸红的都要冒蒸汽了一样,我还担忧是不是这小子有心理障碍,于是躺在龙床上,跟他科普了一夜的三十六式,与男女相合的重要性与必然性,生怕他对宫中生嫩的小太监下手。

    啧……只是最后的结果不那么好罢了,我差点让这小子弄得心痒痒,唉,现在再想竟然想不起多少了。感觉远的跟年幼的事儿似的记不住了。

    只是关于我与小皇帝之时,不论是京中还是地方,都是决不许说的,这说书先生敢大胆的在这儿说,而且还算是半真半假的有几分料,必定是京中传言蔓延开来。怎么会……殷胥不是最忌讳此事么?

    我垂眉望向楼下,那刚进门的人竟听得入神,忘了她的正事。

    “咳咳。”我状似无意咳了两声,楼下那人猛然回过神,朝这边看来,望见我眼睛都亮了亮,朝我小小的招了招手。

    咄,今儿是你办事儿,怎么见着我如此兴奋,我不过是来验工的。

    正想着,楼下的她扯开围巾,一掌拍在案上,众人朝他望来,她清清嗓子:“诸位好汉,那个……”

    我站起身来,将手里杯子抛下楼,随着一声碎响,跨坐在二楼栏杆上:“秋双,这样开场太没气势!诸位,你们车外拉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今年淘的金不错嘛,这都是京中做金玉生意的刘家要收的,不过今日我需要这些金料,这些货我就先接手了。”

    他们愣了一下,拍案而起:“好个嚣张的年轻伙子,还带了个娘们来抢东西!既知道刘家,想必也明白这是京中望族,这金做了把件,可都是要送到各大氏族手里头的,你也敢抢?!”

    我笑起来:“看来我这两年跑来跑去,也是长的更糙了,都直接叫我伙子了。我知晓诸位都是刘家一把好手,往年都来运金,只是你们尽管去看,外面虽有十几人扔守着金车,然已经都被拿走,你们也夺不回去,不如我这手里头有些碎金叶子,诸位拿着直接走罢,空手回刘家,就是个死!”

    那运金的头儿横眉竖眼:“哼,我们既然都不会路途中瓜分金子,自然就是因为是刘家信得过的头儿,家中有人性命握在刘家手中。若是真要夺金,带着如此重量的金,恐怕也跑不远,我们在场十几位也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汉子,恐怕今日——”

    猛然这小小酒馆实际扇被钉死的窗户猛然都被踹开,无数弩机伸进来,对准一楼那些不过是跑腿的汉子。

    那说书的早就缩到桌子底下去了,我笑起来:“又把好不容易的热气散出去了,这样,我也不想杀你们,这趟金我是要定了,这两年金愈发少,连带着市面上流通的金叶子也少了许多,物价都飞涨。你们若是再挣扎,必定会被射成筛子,不如将我递一封信去给刘家。”

    秋双将信递过去,那领头的汉子佯装接信,却猛然朝她捉去,秋双反应倒快,猛然后退一步躬身拔出峨眉刺,猛然就将那男子右耳割下!

    领头的汉子感觉耳朵一热,愣了一下才痛苦的跪在地上,秋双笑了笑,将那信仍在他面前。

    “约莫你们刘家掌柜,见了这信也就不会杀你们了。只是若是再在这里周旋下去,我可不会手软。”我看着秋双轻轻巧巧跳上二楼,在我身后站定。

    那帮汉子看着箭在弦上的弩机,也知晓这玩意儿分分钟都能将他们打成篓子,脸色白了白。

    最终那领头的汉子捂着耳朵,默默将信塞入衣襟:“敢问,您是……”

    “西风阁,单名楚。”我跳下楼,秋双笑盈盈的跟着我一起跳下来,我踹开门,本想迎着飞舞冬雪,来一个潇洒肃杀背影,多一句嚣张冷酷台词,却让这西北风扇了一巴掌,最后只哆哆嗦嗦说了一句:“真他妈冷……秋双,把你围脖给我。”

    等出了门,看见围在屋外好几层的人,我招了招手跨上马,秋双策马跟上我,身后的兄弟陆陆续续都上马跟来。

    “楚大人,你一个大老爷们也来抢我的围巾。”秋双取笑我。

    “呵呵,你跟了我两年,你也就差一撮胸毛就可以做个纯爷们了。”我笑着把脖子缩了缩:“这波金子重要的很,这两年物价已经不稳,楚云与付允非也去各地夺金,年前这波入京的金将是这不稳的物价上压的最后一块重物,马上就要开始西风阁出头的日子了。”

    “我这次表现如何?”秋双这两年面上越来越多了笑容,这份活泼总算是有几分真实了。

    “哟你还有脸说,你一共说了几个字儿!”我开口反击道。

    “那是,我自然是全心全意去听女将军与皇上的床弟之事了。”她愈发不怕我,挑眉道。

    “你再说我踹死你。”我翻了个白眼。

    这算是这几次行动北上中,最往北的一次了,带上这批金,我要立刻赶往徐州与付允非他们会合,再一同带着几百兄弟往凤州走,才稳妥些。西风阁这个随口扯的名字,竟在南方响亮起来,毕竟手下十几支马贼的队伍,再加上各处开的店铺,也算是出乎我意料的发展快。

    不过两年,虽忙碌的各地奔波,但我从心中感觉到了爽快,曾经那么多年,只见过塞外风光。我只有这两年,见了夏雨湖景,尝了闲逸茶味,嗅了秋末麦香。我既可以连夜奔波,也能走走停停,雨下了就与众人摘了荷叶光脚冲进树林中,不必忧心的站在高处替兵士寻找栖息之所。若是做错了就错了吧,西风阁也不过是发展慢些,不会让我背上成百上千条人命,不必让我见尸横遍野。

    我也仿佛是二十四岁以后,才开始这辈子的轻松。我才知道和青娘斗个蛐蛐捉个萤虫也能玩一夜,才知道那西瓜冰在井水中拿出来众人分食的清凉,才知道与人把酒酣醉也可以不是为了掩抑心中悲恸。

    可我心中愈发有一种愧疚与不安,我在此刻逍遥,我举杯邀月之时,宫中的他是否辗转不能眠,是否皱眉怒骂朝臣,是否疲惫又戒备,是否只把眼泪抹在那锦绣的枕上。

    这种不安在我快乐后拼命涌上来,我虽知晓自己绝不会归京,但这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却侵蚀着我的坚定。我望着的灿烂星河,他只能看见层层穹瓦,我品着的甜美天然的井水,他喝的是试毒几遍的琼浆。我此刻与众人哈哈大笑,他却屏着无表情的脸走上朝堂,我笑着扑进秋双的被窝里捉弄她,殷胥他……却拥着冷而轻的没有实感的锦被,直直望着帐顶。

    罢了,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他只不过是独自一人走过所有皇上都会走的路。

    秋双似乎也看出我的几分情绪,一路无言,几百人连夜赶路来到徐州京口,装金的车装扮成粮车,我装作工人的头儿与秋双宿在客栈中。徐州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商贾遍地,虽混乱些却也能掩人耳目,金车自有人暗处守住,秋双被我派去做些准备了,徐州京口是无宵禁的不夜城,我连接逛了夜市几日,今日到时打算着西风阁若是能跻身京口的商贾之中,也算是握住了商流隘口。

    虽说做生意不算我擅长,但楚云竟是有天分,我也算是现学现卖,懂了几分。

    西风阁表面做的事古董金玉生意,私下是贩粮与铁,若是在京口这地方,必定能做大。我这几日便在查看行情位置,也顺便到处喝喝酒,听闻靠近平民巷处有个酒铺,味道极妙今日便溜达过去喝点酒,整日男装穿惯了,自己长得也粗糙,叉着腿坐在那儿喝酒也没几个人多看我。

    酒铺上多有几个长工短工,一道边喝酒边唠着,我听不懂南徐口音,也就只闷头喝,忽然听见那一桌长工似乎与人打招呼,笑嘻嘻的似乎在嘲笑别人。

    我本就无事,抬头瞥了一眼?

    有个男子带着斗笠,拖着个木车,车上装满木材秸秆,经过露天酒铺,那桌长工似乎认识,笑着似乎说些不太好听的话,我只隐约听人说是什么哑的,看着那男子也不回嘴,怎么都像是哑了。顿觉无趣,我低下头,那几个长工踹了那男子车几脚也继续喝酒了,等我喝完也天也近黄昏,我随手扔了几个铜板,手插-进袍袖内从长凳上站起来,却见这远处的墙边闪过斗笠。

    哎?我挑挑眉毛笑起来,难不成徐州有人瞧准了我那车金子?

    我快步走上去,却只见到那男子在巷子拐角处,急切甚至踉跄的跑起来,差点摔了个跟头,我笑着捡起石子儿,猛地朝他扔过去,那石子儿打在他斗笠上,猛然就给掀翻了,那男子立刻转过头去就要跑开,我笑骂:“哎,跟踪也长点眼神!”

    等他跑走了,我却忽的愣了愣。

    那……男子斗笠下乱蓬蓬长发,露出一点下巴。个子不矮却削瘦的可怜,那尖瘦的下巴,似乎因为隐忍了汹涌的情绪而咬紧的嘴唇……

    我的一切都告诉我不可能。

    但我太熟了,那下巴戳在掌心的尖尖感觉,那嘴唇一次次咬紧隐忍的情绪。

    那个人真的很像殷胥。

    我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