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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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看着那桌子上摊开的名册,我越觉得窝心,想着殷胥也终于妥协应下,我们之间应当尘埃落定了,更是有几分不爽。

    正要告退,殷胥却不肯让我走了。他非央着像以前一样,枕在我腿上看折子,我想着自己也可以看看各处大臣最近的动态,边坐在榻上,任他枕着。只是看殷胥这么自在我就不爽,就在他要把葡萄送入口中时,我就猛抖腿,噎的他直翻白眼。

    “这个要怎么写?”我问他。

    他伸手接过来,从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来,骨骼明晰,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种烂折子,简直就是没话找话说,生怕朕忘了他。你又不是没批过,写吧。”

    我拿过,沾着朱砂写道:朕知道了。这四个字与小皇帝字迹几无不同,只是并非我刻意模仿,而是在他刚登基之时,握着我的手一遍遍教我模仿的,那时候他眯着眼睛笑道:“这皇位是我与你共有的,阿澄尽管批折子就是。”虽然当时我也心中笑笑感慨他的不知世事,但如今想来他当初在我面前都不自称朕的。

    我心里远没有行动上这么下笔流畅。如今闹成这样,小皇帝还非要让我来批折子,是什么个意思。

    是想麻痹我,让我觉得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亦或是故意把朝堂的一切展开给我看,想要让我主动做什么进他圈套?

    我性子并不犹豫,殷胥也应该了解我。不论刚刚他是怎么抱着我的腰哈哈大笑,不论是怎样和我共饮一杯茶,我的心意不会被挽回。

    他是想要试探亦或是单纯依恋,是妄图保持关系亦或是对我忌惮服软。原先这么与他相处着,时间总觉得过得快,但如今我心中不断猜测分析,处处应对着,这时辰走的如同煎熬一般。

    我宁愿不见你,也不肯跟你这么虚与委蛇。

    殷胥也感觉出来了,他撑着我肩膀坐起来笑道:“倒是了,已经这时候了,阿澄还是快回去罢!左丞若是等急了,岂不是我更说不清楚了。”

    ……咱俩早说不清楚了→_→

    他却笑得爽朗:“你不一直爱吃羊肉么,宫里进贡了几只上好的羊,等你哪日有空,来宫内吃吧。只是我可受不了那膻味!”

    “羊肉哪里没有,我若不是太后召见,便不往宫里跑了。”我起身道,顺手将案几上看着就名贵的玉梳揣兜里,也算没白跑一趟。

    殷胥听我这么说,那不符合他阴柔五官的笑容也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那过几日就宫中宴请,你随左丞一同来吧。”

    ……陆子易的帽子够绿了,你住手吧。

    我不答,从桌子上拿了几份折子:“这几封折子我带回去了,刚刚挑的,最近需要些把柄。”说完便揣进袍袖里,头也不回走出宫门。蔡公公立在门口,即刻叫宫人递上大氅,我本不欲回头,却仍忍不住,趁着披上大氅时回头瞧了一眼,只看见了殷胥背对我倒在榻上的身影。为了防及他长个而微大了几分的黄袍,明晃晃的颜色愈发显得他的瘦。

    我咂咂嘴……

    光吃不胖的熊孩子就该去沉塘。

    离宫后几日,殷胥大婚的圣旨也下来了,各家的名册早就递进去了。他这时候宣布大婚并不意外,只是选择翰林学士之女朱凝则让许多人诧异。

    然而选的是谁也算是正常,只是我再去参与恭贺陆子易升迁的诗会宴席时,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将军你终于放过皇上了’以及这样的‘皇上果然失恋了’,当然还有这样的‘楚将军当真没法入宫了老子当年的礼都白送了!’。

    这我也就忍了,却未想到这圣旨下来不过几日,朱凝忽发急病,入宫求医却仍要修养一年多,传言道皇上在朱凝帘外流下了心疼的泪水,只愿后宫无人再等朱凝一年。

    艾玛这传言说的跟真的似的,听得我一愣一愣。

    “听说皇上更是送朱凝去了清净的西山寺养病,那可是皇上亲母婧太妃青灯为伴之处啊,这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摆明着就是护住朱凝,也为了让自己亲母好好待她。”秋双说道,她可是对这些流言蜚语了解的很。

    不要想太多啊。

    ……婧太妃未出家时就痴傻了,我前年上山瞧她,她还坐在地上拉着我裤腿要喝奶奶呢,你说她能怎么护朱凝。

    “果真是男子愈是年轻愈发痴心,朱凝如今是京中风头最盛的女子了,皇后之位若无意外非她莫属。”秋双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说道:“将军带钴蓝色缨络坠子果然好看,等妾身再弄细致些。”

    是啊,若无意外。但朱凝此病估摸就是小皇帝故意为之,他还真是不死心。

    “将军,来带上试试。”秋双纤长双手将那系了玉坠的缨络朝我腰间挂来。我连忙躲开:“我一大老爷们,带着妇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大……老爷们……”秋双僵了。

    我看着马上就要入夜了,便将她请了出去。我不大让人来拾掇房间,如今连被褥也揉成一团扔在床脚,今日清晨练武出的汗也不多,我懒得洗澡脱了外衣裹了被子就往床上滚。这头儿才刚开始迷糊,就听见屋脊上的脚步声,我猛然惊醒,就看着楚云一身劲装翻窗进屋,轻轻阖窗隔开室外雨雪。

    “将军!刘銘与付允非犯事了!”

    我撑着被褥惊醒:“怎么着?付允非不是最老实的那个,怎么在这个时候还犯事?!”

    楚云扯掉斗笠:“我怀疑有人挑拨,付允非手下百人与合并进楚家军的淮安军大打出手,导致千百人混战乱斗,如今军营里还在打着呢!”

    一把掀开被子,我披衣下床:“他妈的这三更半夜的打个毛打!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以为就他最谨慎低调,关于我的挑衅流言听得少么?!怎么非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起来!淮安军是从已故淮安王手中收来的,虽是人数不多,却是皇粮养肥的一帮人!如今又归皇上直管,付允非难道还不明白么!”

    “您要去?!”

    “不去怎么成!老娘才离开多久就给我整这些屁事!”我一边穿鞋一边骂道:“深更半夜你这消息来的快,我们快马先走一步还来得及平息。若是有人来我们偷偷走就是了,如果真是有人挑拨必定想让这事闹大,那么平息事态的军官都会躲在暗处观望,还不会早出现。来得及!叫人备马!”

    青娘本在屏风外的榻上休息,如今也醒来急忙出去备马。

    我穿着单衣随便披了件袄子,拿起床头腰刀快步出门,楚云将自己斗笠戴在我头上顶住夜间风雪,走出侧门去却见着打灯守门的小厮拦着,磨磨唧唧不愿开门,我懒得理他走到墙边轻功攀上墙,看见了门外牵着两匹快马的青娘,她身着束腰的青袄,兔毛的衣领贴紧脸颊。

    翻身上马,我才发现自己裤子穿的薄了,那受过伤的两条腿在寒风中疼的哆嗦。此时也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青娘知晓我的吩咐,轻功回到陆家院内,替我把风,万一有事再派人通知。

    楚云快马加鞭带我踏雪穿过东市达官贵人宅院见宽阔大道,幸而有斗笠遮挡不至于漫天飞雪打在脸上,夜深露重风雪肆虐我却心头急火,身下黑马多次踏在冰上打了滑。

    等我奔到崇营门外驻扎大营时,眼见着深蓝色夜中半边军营都亮起灯火来,此事架势不小,军营门口的哨兵都不见踪影,我飞身下马奔向营内,一打眼就看见了如今在雪中混战的两拨人。军官也不知在何处,竟是无人来拦,我身边还有小兵与他人厮打在一起。

    我不能大声嚷嚷,只得一把推开身边厮打的人,朝几百人混战的中央走,其中的楚家军大部分我一打眼都能叫上名来。

    他们也看见了穿着黑袄单裤出现在军中的我,不可置信的惊叫起来:“将军!”

    我不管,直躲开厮打的人往里走,这就看见了人高马大的付允非将淮安军小将按倒在地一阵猛揍,一边的刘銘正被两三新兵和百夫长拉住,揍得满脸是血。

    付允非是个踹两脚都蹦不出半个屁的闷货,如今拽着那小将的衣领一拳打在侧脸,咬牙切齿喊道:“从未上过战场的淮安懦夫也敢这么说!他人污蔑我将军是个婆娘如何如何也罢,从我入营时将军就叫我们无视这些!然连楚家军赫赫战功也敢污蔑!你他妈——”

    我快步走上去,一脚踹向付允非,他痛哼一声,滚进雪里。这一脚狠得他半天没从雪里爬起来,抬起头看见我面上血色尽失。

    “付允非!是我当真看错了!是你今日将楚家军其他兄弟推入深渊的!”我走过去一脚踏在手肘,深深碾进雪里。

    “将军!”

    “我不问理由,如今楚家军营中犯事,你们这帮人这辈子也别妄想再得军功,再入战场!你就等着这些拼死拼活杀敌混到这地步的兄弟们都被削职卸甲!我他妈……我他妈脑子被虫吃了才会让你留在军中!”我怒不可遏,付允非猛然抱住我猛踹他的腿,嘶喊道:“将军!我们这帮人知道的!我就宁愿再回老家种地,也不愿将军留给我们的银甲被他人所拆,更不愿军功被人侮辱抹杀!”

    我气得直抖:“猪脑子!他妈的当年有人在茶馆里说楚将军跟全军人都睡过一遍,才让士兵都听她的话,我也未发过火!军功,荣誉,你们觉得重要,在我心里却比不上你们的命!”

    付允非眼眶都红了,我知道在他们心中与我上战场的记忆,我带他们拼下的荣誉,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淮安军并入楚家军后,在太后的意思下抢夺官位,排挤老兵,他们心中早就憋了一腔的苦与恨。

    “将军……”付允非正要回头大喊,让还在缠斗的楚家军静下来。

    我却一把将他拽起来,顺道扶起那鼻青脸肿还在怒骂的淮安小将。

    “你官职何品?”我问道。

    他还在舞着拳头,骂道:“付允非!你他娘不过就是陪着那个娘们将军手刃过柔然将领么?!不就是那个万人骑女将军手下的左臂右膀么?!你信不信老子拔刀弄死你!”

    ……我他妈其实脾气也没这么好。

    猛然我一拳上去打在他腹上,砸的这小子快吐出血来,才猛然拔出他的刀,回首刺向刚刚站起身来的付允非!

    付允非惊得哪里躲得开,我手腕一转,猛然裂帛声响起,他低头愣愣的看着腹部划开的军服和潺潺流出的鲜血,满脸不可置信两腿一软跪倒下去:“将军……”

    我抬手,将那淮安小将的刀塞入他手中,低声道:“是啊,你拔刀了。”

    那人鼻青脸肿估计连前路都看不清,听着我的声音直发愣,我却走到一旁扶起付允非,手在他不断涌血的伤口上捂了捂,在他耳边说道:“我今日并未来营中,你们只管一口咬定是那人伤你便是,其他事交给我处理。一会儿叫刘銘来扶你,然后大喊是淮安军的人伤了你。”

    他痛的龇牙咧嘴,却抓住我的衣袖。我手上浸满了他滚烫粘稠的血:“活该,若再有一次,我就直接把刀往你腿间划!若是有人来问,必定死咬是淮安军污蔑你们军功一事。”

    付允非剧烈喘息着,似乎因为疼痛有几分发昏,我放下他甩了甩满手的血,转身快步轻功离去,身后还有人在喊:“楚将军来了!”

    将那满手血在黑袄上擦净,楚云也牵马而来,我腿脚已经疼的快要站不住了,踩在马镫却怎么都翻不上马去,营外风雪又大我实在撑不住,滚倒在积雪中,楚云连忙来扶我,将我扛上马:“将军!时辰就要赶不上了,不是我心肠硬,您快抓紧缰绳,我们这就回去!”

    我只感觉后背一阵阵冒出冷汗,腿脚不好本不该用轻功,如今两条腿都失去了知觉,斗笠被掀翻,我勉力将其挂在马鞍上,握紧马缰往回赶去。

    楚云满目忧心,我趴在马背上只感觉汗从额上流下来就被风吹冷,痛的两眼都有几分发晕,我还在吼道:“楚云,快点!老娘没法用马刺,你帮我抽两下马!”

    “够快了!将军!这就到了,你别急别急!”

    我只感觉风雪打在脸上嘴唇已经僵了,等到了陆家侧门时,几乎是青娘将我扶下来的。她表情凝重,咬牙道:“将军——快回去我叫人备下热水。”

    “不,去找陆子易,他应当睡了吧。”我搭在她肩膀上喘息说道。“老娘要去爬他的床,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