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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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向不擅长照料人,陆子易看着瘦弱实际也不轻,我怎么扶他都醉的发软,宫内召见,不去见绝对会落下把柄,我干脆换好衣服后把他往肩上一抗,在小厮目不忍视的眼光中将他扛进轿子里。

    别看了,没见过你家大人撅腚么?

    青娘依旧陪我一同去,只是几位还未散场的文官看我的打扮,脸上表情也是如同便秘。

    终于有个忍不住了:“陆夫人,您这是进宫打仗么?”

    我扶了扶腰间佩刀,拍了拍身上玄色戎装:“怎的了。只怕是有人惊扰太后,太后与我亲密,见我穿得如此庄重,自然很有安全感。”

    ……你就是最不安全的那个。那位大人噎了噎,还是没说出口。

    我笑了笑大步迈进轿中,却见着轿内陆子易倚在白狐皮中,散漫慵懒,眼神却清明无比。

    对于他的毫无醉态,我并不意外,大大咧咧坐到他身边:“何必呢,我就算力大,扛你一路我也累得慌。”

    他笑眯眯,毫不愧疚:“若不是将军一路颠簸,我也不会酒醒。如今就要面圣,若是醉酒失态就不好了,还多亏了将军。”

    ……真不要脸。

    他仍然一派悠闲,倒了杯茶给我,一个人握着卷宗微微卷起侧帘看着。那凑在下巴处的白狐皮显得他更是面容如玉,微皱的书页衬得手指白皙到半透明。我一向对女子之音容相貌多有欣赏,也乐于去跟一帮新兵蛋子在街头嗑着瓜子评价哪家娘们。在我心里哪个男人不都是一身汗臭胡子拉碴,如今看着陆子易发起呆来,到想着不怪常有诗句描写男子如玉,他倒是的确长得漂亮的紧。

    我总想着男子不当兵,就不算纯爷们,但若是陆子易这样的人,让他手握重兵,随着一帮爷们龇牙咧嘴的用冰水洗澡,犯了错就拉出来弹蛋,我还真觉得舍不得。

    他好像不会生气,那双眼睛总是笑着,也不知是因为那笑容对我,亦或是他长而直的睫毛遮住了瞳孔的内容,再或者是我对他了解的那一点冰山一角。我总想要探究他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但好像他总是很随意。

    我对着他的手直发呆,忽的想起殷胥的手,他虽位高权重,但手上还有年幼时居住冷宫的冻疮疤痕。是我看着他拿笔写文批字,是我看着他握珠运筹帷幄,那双手太平常,我却记得他的手一年年长大,骨节分明指甲圆润,一次次在我从塞外归来时握住我的手,一次次拽着我的衣袖倚倒在我腿上,一次次擦着屈辱而愤怒的眼泪,一次次捏着笔怒骂非他亲母的太后。

    我比他大的多一些,再加上原本就早知事,在他年幼时,抱着我的腿发誓要和我共进退时,我就记在心里了。

    说起来我并不是心怀天下的人,心中也并非全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康而去走上战场,吃那份非人的苦。只是我没读过书,只在当兵时一身鬼点子,除了打仗我也再不会别的了。若说登上将军之位,斩敌首,收失地的原因,既有楚家的期盼,也是为了护住随我多年的兄弟。但我更想替皇位上那个既羸弱又心思深沉的少年多做些,更想让他和太后大臣斗得疲惫不堪之时,不会再担忧外敌来犯国势动荡。

    当我头枕黑山石,听闻塞外风,醉罢青稞酒,身披碎石沙时,我也常常想着殷胥再见我时一定又会紧紧抓着龙椅扶手,强壮镇定却红了眼眶,一与我走入书房,就与我一同坐在那仅属于他的座位上,低着头只掉眼泪。我也常常想着,这江山虽不稳,却是我与他携手夺来的。这份情并非说我心中与他有多少柔情,只是两人看着风光,但实际都过得太苦了些。

    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这一点点共处的依存,在我行军路上,战乱梦中一次次回味回想,将那点热度在心里燃烧发亮,成为我的心火,我的脊梁。

    愈是当初热烈豪迈,我再度回京遭遇这些,愈是心寒。

    只是我父亲常道,武官做到高处,必定粉身碎骨。就算从战场上拼命回来,也会在权势中化作齑粉。

    我将这话记在心里,也做在行动上。

    不论是宫中的蔡公公等人,亦或是朝堂上的势力,我都是早就谋划的,只怕是若有一日楚家遭京中氏族群起而攻之之时,我也能翻手*保住楚家。

    只可惜楚家人伶仃死在了战场上,可惜这自保的权势成了殷胥对我出手的理由,可惜我……也忍无可忍的将这些作为我与小皇帝之间的武器。

    直到我与陆子易落轿后分道,我的抬轿已经晃到了太后宫门口,我才晃晃脑袋收回神来。

    立在门口的宫女太监见了我的装扮,面上忍不住露出紧张的表情,是了,两三个月前楚家兵围宫,小皇帝将断了腿的我迎出这道宫门。我笑起来,大步走入宫门。

    “太后,多日不见!如今我已无家,七日归省还是到您这里来的合适,也只有您会替我做主了。”我这话笑着说的虚伪无比。

    太后坐在主座上,雪后的阳光格外亮堂,她坐在宫中上座,香烟渺渺金玉满堂,倒也映的她满头珠玉闪瞎人眼。“呵,倒是了。我倒要来问问你过得如何,若是那陆大人待你不好,我岂不是罪人了。这婚事是我主持的,怎么也要让你们夫妻二人都满意才是。”她带着珐琅镂空的护甲,放下茶杯轻笑道。

    艾玛,你这话是在举例证明我刚刚的台词有多恶心么。

    我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说道:“陆大人之勇猛精干岂能用外在来衡量,民女也是吓了一跳啊。夜夜笙歌,被翻红浪,当真是鸳鸯被里成双夜,狂魂疑似入仙——”

    “咳。”太后清咳了一下。

    我鄙夷的翻了个白眼,都是当过孩子妈的人了,先帝什么花样没跟你玩过,如今倒装起清纯来了。

    “民女倒是与陆大人一见如故,心有灵犀。太后当真是指了桩好事。”

    “若真是好事,我倒想再搓成一段姻缘。你是成婚太晚,可皇上如今虚岁十七,一年多前就应当大婚的,可不能再让他拖到你们这个年纪了。”太后笑起来,她不过是比我大个四五岁,如今看来虽然打扮贵气太重,但其姿容貌美风华灼灼,至今称道是艳绝皇宫也不过分。

    “呵呵,行啊。”我风轻云淡。

    “楚澄你新婚,不如来沾沾你喜气,这里有些名册,你不妨来挑挑。”她竟笑着来抓我的手,将裱着彩云丝锦的名册递到我手里,语气就仿佛我们是闺中密友一般。“这倒要来看看你的意见,不过我最相中的是右丞家三女,人出落得貌美,满腹才华,擅长棋艺。皇上也喜棋,两人必定合得来。”

    我记得那右丞三女长得的确漂亮,她几个姐姐傲气的很,倒是她有几分不骄不躁。去年嘉陵游湖之时,右丞还叫她出来与人和歌抚琴,只觉得脾气温柔,太后恐怕也觉得这右丞三女是个好拿捏的。

    “好啊!”我拊掌大笑:“太后心中早已有数,何必再来与我说。我也觉得这女娃性子好得很,倒是能收收皇上的急脾气。”

    太后拈指笑起来:“我也知道的,皇上心中与你亲近,和我总是冷言冷语。这婚事既你看着也好,那就不如你去拿给他说,也让他好收收心。我对你做事的确放心。”

    ……你妹你大爷。这话也说得出口,我若过去跟小皇帝说,他不跟我闹腾死!我笑的内伤,太后却指套尖微微碰了碰我的手,笑的更和煦:“是了,楚澄才刚大婚,就让你来干这差事,的确是我的不对了。你往后日子里尽快相夫教子就是了,也好忘却戎马享享清福,早日生个儿子,也领进宫里让哀家好好瞧瞧。”

    ……你不放过我也就算了,还不放过我儿子。

    我憋了半天才缓缓接过来,起身说道:“这事儿我去做没问题,只是今年左正言推谏新晋的几个人,都不大让皇上满意,估摸着这两日就要更职了吧。”

    太后脸色变了变,左正言主要职责是规谏皇帝、举荐人才,右正言是我的人,左正言是太后亲叔。这职位看着不太显眼,实则每年都能往朝廷上输送不少自己的人,也能替五品以下的人简单调动职位,算是太后势力重要的先锋。我这意思明白得很,已经不是威胁,而是说定要摘掉她这个先锋。

    过了半晌她才说道:“楚澄你倒是想要让左右正言都在你手下。”

    我哈哈大笑:“怎么会,皇上自然会选自己的人。如今我这嫁了人,可要相夫教子,怎么还能管得了这些。如今皇上再过几年便弱冠,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谁也改变不了。”

    太后看着我,皮笑肉不笑:“自然,以前皇上底气硬,有主见,我一直以为是由于楚将军手持虎符在背后撑腰,如今楚将军与皇上反目,却没想到皇上仍然能这么有本事。当真是明君。”

    我笑笑不会打,只用粗粝的手指点了点太后的脸颊,带着几分嫌弃的吹了吹指尖的粉,笑道:“是啊,我们都不是少年郎了。再说太后,这南海进贡的珍珠粉,还是别抹太厚的好。省的笑起来簌簌往下掉进茶杯里。”

    太后有一种拿指套戳死我的冲动,我却扶了扶腰刀笑着迈出门去。

    出了门坐上轿子往殷胥那里去了,我却愁眉苦脸了。上次的事,他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如今再说着让他大婚一事,他岂不是要把砚台整个摔我脸上来。

    我这才揣着袖子走到书房外的白玉台阶上,就看着陆子易从书房内走出来,脸上表情有点……怪异。

    吓得我心里一个咯噔,走上前去抓住他袖子:“怎么了,莫不是小皇帝怨恨咱俩之事,直接把你推屋里扒了你裤子?!”

    陆子易表情诡异的摇了摇头:“不……”

    “别勉强,我懂得。两个不会武功男人伤害对方的办法不那么多,小凳子,快去叫陆大人的书童在轿子里多备两个软垫!你们大人受了内伤!”我急忙说道。

    陆子易半天看着我欲言又止,也没说出什么,头也不回的跟着小凳子走出去了。

    我走进书房里,看着书桌后面衣衫整齐面色如常的殷胥,怎么也没有我想象的样子。我仔细嗅了嗅屋里的味儿,也没嗅出j□j味道。

    殷胥又是与我置气后先开口说话的那个。

    “宫中是你随意可走的么?!你若是来找人,那左丞已经出门了。”他竖起眉毛,又说起了心口不一的话来。我看着更有几分想笑,他两年前还是孩子,这幅样子的确是可爱,如今早已心思沉着,也不知为了什么,还非在我面前做出孩子作态来。

    “啊,找你有事。”我随意的往他镶满金玉的椅子上倚了倚。

    他一脸戒备的抓住自己衣领:“你离朕远些。”

    “这话说得太没底气。”我见着他那模样,忍不住想逗。伸手戳了戳他没什么肉的脸颊,殷胥立刻瞪起眼来:“别妨碍朕!”

    “与你商量个大事,大婚之事不能再拖了,太后心中早有打算,说是想要让右丞三女进宫来。”我随手推开层层叠叠的折子,坐在桌子上。

    殷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看向我已经挽做妇人髻的头发,有几分晃神。

    “如今内外不安定,朕想等到弱冠之时也不迟——”

    “你想的美。”我把那名册往他面前一摔:“有些事儿拖不下去了,早晚都要妥协的,别想着到时候了。已经反抗不了了。”

    殷胥忽的伸手抓住我衣袖:“至少右丞三女不行,她是太后的人。”

    我本不想再说的,看着他皱起眉头思索的沉重样子,忍不住将名册往后翻了几页:“翰林学士之女倒是适合,她样貌只算中上,却管家有方。从前朝时翰林学士位置就已算是个只有地位的闲职,也不会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其女地位不但配得上,才学更是鲜有男子能比。只是因为翰林学士为人谨慎,其女样貌也不算好,便不如右丞三女那般提亲者无数。”

    “我……”

    “更何况,此女听闻性格独立,入宫后应该不会受太后控制。若是你再能多花几分心思,哄得开心,她必定能让你少烦心不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殷胥想要拒绝,但他也应该明白了,不娶这翰林学士之女也是要娶别人的。

    我笑起来:“我倒是做梦都想要几个美娇娘伺候着,头枕美人膝,玉指送果来!”

    殷胥抓着我衣袖的手紧了又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听你的意思吧,此事我不想再做主了。两年前我就该成婚的,抵抗着拒绝着这么多年,退回了一封封折子,最终还是要让你替我来挑人。”

    我看着他的头顶,声音有点冷:“那就是翰林学士之女了。”

    “……好。”

    翰林学士之女朱凝曾与我关系好,其父也算是当年投靠我的人,她进宫一是不会被太后所控制,二是我也好掌控宫内几分。低下头去,我亲了亲他头顶软发。“乖。刚刚子易进来,你与他说什么了?”

    “我只觉得极有必要拉拢他,今日便夸赞了一句,说他送我那青玉大毛笔极好,他就变了脸色。”殷胥抬起头来,想要伸手攀住我脖颈,我却躲开了。

    可不是么,他以为那青玉毛笔给你通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