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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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家宅子被查封了,我的东西一直寄放在几个副将家里,如今搬进了陆府,陆子易又分了个院子给我,我倒是乐得赶紧把自己的物件搬来。

    成婚第三日就见着楚云叫着小兵们,搬着几箱兵器,还有之前藏的暗器酒杯兵书地图一并拿来,堆在我房里。在营帐中我本就不爱整理,那盔甲兵书全都堆在床头,兵器更是随意摆放,如今这空荡荡的房间让我挂上地图,几个木箱子随意一摆,再有一箱话本小说塞在床底下随手就能拿到,我只觉得这房间已经舒心的就跟家一样。

    陆子易派来了几个奴婢还有个似乎个妾室一般的女子,她们走进我屋里看着青娘正摘掉床头挂的缨络香囊,就要去拦,回头却发现屋里连个花瓶摆件都被撤了出去,唯一有女子气息的只是一面铜镜,只可惜旁边还摆着青铜的束发冠,镂空青面獠牙的纹路,怎么看怎么可怖。我从屋外走进来,见着她们几个笑道:“这是……?”

    那为首的妾室头上还插着清晨刚摘的红梅,见着我一身男装玄衣腰间三尺青锋,将头发在脑后束成秃髻,愣了愣,条件反射的就行了个礼:“将军……妾身,妾身名秋双,见过将……夫人。”

    我如同平日在军营中一样坐到椅子上,看着她挑了挑眉:“倒真是个漂亮的人儿。”这话我是真心说的,却看着那秋双腿一弯就差点跪了下去,鼻子上都沁出薄薄一层汗来,微微哆嗦着说道:“倒是秋双冒昧,也未安排人来夫人院里照顾着。冬日里,夫人屋中还是红泥的小炉,我这就叫人带那黄铜镂金的炉来,边热着茶边说话倒也好。几位……几位军爷也都喝些茶歇会儿罢。”

    哎?我这倒是真不明白她怎么吓成这幅样子。这秋双虽然是个妾,算来是半个奴婢,但行动姿容上怎么都像个读过书的,皮肤白皙身材娇小,我几年都在塞外待着,除了柔然那些肌肉虬结奋髥抵几的汉子,就是自己兵营里成日满身臭汗的爷们,哪里见过这般娇柔美人,便诚心称赞了两句。

    看着她低头不敢看我,自顾自的说些谦卑的话,我求救的目光甩向青娘。她也是个木头,整日面无表情随我一处,如今也一脸茫然。

    我低头看看自己单手握刀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大刀阔斧的姿势,才似乎有几分明白。我当这里是自己营帐了,动作就跟听新兵前来汇报时一样,必定行动见带了几分肃杀之气,又自顾自的笑着,反而让她觉得我一脸冷笑,更是吓着了。

    把腿随意收了收,我软下声音道:“坐罢,他们几个是跟着我的人,再说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何必如此。”

    那秋双有几分发软的坐上青娘递来的凳子,小心翼翼抬眼来瞧我:“妾身未嫁之时就听过将军之名,前朝也曾有女将,哪个不是隐瞒身份性别行军多年的,像将军这样以女子身份领兵打仗的几乎没有过。世间常说阎罗女将,还将您的事传的神乎其神,小女子就算是贫寒家里出身,却也多次听说。”

    我瞧她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也可爱,估摸是做久了妾室本身地位不高,我这个夫人又是个将军,她生怕惹了我。只是我实在不懂什么家里女人们该怎么相处的,我又自己老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对于这种貌美软轿娘,自然态度好得很,生怕吓着她了。那秋双也天真,见我好说话,也忍不住态度活泼了几分。

    “将……夫人莫不知道呢,我豆蔻时候,常跟着丫鬟偷跑出去到那戏楼子里听戏,就曾听过将军大战乌洛侯之事,只可惜那演您的女子女气太重,完全都不是我想的样子。只是那词写得好,直念道‘烽火燃不熄征战无以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我当时想着那是要多么惨烈,当时眼泪就掉下来。”她握着帕子,直靠近我说起话来,看样还是个小话唠。“只是最气人的就是那隔间有一男子,粗俗不知礼,竟骂将军说常年征战女子不像女子,称作阎罗,杀人无数,自然长得也如同地狱阎罗一般,气得我拿杯碟砸到隔间去,拔腿就跑。”

    她说话模样倒是可爱,我也不由的感叹这秋双实在会说话。

    “如今见到,将军满身肃杀,如今从前线退下来,也站立行走姿态如松,眉目眼神冷硬,个子又高又瘦的……”她简直绕这个弯再夸我,这头还没夸完,就见一小厮跑进来,朝我行礼道:“夫人,大人叫您过去一趟,听说是有事商议。”

    秋双小心又会行事,立刻起身要告退,我挥手道:“嗯,下去罢。我改日要问你借几本书。哦,对了!”她停住脚步,我笑道:“这院子里的事都是你在管吧,那就继续管着吧,别让我的人进不来,也别让跟着我的下人们少吃少喝就行。我不识字不会记账,自然管不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喜道:“谢夫人,妾身先退下了,一会儿就让下人来添物什。”

    “嗯。”我淡淡道:“我且替你撑着腰,若是之前有什么不能管得,你就说是我做主就是。”

    她喜滋滋退下,我也未换衣服,朝陆子易主院走去,他正坐在案几后画画,当真是个闲人,他头发垂下来落进砚台里,自己手指上沾满墨也未在意,画的是窗外寒梅,啧啧,我在诗意也不过是能摘了梅花泡酒,他倒是诗意大兴,甚至在那红梅图旁提了首诗。我走过去,垂下头低声念道:“风递什么香出,什么什么……素艳来……”

    “……楚澄楚将军,你会写多少字?”

    我得意笑起来:“我会写自己名字,还会写朕知道了。”

    “我名字你识得么?”陆子易无奈问道。我指着旁边三个字,不屑道:“我也没那么蠢,这三个字,陆子易,我认得的。”

    “那……是果子狸,你果真只认识‘子’啊。”他无奈的提笔在一旁拭笔的熟宣上写下陆子易三字,我看着笔画也不多,勉力记了记,看着他将那红梅图放到一边晾干,顺道给我个小暖炉,坐在我旁边与我商量道:“两日后陆家要举办诗会,恐怕你不得不要出来面客。”

    “哎?”我虽惊异于他竟知道我手脚发凉一事,却对于我要参加诗会之事更恐慌。

    “各处都要我来庆我升迁左丞一事,诗会不得不办。更何况,我升迁一事,是你的功劳,恐怕这份圣旨,也是你向皇上讨来的。”他倒了杯热茶给我,我更是佩服他的细心,陆子易继续问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我敷衍道:“不过是拿你那青玉大毛笔戳他后-庭里,他一爽,就乐呵呵的同意了。”对,我就是不黑小皇帝会死。

    陆子易手一抖,杯中热茶撒了一档。我爱怜的拿起一旁的宣纸,替他擦了擦热茶,轻声道:“瞧你,是我对不住,再赔你一支镶金的毛笔就是。再说了,热茶撒裆,这要多疼啊……”

    陆大人低头半晌不语:“将军,你莫要在拿我的红梅图擦了。”

    我惊了一下,才发现手里的宣纸已经脏了一片,抱歉笑道:“哎,你一会儿就在画一张吧,这梅花献身擦水,为主护裆,也算是毁的其所。”

    陆子易的温柔笑脸崩了,我觉得我们和谐的夫妻关系好像就要结束了。果不其然,他对我的报复就是不得不要去参加陆家诗会,他早早派人送来了诗集,说是要我背一些,到时候随便说几句也好,我看着就头疼,青娘坐在床头面无表情用那毫无变化的腔调给我念诗,更是听的我想要抓狂。

    再如何逃避也无用,最终我还是不得不去。等到我一身平日装扮,走入摆满案几,人声鼎沸的花园时,却见着坐在一群人中正端酒说话的陆子易见了我,表情有几分无奈和懊恼,他朝我招了招手:“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你连半件女装也没有,如今这副打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上战场。”

    我走入人群中,几位一直与楚家关系密切的大臣刚要上来与我招呼,我却走到陆子易身边,笑道:“今日当真不该露面的,怎么着也嫁人了,若是还与众人一处喝酒打诨,就是不给夫家面子了。”那几位大臣面露尴尬,立即说道:“是了,如今该称陆夫人了,总是记得当年楚将军之威名,如今竟不习惯。这是好事,皇上促成这好姻缘,如今看来一文一武倒是相配的紧。”

    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却是‘将军你这打扮完全就没有嫁人的自觉啊!’

    当中也有几位武将坐在席边,那几人都是与我玩的熟的,几个月前刚回京时还一并去喝酒吃羊肉,如今见我这番姿态,脸上说不出的错综复杂。其中一个摔了杯子猛然站起来,面上还带着酒意,撞翻了桌子却朝我与陆子易走来:“将军,如今我还是要叫将军!”他打着酒嗝说道:“外界总有人质疑,说女子领兵如何服人,若我说来,就是义,勇,狠三字!”

    我记得他叫刘銘,刚要去扶他,却见这着他晕晕乎乎坐地上,大声说道:“勇与狠,这京城哪个塞外故事不称赞将军,若说着义字,或许别人不懂,我心中却是有数的。我幼妹曾随我移居龙城,崇陵十三年,龙城遭敌吾妹被夺,将军夺复失地后,带人突袭柔然阵营,归来时死伤无数,马匹被乱箭射死,将军背着吾幼妹从黑山林中躲避柔然军,一路背回龙城。同是女子,天寒地冻,吾妹身披裘袄毫发无损,将军却一路踩着冻雪归来,等到了营帐内,脚上的皮肉都与满是汗的皮靴冻在一处,剥也剥不下来——”

    刘銘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就这么说道。若是平日我听了这话,非要敬他几杯,心中感慨万千。但如今诗会坐满各处武官文臣,这番话甚至会一字不落传入太后皇帝耳中,若是他由于这番酒后感慨被认定是我这边的人,遭受排挤贬职,就太不值得了。

    我随手抓了一把雪,扔到他脸上去:“如今再提我当年事,你这是诚心让子易怕我,早日与我和离吧!若是连子易也忍不了我,这辈子我倒是真甭想再嫁出去了。瞧你那样子!滚到一边儿喝去——”

    一帮人哄笑起来,刘銘将雪在脸上揉搓了一下,冷了一个激灵,似乎也酒醒了大半,抬眼看我笑嘻嘻的端着酒杯到一边去喝闷酒去了。我却见这他已明白我的意思,如今若想仕途顺,就与我保持距离,我再转头看去,他坐在红梅树下边喝边低头微微哽咽。

    我老老实实坐在陆子易身后,给他斟酒。他倒是自在的笑着与旁人谈诗作曲,我却无聊的只打呵欠。

    “如今红梅傲雪,此情此景倒真是适合楚澄来舞剑,又听闻陆大人擅琴,如此琴瑟和鸣,到是也来让我们饱饱眼福!”好事的军机枢臣起哄道。若是原先,我自然愿意起身助兴,但如今跛脚一事京中几乎无人知晓,我若是在随歌舞剑,必定要暴露此事。

    我摇头拒绝,那军机枢臣却不依不饶:“我常闻楚将军舞剑,踏鼓而行,挥洒纵横,剑意破云贯日,如同怒浪卷霜雪,劲风破林木,既有豪迈肆意,又含悲壮萧瑟。两年前腊月冬雪,宫内宴席庆将军大退柔然,将军酒后雪中舞剑,肃杀之气圣前毕现,皇上却称赞道,只闻塞北银甲成冰,汗雾凝霜,草楔冷碎,角弓无响,如今看来雨雪纷纷连大漠,夜半行兵戈相拨,西风烈,黄尘扬,万千铁蹄踏骨昂的景色如同直逼眼前。到真是——”

    ……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显摆自己文采。我他妈就没听过小皇帝嘴里说过这般有文采的话来。

    陆子易替我挡了挡,笑道:“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不容易管管这个桀骜跋扈的新妻,她也好不得安分一会儿,你怎么的又要让她舞刀弄枪呢。”

    那军机枢臣听了这话不好再说,悻悻的住嘴了,又非要题诗一首,来咏赞女将新嫁一事,我头疼的看着陆子易也诗兴大发,转身过去喝那没什么浓度的梅花清酒。喝的我都要憋不住准备去找茅房了,还不见有醉意,而一边陆子易酒量不好,喝了两盅已经握不住笔了。

    “陆大人,陆大人!”忽一小厮带着宦官闯进后院里,那宦官行了礼,脸上却面无表情:“太后关心陆夫人,也怕是皇上擅自揣度指婚,让陆夫人受了委屈,这就想召陆夫人进宫说两句话。左丞大人也请进宫,皇上似乎有急报正召左丞共同商议。”

    哟,太后这话说得当真是跟要替我做主的婆婆一般。我勾唇笑起来,她终于又要来见我了。

    “知道了,我且去和夫君更衣,即刻入宫。”我扶起咬着毛笔皱眉,面上已有酒意的陆子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