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取下照片

肉兔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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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尧不知道自己在天台待了多久,上课铃和下课铃交替响过几次已经记不清了,他两眼无神地望向远方,视线之中雾蒙蒙一片,就像是高度近视的人没有戴眼镜时所看到的景象。

    “可让我找着你了。”李小航担心地跑过来,蹲在贝尧面前,把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才松了口气,“怎么跑这里来了?都放学了,还不走啊。”

    “下课了?”贝尧呆呆地反问,“我没手表,不知道时间。”

    “哎……”李小航长叹一口气,见贝尧这幅模样他无可奈何。贝尧家的事,他们班没有人不知道,当面直说,李小航怕再次刺激到好朋友,最后选择拍了拍贝尧的后背,什么话都没说,站起来,伸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就像带着小朋友,把人一路带回班级。

    回到座位上,贝尧依旧是三魂不见,七魄消失的状态。

    李小航拿他没办法,手伸到他的抽屉里,想帮他把书包拿出来。可抽屉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摸到。李小航纳闷地弯下腰,歪着头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上楼找贝尧前,他明明把收好的书包放进去的呀。书包呢?

    “喂,贝尧,你书包咋不见了?跟我一起找。”李小航推了推贝尧的肩膀,企图安排一些事给他做,让他分分神,不去想烦心事。

    贝尧回过神,眨了下眼:“啊?哦。”

    他走起路来,让李小航平坦的眉毛都纠起来了。以前的贝尧每天都是活蹦乱跳的,现在的贝尧,那根本就不叫走路,叫飘。

    贝尧从自己的座位飘到后门,拉开门瞟了一眼,李小航怀疑他是否看清楚了。

    关上门,贝尧肩膀擦着后面的黑板走,愣是把刚画好的黑板报蹭出一条粗粗的线,如同蜈蚣爬行,歪歪扭扭的。

    贝尧走到墙角停下,这里是垃圾桶和扫把。他打开垃圾桶看了一眼,手维持着拿着垃圾盖的动作停顿十秒钟,就在李小航以为这人又在愣神的时候,贝尧弯下腰,手伸进垃圾桶里。

    “嗳!脏!”

    李小航急吼吼的大叫,言罢,贝尧把他的书包从垃圾桶里拽出来了,上面沾满了碎纸削和灰尘。

    “谁干的?”李小航怒火冲天地冲班里留下的几个人发火,那些人有的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有的因为打篮球走的迟,才会这个点还在班级里面,他们听到李小航发怒了,赶紧撇清关系,表示不知道,也没看到是谁干的。

    贝尧抖动手腕,脏东西簌簌落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李小航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被丢进垃圾桶的不是他的书包,而是李小航的。

    “我看到了。”弱弱的声音从后门口飘进来,李小航顺着声音寻过去,王兢探出半个小脑袋,嗫嚅地说,“不过我不认识他,就是你们班的,下次看到,我一定能认出来!”

    王兢就是上次贝尧被徐正逼着去借钱的那个倒霉蛋,他就在贝尧隔壁班上学,听说了贝尧家里的事后,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没看到贝尧,倒撞破了坏蛋丢贝尧的书包。

    贝尧已经背上书包,往他这里走来。

    王兢纠结半响,终究还是问出口:“你没事吧?”

    贝尧牵动嘴角,无力地笑笑:“没事,谢谢关心。”然后他转过身,又对李小航说了同样的话。

    王兢和李小航面面相觑,贝尧表现出的冷淡让他们无法靠近,不是让人不寒而栗无法靠近的那种,而且他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悲伤,让人不忍心靠近。生怕他们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就会给贝尧带来灾难。那种情感,比不敢触碰易碎而昂贵的玻璃制品还要细腻脆弱。

    书包里没装多少书,初一课业简单,开设的课程也不多。平时贝尧背着书包一口气跑五百里都不成问题,可今天的他,却有种一步路都走不动的错觉,小小的书包化作了大山,压得他喘不上气,使不上力。

    一步步费力地往家走,抵达到家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

    打开家门,房间里黑洞洞的,贝尧打开客厅的灯,家里空无一人,饭桌上留着贝妈妈上夜班的字条,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字与字之间留出的空隙,都与以往差不多,那是一个人一日一日,年复一年养成的写字习惯。

    一个人连写字都会有习惯,更何况别的事情呢?

    贝爸爸不在家,一如往昔。

    本来这些都没什么,贝尧早就习惯了,这不是跟往常大多数情况一样吗?

    可现在的贝尧清楚的知道,不一样了。

    以往十天半个月,爸爸会回来一次。虽然他打开门看到家里没人,或是只有妈妈在等他的次数多得数不胜数,可他心里知道,无论如何,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三四次看到爸爸也会在家等他。有时候听到妈妈的表扬会夸他几句,有时候听说他的考试成绩会教训他几句。

    来之不易的东西总会特别让人牵挂和惦念,即便相处的时间不多,到底血液里留着那个人的血,一笔写不出两个贝字,他们是一家人。

    而他的家人,亲爱的爸爸,抛弃了他,抛弃了他的妈妈,带走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再也不会回来了。

    贝尧看着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三人甜蜜的笑容简直成为了最大的讽刺。

    贝尧用手推着侧面的边框,想要把照片弄下来,轻轻地力道只够让相框微动,他稍微发力,相框在墙上晃动几下,依然牢固地挂在那里。

    这张照片在客厅挂了有四五年了,当初因为害怕它会掉下来,特地在墙上钉了不少根钉子,再把照片挂上去的,还是贝爸爸亲自动手的。

    那时候贝爸爸站在椅子上,拿着锤子叮叮当当的敲,贝尧抱着爸爸的小腿,生怕爸爸一个不留神掉下来。

    贝爸爸笑呵呵地说:“儿子,你可抱稳了啊!”

    贝妈妈站在后面,帮忙查看是否钉在一条线上:“老公,歪了,上面,再往上一点,哎呀!过了过了!再往下移。”

    贝爸爸扶着钉子扭头问:“是这里吗老婆?”

    “爸你小心!”贝尧紧紧抱着,嘴里满是担心。

    昔日幸福甜蜜的生活历历在目,照片坚固的挂着,可惜物是人非。

    贝尧像是发了疯,忽然使出全身力气去推相框。指甲从墙上挂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贝尧全然没有痛感,一遍又一遍的,执拗地要把那照片推下来。可是钉子实在太牢固里,相框在墙上留下一道道划痕,都没能掉下来。

    贝尧搬来椅子,站上去,因为动作过猛,椅子摇晃不堪,他跌下来,屁股重重着地,疼从尾巴骨顺着背脊一路蹿到大脑皮层,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贝尧抹抹眼泪,爬起来,又往上爬,连续跌落三四次,跌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疼,他再一次站到椅子上去,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两手放在相框两边,往上一抬,坚不可摧的照片轻轻松松地取下来了,就像他的家,从完整到破碎,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没有征兆。

    贝尧做到了,他总算取下了那张刺眼的全家福,可他一点不开心,甚至比之前还要难过。

    松开手,相框“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贝尧蹲在椅子上,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哭到眼泪流不出来,哭到双眼干涩难耐,哭到视线模糊不堪,哭到嗓子哑了……

    他张着嘴,眼睛红肿,那里发不出声,流不出泪,但他的脸上写满了愁容,彰显出一张痛哭流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