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画皮·【第四章 】

筆辍更时墨纷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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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生推开书房的门,看见柳梦握着烨儿的手正在宣纸上游走。

    “你们在做什么?”他一边含笑问道,一边靠近了来看。原来是在作画。宣纸上东一抹西一团的看不出形状的色块。梅花碟里分别盛着研磨调好的黄青绿白黑,最中间一格汪着一团红艳的胭脂。

    “你买胭脂是为了作画?”王生看着柳梦有些意外。“市面上银朱赭石等红颜料也多得很,为何用胭脂?”

    “大人心疼了?”柳梦抬头看着王生打趣道。他握着烨儿的手,将笔在胭脂上又蘸了蘸,随即在白纸上涂抹开。

    “那盒胭脂价钱不菲,被你两这样糟蹋了的确可惜。”王生摇摇头。

    “父亲,我们没有糟蹋胭脂。先生他已画好一副牡丹图要送你。碟子里的是用剩下的。”烨儿急忙替先生辩解道。

    “是吗?先生的牡丹画得如何?”王生伸手想摸烨儿的头,却被避开了。

    “我已经不小了。不要再这样了。”烨儿推开父亲的手。“还有母亲也是,能不能让她不要一天几次的来看我?打扰了先生教我读书怎么办?”

    “这副牡丹图送大人。还没写题词,想请大人来题。”柳梦拿过一副画卷在桌上铺展开。一根粗枝从画卷右侧斜逸而出,墨叶密匝,三四朵红牡丹鲜妍娇媚艳若泣血。画下是两只交颈嬉戏的灰雀。画得极好极细致,浓色重彩,别富意趣。

    “还是你来吧。”见柳梦递笔过来,王生连忙摆手道。“诗词是我弱项,现场作诗更是不能。别让我白白糟蹋了这画。”

    “今日看了一天的《论语》,作诗的闲情逸致早就消磨了。既然大人不便,那我题一首旧诗在上面可好?”柳梦笑吟吟的问道。

    “你写便是。”王生随口答道。

    “大人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柳梦狐疑的看着王生。“漫不经心的,不似平时。”

    “有吗?也许是因为今天公事太多,我有点累了。”王生笑了,安抚似的拍了拍柳梦的背。“我来的时候吩咐厨房熬了冰糖燕窝送过来,这会也差不多了。你快些把词题好。”

    “是。”察觉到王生的异样,柳梦心知不能再多问,便低头将毛笔蘸上墨水在纸上写了起来。

    “云里烟村雨里滩,看之容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王生看着柳梦的笔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来。“这诗有点眼熟,但我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

    “是南宋画家李唐的诗。”柳梦解释道。“李唐擅画山水,笔墨峭劲雄峻,却不受时人欢迎,故作此诗讽刺富贵牡丹乃是烂大街的俗画。”

    “既如此,柳弟为何将此诗题于牡丹图上?”王生有些不解。

    “大俗也是大雅,俗之所以沦为俗是因为它曾被很多人喜欢过。先生今日刚教过我。”烨儿听父亲与先生谈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空子插了句话。

    “胭脂画牡丹。妙极,不但美,靠近了还有扑鼻的花香。”王生靠近画纸嗅了嗅,只觉得清香怡雅沁人心脾。“待会差人送花斋去,就把它挂在花斋的书房里。”

    “我也要。”烨儿听见父亲这么说,转身抱住了柳梦的腰,不满的撒娇道。“师傅也送我一幅好不好?烨儿的书房也想要挂着师傅的画。”

    “当然好。”柳梦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捏了捏烨儿的脸。“但是烨儿要好好读书才行。”

    “大人,冰糖燕窝好了。”有人在书房外轻轻的扣了扣门。

    “送进来吧。”王生吩咐道。

    厨娘端了餐盘进来,盘子上放着三个拳头大的小盅。甘甜的清香在书房中蔓延开。掀开了盅盖,水晶一样莹润剔透的燕窝团团的窝在里面。

    “这燕窝是从海上运来的,是东南面的一些临海小国产的,味道比平时吃到的那些正宗醇厚了好些。快尝尝看。”王生催促道。

    “大人……”厨娘垂手立在一边,低低唤了一声却又顿住了,似有难言之隐。

    “何事?”王生放下手中的汤匙,温和的问道。

    “我想辞工回乡。”厨娘道。

    “突然的怎么想起辞工来了?这些年我早已吃惯你做的菜。”王生看着厨娘有些惊讶。厨娘本是孟府里的厨娘,当初王生在孟府也多亏了她的照应,两人关系甚好,以至于后来王生立业了,她便离了孟府到他这里来。

    “这些年蒙大人的厚爱和照顾。只是家中实在忙乱,需要人手。大人一向都是明事理的,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是关爱有加。我虽有欺大人心善之嫌,也请大人包含谅解。”厨娘道。

    “厨娘年岁大了,便总想着含饴弄孙,要弃我而去了。”王生不舍道。“既如此便准了。待会我会吩咐账房给你多封些银钱,多少也可弥补这些年你照顾我的恩情。”

    “大人费心了。”厨娘躬身答谢,低着头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前几日孟府满门抄斩,尸身都丢在城北乱葬岗。附近道观里有个素日承孟员外恩情的道士看不过,想要买几十口棺材将孟府上下都埋了。我想着不论员外为国怎样,当初在府里待人都是极好的。大人厚爱多给的银钱,我想着正好可以给那道士送去,也不枉曾在孟府呆了那些年。”

    “你知道的,孟府的罪名是勾结外贼。我……出面处理后事,是不能的。他们还在的时候我为孟府的事也奔走了很久,无奈铁证如山罪名太大,实在不是我一个小官员能力挽狂澜的。”王生艰难道。“你既有这份心我便多给些银子,也算是添了我的一份心意,只是千万不要外传。”

    “大人也有大人的难处。我懂。”厨娘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

    “砰”的一声,盛着燕窝的小盅落在了地上。只见柳梦扶着桌子,惨白着一张脸。他捂着自己的肚腹,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燕窝有毒!”他身侧烨儿已昏迷过去,瘫软着身子窝在椅子里。

    王生的神色一瞬几变,视线在柳梦和烨儿之间来回了几次,才反应过来事态究竟怎样。他狂奔到门前一连声的唤道:“快叫大夫!少爷中毒了!快去请大夫!”

    何安第一个赶到书房来。他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燕窝,又看了看立在一边已吓呆了的厨娘,提刀便架在了厨娘的脖子上,恶狠狠道:“贱人,竟敢对大人少爷下毒。说,谁指使的你?”

    “不,不是我!”厨娘惶恐的答道,看着寒光凌冽的刀刃,眼中已急的落下泪来。

    “关到柴房里去!”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夫人也已赶到了书房,抱着烨儿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丫鬟家丁都团团挤了进来,抬人的侍候的看热闹的挤满了一屋子。厨娘焦急的搜寻着王生,想他为自己说话。

    “还不快走!”何安推搡着将厨娘拉出门去,押着往柴房走。

    “小何,你我都是大人从孟府中带出来的,平日里我对你也不错,你为何这样对我?”厨娘被推得站立不稳,踉跄中抓住何安的手,绝望的问道。

    “我只知道大人公正廉明,是个值得敬重的好官,容不得你这样的小人来谋害。”何安甩手将厨娘推到在地上。

    “呵,”厨娘轻笑了一声,七分苦涩三分讥讽,“你跟随了大人这么些年,真是白长了眼睛。”

    厢房内,床上并排睡着一大一小脸色惨白的两人。已经扎针封穴止住了毒,解□□也遣人去熬了。王陈氏伏在床前,握着烨儿的手,几乎要哭得晕过去。

    大夫坐在桌前一边写着调理的药方,一边说道:“老夫劝一句,大人夫人也别不爱听。别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了,十言九谎。无毒还好,偏偏有些疯子硫磺铜绿,什么有毒用什么,自以为功效相当。其实他们自己也是不敢吃的,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大夫说的是。”王生痛心道。“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居然真信了那半仙的话。”

    “夫君,”王陈氏起身攀住王生的手,泪眼婆娑的唤了一声,“烨儿吃了多少?他爱吃甜的,我怕他吃的多身子小禁不住。”

    “还不是你胡闹!”王生愤愤的将王陈氏的手甩开,“当初就说了辟邪去庙里请些香符就好,你非要信那个谭半仙随他一通乱搞。出了这么大乱子,我王府在全城都要沦为笑柄了。”

    王生说着,视线飘忽落到柳梦□□的胳膊上。银针细长闪烁着寒芒,在白皙修长的胳膊上扎得细密。王生记起那手臂温软的环在自己背上的感觉,眼神不由自主的温柔了起来。昏迷中的柳梦褪去了平日里的艳丽,整个人如水墨画般除了眉发都是苍白的,惹人怜爱的。

    “我竟然会信了你的话,我真是疯了,疯了!”王生转身厌恶的看着王陈氏,喃喃的念道,“这些年你也作够了,眼里可曾有过我这个夫君一丝半点?是我对你太容忍了,把你纵容成这个样子……”

    “这是调养的药,每日按三餐的时间准时喂他们。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看他们造化了。夫人刚刚说的是对的,小少爷年纪尚小,危险着实要大些,侍候的人要多注意。”夫妻争执间,大夫已速速写好了方子,略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夫君,那柳梦真是妖物,妾身没骗您!”王陈氏跌坐在床前地上,涕泪粘裳,早没了素日高贵端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