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画皮·【第二章 】

筆辍更时墨纷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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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夫君昨夜遇到的人?”衣衫华丽的女子端坐在王生身侧,细细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柳梦。“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看起来的确不错。夫君不知是怎样相识到这等人物的?”

    “郑大人昨日在八仙楼摆诗宴,我坳不过他盛情邀请就过去附庸了把风雅。席间说起咱家要给烨儿寻个先生的事,郑大人便跟我推荐了柳梦。诗宴席间我留心看了,文采学识都是好的。”

    “烨儿将来是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四书五经俱要学熟学透。柳公子诗词虽好,不知于学问上怎样?”王陈氏将柳梦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眼中渐渐的透露出厌恶来。柳梦一身白衫,言行举止的都正经得很,但神情中总有种藏不住的妖乔媚态。

    “回夫人,四书五经俱是从小便读熟了的。长了些年岁,其中道理也明白了许多。”柳梦恭敬道。

    “既如此,你给我说说‘狡童’如何?”王陈氏看着柳梦,满眼的讥笑。

    “‘狡童’为《诗经·郑风》中的一篇。‘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狡童’——狡猾的少年,亦同‘姣’,指这少年的美貌。字面为男子之间的恋慕,实则为君臣朋党之间的怨隙。

    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所谓狡童者,纣也。殷民闻之,皆为流涕。”

    “果然学识渊博。我只知狡童是娈童的意思,却不曾知还有这些大道理在。只有一点我还不明白,狡童既为男子,作者亦是男子,两个男人之间的怨隙,怎么好用恋情来解释?”王陈氏挑眉看向柳梦。

    “夫人说的是。男子间的恋慕倾心本就是笑谈,《诗经》中记述此事不过是借其荒诞可笑来讽刺当时的朝政。”柳梦含笑答道。

    “柳公子说的极妙,妾身着实佩服。公子这样的学识,给烨儿做先生实在是屈才了。碧雀,去账房领了银子来,公子此次辛苦了。烨儿的先生我们会再寻的,就不劳烦了。”王陈氏说的恳切,神色却一句更甚一句的轻蔑。

    “且慢。”王生冷冷看了一眼夫人,制止道。“柳公子是郑大人推荐来的,学识才华你刚刚也试过了,都是好的。你这样让人家回去,岂不是拂了郑大人的面子?”

    “郑大人又怎样?在父亲面前还不是卑躬屈膝不敢说一个不字?这送上门的人情,不是什么好占的便宜。”王陈氏峨眉高挑,斜眼看着柳梦。“公子是清白的有才华有抱负的人,被你们这样当做人情往来也是委屈了。”

    “岳父贵为右丞相,郑大人自然不在他眼里。但郑大人官职比我高,素来又和我交好,他的面子我一定要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行事也该多为我考虑一下。”王生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夫人。

    “这个人你一定要留?”王陈氏紧盯着王生的眼睛的问道。

    “留。”王生答得斩钉截铁。

    “既然大人发话了,碧雀,带公子到书房去见小少爷!”王陈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眼看着柳梦跟在碧雀身后一步一步走出门去,那眼神恨不能扎穿了柳梦单薄的身子。

    “夫君,你可知昨夜子时,孟家满门被密押到刑场,已全部处死。”眼见得柳梦走远四下无人,王陈氏附在王生耳边小声的说。

    “孟家已经……”王生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不是说是三天后才问斩的吗?难怪我昨夜在岳父门前跪了半夜,他老人家却一直不愿意见我。”

    “孟家灭门明是因孟员外贪污,实则为勾结前朝余孽。但据我所知,孟员外为人清廉正直。那位前朝皇子已出世多年,化名剑逸,云游四海寻仙问道。两人来往是因为剑逸算出孟家小少爷命里有仙缘。”

    “妇道人家,朝政上尔虞我诈之事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王生冷冷看了夫人一眼,越发的不悦。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为你谋划?你是从三品,那郑大人是从二品,虽说官职比你大了些,也算不得什么。我已问过父亲,等些日子便要寻个事由将你提为正三品参军。

    孟家灭门的事复杂得很,没必要认真掺和。过去的恩情,昨夜跪了那一夜也够还了。孟家自己作死得罪了人,能站出来为他说话已经不错了,救不救得那就是天意了。横竖没人能说你什么。”

    “孟家的事我自有分寸,当年窘迫毕竟是孟员外接济的我。”王生冲夫人摆摆手,示意此事不要再提。

    “王生,我是为你好。”王陈氏伸手握住王生的手。“我知道孟家小少爷过去曾恋慕于你。但那是过去,如今你官位显赫,有妻有子,已不必再违心迎合他。他根本不配!”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王生像是被蝎子蛰到一般,突然将夫人的手丢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孟家小少爷生下来半张脸就落着墨绿色胎记,丑名天下皆知。而你在孟家时却待小少爷极好,白日书房共读,夜间亦同床夜话。你惯用的那把白荷的折扇便是那小少爷所作。夫君,我说的可对?”王陈氏微笑着看着王生。

    “娘子,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这样和你说的那些人无疑并没有安着什么好心。我王生行得正坐得端,你既为我娘子就不该因别人三言两语就失了分寸。”王生站得笔直。

    “夫君放心,我自然是不信那些居心叵测的话的。夫君待人宽厚,不像别人那般因丑陋疏远他,他对夫君热络些是自然的。只是夫君在外声名一向都好,难免有小人眼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那个柳梦姿色艳于女子,留在府中恐那些个小人又有话要说。”

    “你放心。夫君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孟少爷丑陋可怖,我不低看他;柳梦容貌出众,我不高看他。皮囊不过只是一时的印象,交友处事还是要看骨子里的人品。”

    “夫君说的是,妾身知道了。”王陈氏答应道,手拢在衣袖里却攥得紧紧的,直把指甲掐进掌心肉里。一个娈宠,委身人下的贱货,也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迈入她的家门么?王生若不是娶了她——右丞相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你是新来的先生?”男孩抬头问道,面上一片淡然。他约莫十岁,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双手拢在衣袖里。白纸用纸镇压得平展,,砚台里汪着磨好的墨水,毛笔搭在砚台上,可他却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见到先生要行礼的,少爷。”碧雀小声提醒道。

    “不妨。”柳梦冲碧雀摆摆手,在小少爷身边坐下。“你叫烨儿?”

    “不,我叫小少爷。”男孩笑了,手支在桌子上扶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梦。

    “烨儿想学些什么?”柳梦并不理会男孩的自作聪明,继续问道。

    “你能教我什么?”

    “你父亲考了我诗词歌赋,你母亲考了我四书五经,不知道你想考我什么?”柳梦反问道。

    “那么我想问你,为何要学这些书这些经?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可是这些我不稀罕,只要我想便能有。至于明道理辨是非,我又不做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邪恶小人,凭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和力气来学这些书?”

    “你讨厌书,是不是因为觉得它们太迂腐?”柳梦看着男孩的气焰,忍不住笑出声来。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自然有他不同寻常的地方。世人大多跟风攀附,硬把道理说成教条,殊不知规矩是规矩,道理是道理。道理讲究至善至美,并不是谁都能明了。规矩则不然,无论黑白不全错就可以,入局者必须明了遵守,否则就是出局。”

    “这又怎样?这些书算是规矩还是道理?”男孩放下扶腮的手,端坐好认真的盯着的柳梦。

    “你说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柳梦轻笑一声,声音极其的温软。“你想我怎么教我便怎么教。”

    “脏货,你是怎么哄骗我们大人的?”书房的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推开,何安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前,圆睁着眼睛瞪着柳梦。“大人居然把你带进府中,还让你做小少爷的先生!你一个……一个脏货,你怎么敢!”

    小少爷看看何安,又扭头看看柳梦。柳梦垂首静坐,默默的承受着何安的怒火。眉睫微微的颤着,暴露出内心的悸动。

    “何安哥哥,”小少爷脸上堆起笑容,甜甜的叫道。“烨儿很喜欢这位先生。刚刚在前厅母亲也说先生很好。你不必为烨儿担心。”

    “少爷,你不知道。他……他是……”何安看着小少爷稚气未脱的脸,怎么也说不出青楼娼妓这样的字眼。

    “大人在前厅和夫人说话呢,何大哥随我到前面去吧。”碧雀上前解围道,又悄悄拉了拉何安的衣袖,小声示意。“到外面说。”

    眼看着碧雀和何安出去了,小少爷转脸问柳梦道:“何安哥哥说你脏,为什么?”

    “你觉得我脏吗?”柳梦反问道。

    小少爷将柳梦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白衣胜雪,眉发如檀,人也好衣衫也罢,不沾染一点尘埃。尤其是那双眼睛,仿若初春冰融的泉水,清伶中带着动人的暖意。

    “你真好看。”小少爷赞叹道。“比那些画上的仙人还要好看。”

    “你喜欢看画?”柳梦伸手摸了摸小少爷的头。“我也喜欢。若是课后有了闲暇时,我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小少爷睁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柳梦。“那我要画你,这样我的画就是天下最好看的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