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蝎客·【第二章 】

筆辍更时墨纷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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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不解地盯着景祈。

    景祈道:“让他把蝎子拿出来救人吧。”

    解云开原话复述了一遍。

    少年将视线从景祈身上移开,啾啾几声唤出怀中的蝎子,捧在手里靠近躺在地上的伤员。

    那伤员碍着景祈在,害怕也没敢吭声,英勇就义般地合上眼。

    蝎子盘桓在他的手掌上不愿下去,少年又啾啾了几声把它哄了下去。

    由于时间拖得太久,那伤员的腿已经微微发黑。蝎子爬到他的腿上,依据少年的引导在几个大穴上分别扎下毒针。

    少年见状解下腰间的小刀在扎下毒针的地方划了几个口子,用力挤出污血。

    一番折腾后,少年将蝎子收回怀中,站起身用挽起的袖口抹了把汗。再看那伤员的腿,果然已经褪去黑气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景祈开了眼界,投向少年的眼神掺杂了些不同的情绪,“以后你就叫阿蝎吧。”

    解云开对他翻译,保留了阿蝎的读音。

    看着景祈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年手抵着下颚呢喃,“阿蝎,阿蝎。”

    从这天起,解云开除了练兵还多了一项新的任务,教阿蝎汉话。

    他不知道阿蝎有什么异禀,竟然能让景祈那么一块不近人情的臭石头为他屡屡破例。先是收留俘虏,再是允许他进入医帐,现在居然默许他出入大帐。

    解云开曾经提醒过景祈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想到对方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心里有数”就将他打发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景祈么?是不是被这个阿蝎用什么巫蛊之术掉包了?

    “云开。”阿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

    经过解云开两个多月的教导,阿蝎如今已经会说简单的词语,拼凑一下小短句也能表达出来。听就更熟稔了,只要不说太长的句子和太艰涩的词,他大约都能猜懂。

    “没什么。”解云开回过神。

    这人虽然在语言学习上十分聪慧,但在人情世故上似乎总缺了那么一点儿机敏,偶尔提及景祈的转变,他竟然没什么察觉。

    “骑马去。”

    阿蝎回头一看,是景祈。他换了身便服,裤脚掖在马靴里,束着个利落的马尾,显得英气十足。

    他伸出手,拉起了阿蝎,扶着他跨上了马。

    见状不对,解云开惊得窜了起来,“欸!为什么只有两匹马!我的呢?”

    “看家。”景祈语重心长地将大营托付给解云开,自己翻身跨上马,调转马头牵着阿蝎的马走了。

    解云开只觉得自己心里有千万只马奔腾而过,军中光副将就有三人之数,哪里需要他留守。

    大营北侧不远处的山中有个鲜为人知的银月潭,还是景祈布防时寻见的。

    景祈将两人的马拴在潭边的树下,带着阿蝎下水去摸鱼。

    很少见到景祈兴起玩心,阿蝎坐在石头上用双脚踢起水花,笑着问,“心情好?”

    “是啊。”景祈将削好的鱼叉交给阿蝎,再去削另一只,“格罗的下落被我们找到了。”

    阿蝎握着鱼叉垂下眼睛。

    “不开心?”

    “开心。”阿蝎甩甩头,对着景祈露出一个笑脸。

    景祈挽起自己的裤脚,“我先去看看有没有鱼。”说着手握鱼叉站起身,跳进潭水中。山中的潭水清澈见底,鱼儿倏尔靠近,倏尔远逝,时不时咬一下他的腿。

    ——多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好像自从他记事起便学会了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在朝堂中争抢一席之地,在战场中厮杀保命,却没学会怎么做自己。

    苗疆的旖旎风光和轻飘飘的云会让人的心也轻松起来,露出最本真的那抹颜色,也险些让他忘记了走这一趟的目的。

    “阿蝎,下来。”景祈朝他挥手。

    “来了。”阿蝎握着鱼叉,挽起裤脚也跳进水中,一步三晃地走到他身边。

    景祈低头叉鱼时注意到他的腿上密密麻麻的诡异伤痕,“你的腿?”

    没有回答,阿蝎只是弯着眼笑了笑。

    “在格罗那儿受了很多苦?”

    依旧是笑。

    “你恨格罗吗?”

    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景祈的耐心又被一寸寸剥夺干净,“那为什么笑?”

    没想到阿蝎将鱼叉收到腿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哭没有用,只会惹怒别人。”

    这两个月来景祈了解了很多关于格罗对抓来的孩子做过的恶行,可听着亲历者说出来,便是另一番感受。

    至于阿蝎具体经历过什么,景祈无从知晓,他只趁乱救出几个刚被抓去不久的孩子。

    他知道格罗会用毒物去咬他们的身体,其他的一无所知。

    据说那只是第一个环节,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折磨。很多孩子在第一个环节就坚持不住死了,能活下来的都是体质优于常人的孩子。

    阿蝎今年应有十八、九了,他经历过的苦难是景祈无法想象的。

    他生于将门,父亲虽然严厉,待他不似亲生,但毕竟不曾想取过他的性命。

    相比起阿蝎自幼离开父母,生长于那种环境,他已经太过幸运。

    此时看来,似乎父亲让他顶着石块跪在雪地中一天一夜,因为功夫没长进而一掌将他打出十余尺,让他在针垫上练轻功都不算什么。

    景祈一身好功夫,抓起鱼来自然不在话下,不多时就捉满了一筐鱼。

    他看了看阿蝎那筐子里的一条小鱼,随口问,“你以前从没叉过鱼吗?”

    阿蝎不好意思地挠头,“没有。”

    想起他自小便被格罗抓去,景祈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阿蝎的过往,殊不知阿蝎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如今的现状。

    用树枝插好两条鱼,景祈在河边架起火堆,悠悠闲闲地烤着鱼,一副不着急走的样子。想起景祈平日一向以军中之事为重,不曾偷懒,阿蝎觉得好奇,扔着火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景祈含笑道:“此处名叫银月潭,自然是夜景最美。”

    “你不急着回去抓格罗?”阿蝎一抬头发现光顾着加火,自己的那条鱼已经烤焦了。纵然如此,他还是抓起鱼啃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越是大战在即越急不得,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想一想。”说着景祈用自己的鱼换下他手里那条烤焦的,“吃糊的对身体不好。”

    阿蝎以为他是要再烤一条,没想到他竟吃起了那条焦黑的鱼,“你说不能吃糊的,怎么自己还吃?”

    景祈咬一口焦黑的鱼肉,粗略嚼了几口便吞下,“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惯了,什么没吃过。”

    看着他啃着那条焦鱼,阿蝎的心里像有道暖流流过。

    这个场景既熟悉又陌生,几年前自己还未被格罗抓去时,母亲就是这般吃掉糊了的食物,将没糊的换给他吃。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不能吃,什么应该吃,饿极了的时候随手抓来一只竹节虫都能果腹。

    他吃着鲜美的鱼肉,冒出一个念头,景祈似乎并不像解云飞说得那么冷漠。

    两人吃完鱼,长日无事,对着水面发呆。

    景祈随手捡了一把石子,坐在地上摆着什么。阿蝎追翠鸟回来瞧见他对着一堆石子埋头深思,走到他身边坐下,歪头看着,想摸索出什么端倪。

    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景祈解释道:“我在想这次抓格罗的用兵。”

    景祈一边摆弄石子一边用余光打量阿蝎的神情。他一直安静且专注地看着,直到景祈将大石子收于掌心,他才赞了一声,“厉害。”

    “你看得懂?”景祈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阿蝎并未注意他的眼神,指着地上的石头堆挨个分析道:“浅色的是你的兵,深色的是他的兵,而这个圈应该是一个部落,大的是格罗。你将是想做出众兵围堵的假象,将他逼入生苗的部落?”

    良久,景祈方回以一句,“汉话学的不错。”

    夜幕转眼落下,一轮弯月爬上夜空。弯月的倒影映入潭水,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照得四周十分亮堂,恍如白昼。

    阿蝎光顾着惊讶于眼前的美景,没注意到景祈将他的手拉至眼前。

    借着月光看得尤其清楚,指尖锐利,指甲发黑。

    注意到耳后簌簌的声响,景祈回头看去,草丛中爬出一条银环蛇,爬到他们几尺之外就突然转头调转了方向。

    银月潭毒蛇众多,一下午了,竟没有一条敢靠近他们。

    景祈又看向阿蝎的侧脸,难道真如解云开所说,他是格罗培养的毒物。

    感觉到手上的温度,阿蝎偏头一看,发觉景祈正握着他的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爬上心头。

    景祈没有说什么,默默松开手。

    慌乱之下,阿蝎嗖地收回手,装作不为所动地继续看那月光。

    夜路崎岖,景祈骑马在前,手中牵着他的马。

    阿蝎望着他的背影一阵阵出神,只要他在身边心就觉得热乎乎的,想要贴得更近,这是什么感觉?

    听了他的疑惑,解云开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

    “什么?”阿蝎不明所以。

    “没什么。”解云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我说,他已经定了亲,打完这仗一回京城就成亲。那姑娘是兰台令周大人的长女,圣上下了御旨,他也违抗不了。你们不要走得太近,免得以后各自为难。”

    阿蝎不知道心中泛起的酸涩是因为什么,只是木然点了点头。

    “况且师兄他也不是好相与的人,我劝你是为了你好。”

    阿蝎僵硬地笑了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