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粉尘爆破

倾风抚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歪歪文学 www.yywx.net,最快更新大龄世子妃最新章节!

    谁都没有看见阮肃是从哪里冲出来的,只看见风驰电掣的一刹那,在秦拂玉觉得自己没有生还可能的时候,阮肃从侧边猛地推了她一把!

    这是怎样紧张的场面,秦拂玉在地上滚了一圈,刀子刚刚从她的脸颊一侧擦过,风一吹,鬓发飘了起来,落在刀刃上。只听得“哧”的一声,似有粘腻的血星子溅了起来,可秦拂玉知道,那不是她的血。

    是阮肃的。

    “老爹!”

    “老大!”

    “阮大爷!”

    此起彼伏的惊叫,阮肃猛地起身反手抓住了刺入背心的刀刃,手微微颤抖,鲜血从手心顺着掌纹留下,可他却丝毫未觉疼痛。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救老友的女儿,十六年前没能将老友从刀下救出,反而承蒙他的恩德带着女儿逃离黑沙漠。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有些情,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杀手们一见砍倒一个,下手更不留情,秦拂玉伸手拉住了阮肃,阮棠绫等人也已经冲了上来。

    季东一马当先,阮大壮将阮肃背了起来,季微明的手心有汗液浸湿,尤其是,当他看见阮棠绫通红的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

    “棠棠!”季微明一把抱住了她:“冷静!”

    叫她如何冷静?

    阮棠绫咬牙一声不吭,抄起阮肃用过的枪直接抡了过去,季东边打边退,听得季微明在后头喊道:“季东,拦住棠棠!”

    风卷起黄沙和白雪,将血腥味带至遥远的地方,阮棠绫回头看一眼阮肃,她看见老爹苍老的脸庞,颤抖的双手,还有欲言又止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让她回去。

    她突然记起刚进镇君山时阮肃问她是否还记得黑沙漠绿洲的未名河,那就像是一场提前的预测,算准了自己会遭不测。

    “老爹……”阮棠绫忍着没哭,季微明怕她出事,直径离开包围圈,在杀手们的包围之下拦住了阮棠绫。

    “棠棠,走!”

    阮棠绫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突然坚决道:“我要替老爹报仇!”

    前方杀手蜂拥而至,报仇?将十几人全部埋于镇君山,都未必能报的了仇!

    “棠棠,跟我回去!”此时一干护卫已经上来挡在了两人面前,季微明极力想要平复阮棠绫的心情,可他晓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回去,否则今天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季微明!”

    “回去!”

    阮棠绫第一次看见季微明如此决绝地冲她嘶吼,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到底还是冷静的,她知道阮肃这十六年的目的,否则他不会奋不顾身地去救秦拂玉,这是她和她老爹欠下的。

    阮肃还没昏过去,冲着阮棠绫招了招手,就像是小时候那般亲切和蔼,嘴唇蠕动,良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丫头……回……来……”

    对方杀手抓住这个时机,刺向季东的刀锋一转,突然对向了正在发呆的阮棠绫!

    季微明眼疾手快一把揽过阮棠绫的瞬间,那刀锋第二次转变,直接刺向了季微明!

    “世子小心!”

    阮棠绫顿时被季东一声喊叫拉回了沉痛的思绪,几乎是一瞬间双手用力将枪往地下一次,全身在枪杆的支撑下一跃而起,在季微明闪躲不及的一瞬间全身之力灌注脚上,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胸口!

    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当她发现还有更加危险的时候,她抓起季微明的手便往老爹的方向跑去。如果注定她要失去一个亲人,那便不能再失去一个!

    “大壮,背上老爹,快走!”阮棠绫忍下悲痛,她知道,只要摆脱这批杀手,老爹能撑下来就一定可以活着离开!

    秦拂玉已经给阮肃包扎好,季微明虽担心阮棠绫的心情,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季东,撤!”

    一排抵挡杀手的护卫井然有序的慢慢撤退,季微明朝着刚才霹雳子爆炸的方向瞅了瞅,里头没有动静。

    “季南!”

    “世子,没有霹雳子了,这东西不好带出来。”

    季微明自然是知道的,霹雳子只有在军火重地才有,季南之前带的仅有的几颗,还是季微明当初让王如衍带他去禁卫军军营时偷偷带出来的。

    镇君山外的目标太大,此刻山洞里无人,兴许里面复杂的地形更适合逃生。

    “进洞!”

    阮大壮背着阮肃,阮棠绫着急地在老爹身边打转,心里唯有默默祈祷天不亡他!

    一行人沿着刚才的洞口进了山洞,山洞口被横七竖八的尸体挡着,有侥幸活着的也受了重伤,一路进来没有阻拦,直到到了里头,才发现这山洞的路九曲十八弯。

    “我带路。”季东来前熟记镇君山地形,他带路是最合适的选择。

    山洞里较为黑暗,只有季东一人在最前方点了火把,黑暗容易给人窒息和恐惧,无论是于季微明一方,还是于追兵。

    季南想要再点一根火把,却被季微明阻止,没有说理由,他想,他是不需要理由的。

    光明中有血,有尸体,还有阮棠绫的亲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至少暗下来,她看不到血,便不会那么害怕。

    季微明不知道阮肃能不能撑下来,但是他想,阮肃绝不会就这样抛弃了阮棠绫,他最疼爱的女儿。

    黑暗的山洞中一行人摸索前行,不一会儿后面就出现了另外的脚步声,是追兵来了。

    “万一……”阮棠绫轻声开口,她在压低声音,可空旷的山洞中依旧传出了回音:“我是说万一,这里还有其余的埋伏呢?”

    “不可能。”季微明当即否定:“来之前我看过地图,这里的山洞地形复杂,期间相同的路有好几条,每条互不交叉,他们根本无法断定我们会走那条路,除非每一条都设伏。如果每一条都设伏,他们就无须再洞门口设下埋伏,不如直接让我们深入腹地来得快速有效。现在只需要摆脱后面的人即可。”

    摆脱二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因为山洞空旷,同行十多人,脚步声足以出卖他们的踪迹。

    如今之计是先跑,尽量拉开距离。

    阮大壮背着阮肃有些吃力,秦拂玉一直在后头搀扶着,黑暗中有什么簌簌声,空中遍飘起了一些粉尘。

    “什么东西?”秦拂玉警觉地捂住口鼻问道。

    最前方的季东将火把朝后一朝,便看见山洞中漂浮着诸多粉尘,似乎还有越来越多,这味道阮棠绫再熟悉不过:“是面粉。”

    山洞里怎么会有面粉?

    几个人的目光转移至了阮大壮身上,软大壮背着阮肃吃力道:“那时世子弄了些上好的面粉给老大,老大怕路上没面疙瘩吃,就让我带了一大包。”他朝后扬了扬头:“是不是漏了?”

    阮棠绫立刻退后检查,只见阮大壮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面粉从破洞里漏了出来,本就干燥的山洞立刻飘起了面粉,地上还有一道白白的面粉痕迹。

    这怕是,即便没有脚步声,追兵都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季微明挥了挥手,漏出来的面粉越来越多,山洞不似外头飘着雪寒冷,越深入便越闷热,加之面粉粉尘漂浮,更是让人燥热不堪,遂开口道:“丢了!”

    阮大壮也知此刻命最重要,当即应了一声,阮棠绫解开包袱将一袋破掉的面粉往后头一丢,“啪”的一声,面粉划过一道抛物线扬了一地,当空皆是白蒙蒙的灰尘。

    季东背朝着面粉走了几步,催促道:“别管了,先走!”

    几个人拍了拍身上的面粉,随即跟上季东的脚步,只留下满山洞漂浮的面粉尘埃,如同白雾缠绕。

    此处山洞的地形是个两端狭窄的瓶颈,一袋面粉被丢在瓶中的大肚位置,弥漫在这块地方无法出去,季东早已离开了这个瓶颈口,季微明用手扇了扇,关切道:“热吗?”

    跑了一路,打了一路,如今在山腹中央高温处,自然是热的。可这些早已不重要,阮棠绫关心的是阮肃怎么样了,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追兵已经通过了瓶颈位置的第一道口,一行人点着火把,在进入瓶颈地形中央的时候突然用手挡住了鼻子:“小心!”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被面粉弥漫的山洞,良久,才有人放下手:“头儿,是面粉,不是毒药。”

    火把“呲呲”地燃烧,领头的用袖子挥了挥:“走,去追!”

    只是被面粉覆盖了视线,他们差点分不清该往哪个方向追。

    一群人执着火把站在山洞中央几近密封的地方,领头的打了个停止地手势,将自己的火把交给了身后的人:“拿着,我听听。”

    说罢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倾听从地下传来的脚步声。

    时间和往常一样过,被面粉遮挡的视线迷蒙,他突然站了起来:“过了下一道口子往右!”

    右字刚落下,周围温度骤升!

    “糟了!”

    “轰”!

    整座镇君山都晃了几下,前方逃亡的几人在离追兵不远处,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力朝他们涌来!

    “趴下!”

    “轰”!

    又是一声,石壁上的碎石土砾如瓢泼大雨追了下来,晃动、震荡、坍塌!

    “快跑!”

    一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再不跑,他们可能会被埋在这座镇君山下。

    除了坍塌声,后面很安静,没有追兵,那里像是一座埋葬孤魂的荒冢,只有浓烟、粉尘、尸体。

    命运便是这么奇特的东西,在他们拼命脱离追杀的时候,一大袋面粉,在密封的山洞中被杀手们的火把点燃,在季微明等人茫然不知的时候上演了一场面粉尘爆。

    也是因为,阮肃带了足够多的面粉,而山洞中密封的温度足够高,若非季东一直走在最前头,若非季微明阻止季南等人点火把,兴许炸死的就是他们。

    可现在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彷佛下一刻就是天崩地裂,他们的出路只有一条:跑!

    不再是与人斗,而是,与天斗!

    倘若上天给了他们一切莫名其妙除掉杀手的契机,那么公平的上苍又给了他们一次亡命的危机。是山洞崩塌的快,还是跑得快!

    阮棠绫一跺脚回头拉住阮大壮背上阮肃的手,她只感觉到冷意,她老爹的手心不在温暖。

    比死亡更恐怖的,是和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生离死别。

    她没出声,阮大壮其实早就知道阮肃撑不住了,可他们都一样,若此刻只有自己的性命,那大可以潇洒地说一句:“老子早就看不惯这天杀的命运,老子撂担子不敢了!还给你就是了!”可现在不行,他们是一个整体,所有人的命,都比一个将死之人珍贵!

    非冷漠无情,而是,出自于对这个整体的责任!

    季微明一看阮棠绫瞬间愣住却又转而恢复的表情,退到了她的身边:“棠棠,你往前走,我看着你爹!”

    就在他说完将手伸过去的一瞬间,他终于知道了阮棠绫为何会有那种濒临深渊的绝望。

    阮肃他……

    “我没事……”

    季微明伸手扶住了阮棠绫,心中愈发揪心,却已经没有时间安慰:“棠棠,我们都要活着出去。”

    活着出去,否则死有何意义!

    “我知道,我没事。”阮棠绫垂下眸子,咬着唇和一言不发的阮大壮对视了一眼。她知道,阮大壮此刻心里并不比她好过。

    “世子,带棠绫先出去。”阮大壮说道:“我能行!”

    他能行,他喊了阮肃十多年的老大,虽是从属,可情同父子。每次阮肃喊他小兔崽子的时候,那份感情就像在喊阮棠绫丫头,他知道,阮肃从不把他当做外人。

    阮肃在最后一刻都没有吭声,甚至没有留下遗言,他要说的话,早已在刚进入镇君山的时候便说完。他想,他还柳重天一条命,本希望亲眼看着女儿女婿脱离危险,可到底已不是十六年前。谁知这一头银发一杆枪,黑沙漠的枪神自离开黑沙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丢到了他的神格。

    这些年隐世,何时如此拼命,他离开地太久,回去的时候,是去未名河见一抔黄土一堆白骨,还是和他们埋在一起?

    活过头了,他不想去拖累季微明,那就安静地离开,至少他知道,他放心不下的,季微明会替他照顾好。

    季微明握着拳头懊恼地想要给自己一拳,身后的石壁不断倒塌,头顶的土砾大块大块地砸了过来,似有千万匹高头大马驰骋而来,那被碾压在脚下的残忍让人不敢回头!

    比起毫无征兆地炸死在山洞里,此刻的恐惧更甚,季微明一直握着阮棠绫的手,意外的,他没有发现她颤抖、冷汗和害怕。

    在场的人几乎都怕了,只是那一刻爆发出来的求生的*让他们本能地向前冲去!

    阮棠绫她没有怕,一点都不怕。

    她想,她一直是个不要命的人,只是离亡命之徒还差了那么一点。

    “季微明,我们能逃出去,一定能的!”奔跑中有人淡定说着,那份镇定让季微明都有些钦佩。

    “老爹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未名河,以前小的时候,每年六月中老爹都会带我过去。那里有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想,他也是想去那里的。”

    “我要把他带过去,所以,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倘若真出不去了,我也不后悔,至少能和老爹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只是你爹娘还有西怀的百姓要失望了。你的压力可真大。”

    ……

    她絮絮叨叨地说,口气平淡,好似一杯清茶一盏枯灯在说一个贫乏的故事,可季微明知道,她在用思想控制内心的恐惧,还有,让他沉着。

    他们会出去,一定会!

    季微明看着远处似乎出现的一点点微光,紧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棠棠,我们一定会出去!相信我!西怀还在等我,等你,等季东,等我们的回归!棠棠,我还欠你一样东西,你知道么?”

    “什么?”

    “那时候我把你一麻袋从鹿鸣巷套过来,匆匆忙忙拜了堂塞到了竹林里。棠棠,我还欠你一个婚礼,一个属于西怀郡王世子妃的婚礼!回西怀,我还你!”

    声音不大,带着喘息声,却一字一句落尽她的心里。

    那个荒唐滑稽的婚礼,阮棠绫以为,她有季微明已是此生之幸,她没有太多奢望。

    可此刻,死亡的边缘,黑暗和沉沦,那无边无尽的恐惧中突然出现的希翼和向往,将心唤醒。是远方的召唤,西怀、黑沙漠、未名河,她能看到,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熟悉!

    “轰”!

    背后巨大的坍塌声想起,一行人几乎是带着绝望和希望的矛盾交叉越向那个微弱的光点!

    嗒!

    嗒!

    嗒!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世界都变得灰暗。

    尘土飞扬,镇君山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们看到了雪,纯白的雪花,像最珍贵的白羽,铺了厚厚的一层,足以陷入人的半个脚掌。

    天际的光并不明亮,却是最后一刻的生命之光,夺目而不刺眼,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光!

    镇君山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再无其他。

    死里逃生。

    众人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雪地上。他们逃过了追杀,只要离开了镇君山,便能和西怀派来接应的人碰头。

    天寒地冻,心却是温热的。

    阮棠绫靠着季微明的肩闭上眼,他偏过头,便看见两行清泪慢慢落下。

    明明不过是几个时辰,却像是过了几个春秋,还有,她失去了老爹。

    静默,所有人无言,朝着阮大壮坐下的方向,看着他背上的老人,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