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能言善辩

倾风抚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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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微明吩咐了季东守着,他前脚刚进去阮棠绫后脚就回来的时候,还忍不住讶异了一下。只是装作欺骗,面上却没有撕破脸皮,季微明想让阮棠绫暂且离开,却又不知如何出口。

    这几日但凡去看阮棠绫,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在门外,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虽有不甘,确属无奈。

    至少,在危险到来之前,他还能在府里看到她偶尔悠闲地嗑瓜子,偶尔抱着书傻笑,偶尔蒙头大睡,偶尔飘给他一个白眼。至于府前府后的事,老爹既然都说了季微明自己能应付,她也无须时刻担心。

    只是将多年来的第一次悸动和喜欢藏在了心底,以为可以忘却,只是需要时间。若离开,这一切也不过是戏子口中的一曲咿呀,桃花村里中桃花,菩提树下埋菩提。

    直到这一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只是风寒冷刺骨。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雪白的一片,远望似白雪飞扬,让人看得好生愉悦。季府来客人了,丫鬟说,是相府的王如衍来了,带着几卷上好的从天渝带来的雪纸,来向季微明求画了。

    雪纸阮棠绫是听说过的,纸质自然是上好的,在天渝,只有皇族才够格享用,只是天渝一直依附大纪,那些个昂贵的稀有的,大纪京都总能拿到些。王如衍拿着雪纸来求画,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季微明的画阮棠绫自也是欣赏的。当初从王如衍那副半山寒色风倾竹,风摇竹脆,意境深幽,京中无人可敌。

    只是她没有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什么他国贵族,亦没有何重大事件,王如衍为何此刻来求画?纯碎是想要画了,所以就来了?这几日阮棠绫一直秉持着绝不好奇季府之事的原则,却又忍不住好奇了一把。

    她假装散步散到前厅的时候,王如衍正好起身交代季微明:“那就这样了,尽早,三日两幅,三日后我来取。”说罢还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可是皇上亲自要的,上次那事我朋友,这次是送给天渝的国师,档次不一样,这画呀,一定要精致。画得好了,准备皇上就封你个大纪第一画,挂在门前多威风!”说着还抬头看了看屋檐,笑了几声,问道:“小玉呢?”

    阮棠绫就站在离厅堂不远处,秦拂玉得知王如衍来了,自是要过来应付一下的。见着秦拂玉的王如衍立刻堆起了笑容,季微明还坐在一边看雪纸,眼中尽是赞叹。

    王如衍一笑,秦拂玉便撇开眼,极为有礼地喊一声:“哥哥。”

    笑容更甚,却不见得眼前女子有多开心。

    阮棠绫蹙眉,总觉得王如衍的笑意里带着些不可说的秘密,不是明显的爱慕,而是……她说不出这种感觉,独独觉得心中有些悚然。

    她可不会忘,王如衍是王宣的儿子,王宣是坚决支持季啸收回封地权力的先行者。

    王如衍一走,秦拂玉对着季微明点了点头示意,又默不作声地回了碧槐轩。

    这种一切与自己无关,好似被排斥在外的感觉阮棠绫从前不觉得有何不对,如今想来,浑身不适。就像阮肃不愿意说他要找且找到了的那个人是谁,就像季微明和秦拂玉眉目传递着消息她却浑然不知。

    如今她知道了,以前不愿意知道,是因为不在乎,当她在乎的时候,一举一动一言一字,都想要第一个被告知。

    季微明还在观察雪纸,色泽干净,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如一抔白雪,沁凉的温度从手心而入。正出神,抬头便望见了阮棠绫。

    “棠棠!”季微明眸角含笑,和往日无异,一直未曾当面谈开,一切都只是阮棠绫暗中摸索,是以这态度无异,才让阮棠绫更觉憋屈。演戏,演吧。

    季微明起身,正想和往常一样伸手蹭蹭她的头发,阮棠绫却不自觉地往后闪了闪。这举动季微明一下子便察觉,心中似有巨石一沉,面上却毫不察觉,那般漫不经心:“你最近怎么了?躲在房里做什么?”

    她哪有躲在房里,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阮棠绫没回答,拉了拉季微明手中的雪纸,抬头牲畜无害地模样,让他心中不觉一动:“我看看?”

    季微明将雪纸紧紧地拽在手里,笑道:“别闹,这是皇上让王如衍拿过来的,不能有一点闪失。”言语中虽有笑意,却已然没有了信赖。

    不过几张纸而已,哪有那么珍贵。阮棠绫这辈子奇珍异宝见得也不少,雪纸难得,可还抵不上薇灵白玉簪、青龙夜明珠,还有当初秦拂玉进门时的宝贝。他护得那么紧,好似只是不想让她染指。

    于是微微缩了缩手指,却没料到雪纸纸张细腻而薄,“刺啦”一声,一张已经粘着她的手指撕成了两半。

    阮棠绫刹那间一惊:这丫的也太脆弱了吧!

    虽只是一张,可她已然看到季微明脸上细微的变化,没有想和她发怒的意思,却带着半点疏离。

    阮棠绫想说,纸还够不够,不够的话让老爹去想办法,季微明却已经抱起了纸,说了句没事,直奔书房。

    季东还在一侧呢,季微明一走,季东便走了过来,悄悄道:“要出事!”

    阮棠绫不知道要出什么事,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撕了纸季微明会不高兴,这也怪不得他,可心里就是委屈。

    原先被人视若珍宝,却突然间弃若敝履,那种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觉,比原本就在地上要难过几千倍。

    阮棠绫搓了搓手,说道:“没事。”

    反正一切都是假的,能出什么事?王如衍拿来三卷纸,只要两幅画,又能有什么事?

    于是负手踱步出厅堂,却又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

    季微明已经伏在案边。

    这几日他一直在书房,阮棠绫从不知他又那么多画要做,靠在墙边想了想,似乎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反正他有秦拂玉,还有一干无所不能的手下,他有自己的运筹帷幄,还有谋划了多时的完美计划。

    而她,不过是个多余的而已。

    过了片刻,秦拂玉从碧槐轩婷婷袅袅地走来,看见阮棠绫,便停下脚步。

    两两相对,在寒风之中,只有冷硝烟,没有热摩擦。

    阮棠绫原本是并不怎么厌恶秦拂玉的,而今已被不知名的情绪所笼罩。向来以前是以为那个被羡慕的人是自己,角色置换,心中才愈发愤怒。

    “很生气?”秦拂玉先开口,如这天里的冷风,带着一点不屑和轻蔑。

    她向来最讨厌别人无视她,蔑视她,轻视她,就是斜视都不行!

    秦拂玉却像是故意在伤口上撒盐,踱了几步,回头看着阮棠绫:“他娶你,因为他当初以为你们是西怀郡王派过来的,很可惜,不是。他这样的人,在京城,为求自保不谈感情,有价值便奉为座上宾,没价值就是一堆废物,难道你以前不知道吗?而我,有比你更大的价值,想要时刻存在,便是展现你的价值。”她不明说,阮棠绫便也知道,所谓价值,秦拂玉是季微明安排在季啸那里的细作,说直白了,秦拂玉就是给双向奸细,不断给两方提供情报,就像当时十里铺子落水一样,看似阮棠绫逃出来了,却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陷阱,安排的人是秦拂玉,至于倾向哪边,显然是季微明这边。

    阮棠绫从不是个情绪无法自控的人,却也在一瞬间突然失控!

    变幻的脸色和沉下的眸光,秦拂玉却淡然笑之:“要打吗?”而后抬头看了看书房:“换个地方打。”

    不论她同不同意,秦拂玉已经转身走了。那一抹碧色青翠,在萧瑟之中更显清贵。

    阮棠绫自觉有点掉面子,可她真的很想打一架!

    不为对方是谁,只为疏解胸中郁结。

    老爹说,谁欺负她了,那就欺负回去!谁让她不爽了,就让对方加倍不爽!季微明算一个,秦拂玉也算一个!

    于是快步跟上,直跟着秦拂玉到了季府后院。

    后院极少有人来,只有一口枯井,几棵秃树,落叶飘过,被风卷进了井口。

    “就这里吧。”秦拂玉说道。

    ……

    “秦拂玉和棠棠去做什么?”书房里,季微明问刚赶来的季东,带着一点儿紧张。

    季东腹诽着,世子你那么担心夫人,干嘛要装衣服不在乎的模样?别到时候把夫人丢掉了,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才是惨不忍睹。

    嘴里却不敢输,回答:“在后院交手,飞沙走石、狂风骤雨、碎石漫天、一起拼命……”

    没有用武器,赤手空拳而已,可两个练家子,一拳过去都不是小事。

    “去看着点。”季微明停下笔,“别让棠棠受伤了。”

    季东一脚刚踏出门,又收了回来,试探道:“世子,您是不是……说错了?”

    季微明抬头,不语。

    “现在是夫人要拼命,秦拂玉练手,夫人啥都不知,自然下手更重,秦拂玉不想把她弄手上,出手一定更轻。何况两人谁更胜一筹,咱也不知道。”

    季微明一甩手上的笔,几滴墨汁直接甩向季东,怒道:“让你去看着!”

    情至深处,即便知道她不会受伤,可他依然还记得当初他说:“以后不会再受伤。”

    ……

    阮棠绫下手极有分量,秦拂玉也一样,季东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停了手,各自坐在废弃的石凳上。石凳和石桌还有灰尘,可却都恍若不知。

    依然心平气和,季东忍不住擦了擦眼,觉得女人的世界他果然是不懂的。

    打了一架的阮棠绫没有之前那么纠结了,就像她早就想的,秦拂玉长得漂亮,背景板,又是季微明亲手布置的人,而自己,只有老爹。

    “这样就好了吗?”秦拂玉端着脸静静问道。

    “还能怎样?杀了你?”阮棠绫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托着下腮,悠悠道:“真的没有价值吗?一点价值都没有?”

    秦拂玉不语,看着她这样突然间好似看开了看淡了解脱了的模样,却又谨遵季微明的计划:“你觉得你有多少价值?你爹的价值都比你大,你在他身边只会给他惹麻烦。”

    这话说得没错,阮棠绫不可置否。

    她连卖萌的价值都没有,怎能跟阮肃比?

    犹记得,季微明护着她不让竹竿打到而受伤,汀水河西郊救援,让他画书,一次一次麻烦,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天生就是来让别人受罪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阮棠绫叹了口气,“季微明有本事自己回到西怀,老爹又何必多此一举,与其留着不好受,还不如一走了之。老爹也不欠西怀郡王的情,他说他欠另一个人的。”

    秦拂玉突然拂了拂手,好似想要抚平心中突然泛起的涟漪。

    阮棠绫没有在意,只当是秦拂玉让她离开,原本她就想走了,又怎在乎这一点儿时间。于是起身,侧了侧头:“整东西去。”

    说得彷佛一点都不在意,秦拂玉都有点儿替季微明心疼。

    若是又哭又闹又上吊也就算了,最让人怜惜的,是装作拂袖间云淡风轻,将最后的微笑和从容留给别人,心却是血淋淋的人。

    秦拂玉站起,突然加了一句:“这几日京城有贵客要来,要闭城几日,你要是离开京城,就从南门去,那里有季微明的布置,说你是长乐街去的便行。”

    阮棠绫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秦拂玉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个,京城为何要闭城?

    回到乔木轩后,阮棠绫整了整自己本就不多的一点儿东西,看到角落放置的那一叠不完整的书,又拿起了榻边那本季微明亲手画了三分之一本的《深夜谈史》。

    陆寻风送来的那叠书她是不会带走的,可这本呢?

    阮棠绫抬头望着房梁,无论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这也算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也许擦肩而过有缘无分,或者又根本连缘都没有,何必让自己心酸呢?

    将书丢在了那一叠书中,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而后给自己寻了给冠冕堂皇的理由拾了起来:三分之二是季东画得,季东是个不错的人,那就留下来做个纪念的。

    便这样硬是把书塞进了包袱里,再一想,这大白天光明正大的离开太不给面子,倒不如晚上悄悄溜走。

    月黑风高夜,无人私语时,阮棠绫背着小包袱,偷偷翻过季府的大门,直奔鹿鸣巷。

    季微明还在书房,听季东说阮棠绫已经离开,仍旧不放心。

    阮肃要带阮棠绫走,不一定会在今晚。

    季微明看了看手中的笔和桌上的纸,思绪枉然。

    暂走一步,只要安然离开,天涯海角,定会来找你,棠棠。

    ……

    阮棠绫背着小包袱出现在阮家大门口时,阮肃没有一点儿意外,这几日他都在等阮棠绫的消息,掐指一算,也是该来了。

    屋里的面还是热的,阮肃立刻招呼了她:“来来来,吃个宵夜。”

    阮棠绫揉了揉肚子,想吃又不敢吃:“老爹,你是要把我养成猪么?”

    “这丫头!”阮肃哭笑不得,“怎么说话的?给你做宵夜还怪我咯?”

    “不怪不怪。”阮棠绫立刻安慰阮肃那颗受伤的小心灵,悄悄问道,“老爹,这几日我没出来,闭城了?”

    “闭城?”阮肃一愣,“没有啊。”

    “可秦拂玉这么说。”

    阮肃皱了眉,抚掌道:“不好!”秦拂玉是双面间谍这事季啸不知道,京城好好的没有一点风声,秦拂玉定不会无缘无故说封城。除非,她得到了什么消息。

    秦拂玉那里的消息不会错,所以季微明也一定知道了,这许是季啸要对他下手了。

    这个时候,阮棠绫却回来了,更像是秦拂玉让阮棠绫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想到此处阮肃面也不吃了,冲着屋顶喊道:“大壮!”

    “在!”阮大壮随时待命。

    “东西整好了没?”

    “好了。”

    阮棠绫还在茫然之中,阮肃已经拉起她站了起来:“走,现在就走,离开京城!”

    阮大壮翻身下屋,立刻扛起早早打包好的行李,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掷于马上,时刻谨遵老大指挥。

    “老爹,这么急?”阮棠绫上了马。此刻路上无人,家家户户都灭了烛火,一路过去唯有马蹄踢踏扰人好梦。

    阮肃择了离鹿鸣巷较近的东门,看着时辰已经快子时已过一半,只想快点离开京城。

    离东门愈发进的时候,那厢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铁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阮肃大惊失色,不好!马蹄更急,正想在城门完全关上之前冲出去,城门却早一步关了起来!

    守城士兵打着哈欠,拿着枪杆子将他们往回赶:“回去回去,闭城了!”

    阮肃护着阮棠绫,阮大壮上前问道:“兵大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闭城?”

    守城士兵指了指大门旁的告示,不耐烦道:“那儿呢,自己看!”

    告示是刚贴上的,上面写得很明确,说是天渝国师这几日要来大纪京都,为了保证京城的安全,闭城三天查户。

    阮棠绫突然间想起王如衍去季府说季啸要季微明画风竹图送给天渝的国师,却并没有说天渝国师来京一事。

    这事儿来得有些蹊跷,为何不提前通知突然闭城?

    阮大壮还想再挣扎一下,道:“兵大爷,咱爷三出城,奶奶病逝了,急着出去,您就行行好吧!”

    守城兵瞟了一眼阮大壮,拍了拍他厚实的背语重心长:“看你的岁数,奶奶都该古稀了吧?喜丧,不急。”

    “喜丧也是丧啊!”阮大壮急了,“就是死人也不能双重对待是不?”

    守城兵疑惑道:“那是你奶奶,还是她奶奶,还是那大爷的奶奶?”

    阮大壮一拍脑袋:“我们的奶奶!”指了指阮棠绫。

    守城兵顿时就笑了:“那姑娘挺漂亮,你是她哥?大爷,你这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那也得先整得漂亮点啊!”

    世界一直没变,出城也要看脸……

    如果不是因为事情突然间的转变让阮棠绫有点心慌,否则她大抵要认为,这是她见过得最能言善辩的士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