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无可奈何(大结局)

尤淋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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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涟乔虽不记得,但总觉得诡异。

    譬如,赫连浔经常望着他欲言又止。再譬如,席晨最近见了他老是左躲右闪的,像是对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诡异就诡异吧,就当是他们发神经好了,庸人自扰不是郁涟乔的作风。

    后脑勺的痛感告知郁涟乔,他曾受过伤,且伤在头部。聪明如郁涟乔,哪怕他们再怎么遮遮掩掩,他也知道自己是忘了什么。

    知道归知道,郁涟乔不想刻意去想。失去记忆的他,觉得既然上天让他遗忘,那自有它的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他也不强求。

    郁涟乔不想去想是一回事,可潜意识里的影像,模糊得越来越让郁涟乔好奇那究竟是一段怎样的过去。

    就冲着爹娘和那些个人只字不提的这点,郁涟乔觉得那定是段不美好的记忆。

    这几日,郁涟乔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境不同,可梦境里的主角却是一层不变。那个让他在梦里魂牵梦萦的女子,他始终看不清她的容颜。

    郁涟乔忘了梦中的自己是否曾哭泣,但他知道眼角已干涸的泪痕是真实的存在。

    因为梦见她离开,他从哭泣中醒来。醒来后,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却彻底朦胧了,再也幻化不出真正的她的容颜。

    郁涟乔记得他似在梦中抚摸过她遗留的伤痛,眼角才会不知不觉潮湿了泪水。

    梦里的郁涟乔再怎么努力都探不到赫连沐的真容,他只记得手抚摸过的那个温热的脸颊,那里有一个好看的印记,像是梅花。

    每天,郁涟乔都有好多话想要对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说,手心还是温热的,却不是属于那个朦胧女子的温度。

    郁涟乔确信他真的忘记了什么,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如今又身在何处?为何不来找寻他?

    这一切的一切,他无从得知,即便是强迫爹娘,他们也不会告诉他。

    想到那个女子或许已不在人世,郁涟乔心底突然绞痛。努力的回想着,他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为了不折磨自己,郁涟乔在白天一门心思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尽量不让自己闲到有空去想那事。

    近日,郁府忙上忙下,操办起夏序同赫连浔的亲事。

    姐姐的离世,赫连浔被逼早早嫁给夏序,满足爹娘的念想,让他们看到她的幸福,借以平复失去姐姐的伤心。

    赫连浔明白爹娘的逼迫只是为了让她和夏序有情人终成眷属,脆弱的他们再也经受不起另一个孩子的不幸。

    所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参加了赫连浔与夏序的成亲叩拜仪式,就连不知情况的郁涟乔,同样怀着沉重无比,看着夏序行礼,看着他们最后被送入洞房。

    可能是被弟弟成亲一事的触动郁涟乔那颗多年不曾感受到独孤的心,这会竟不堪寂寞起来,叫嚣着想要去得到些什么。

    孤寂的夜晚,郁涟乔显得格外的落寞。拿出尘封许久的“九天琴”,他轻抚琴弦,对九天琴的娴熟丝毫不因时间的缘故受影响。

    携一缕清风,弹一曲烂漫忧伤,纤指划过灵魂的触痛,蓦然回首,他早已遗失了她。

    一曲独奏,随着时光的匆匆急走,郁涟乔只觉什么从他指尖悄然流逝。

    是她,还是其他,郁涟乔再也记不起。

    没了赫连沐的束缚,郁涟乔却显得更为浑浑噩噩。

    曾梧忻长居流谷,席晨基本定居洛杨,这让郁涟乔一天到晚除了无聊,除了弹琴,除了练剑,再无其他事情可干。

    无聊之余,郁涟乔突然忆起他视如生命的玉箫消失了,且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郁涟乔找遍所有可能藏有它的角落,努力了好些日子,始终没有找到。就像是他对赫连沐的记忆,知道遗失了,也多次尽力去回想过,但还是记不起。

    记忆带着他的玉箫,消失得无影无踪,凭空蒸发。

    生命还在继续,日子也还得继续。溪雨还是溪雨,落零仍旧昏迷,曾梧忻始终无法再次接受佟笙。所以,日子就那么尴尬的,继续着……

    #

    又是一年晚秋,瑟瑟的秋风萧条了万千树木。

    不曾被世人所窥探的奈何崖底,赫连沐静坐抚琴,一曲离殇,悠然响起。

    刹那芳华,两年已逝,赫连沐黯然神伤,思念落满眉婕;弹指流年,情到深处,她的孤寂实难掩,空缺壮阔了思念。

    琴声诉不尽悲凉,近千日的寂寞谁人知?

    两年来,赫连沐时常就着树下浅弹,了表思念。

    她时常默问自己,今生是否尘埃落定?

    道不尽凄苦,她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咽。

    赫连沐忘情的弹奏,却忽视了身旁的小不点,忽视了身旁站着的那个头戴花环、即将要瘪嘴哭出来的小不点。

    不同于赫连沐的忘我,小不点双手死死的攀住石凳,小脸纠结尽显。哪怕后面有个女子紧紧的抓住她,她也不安心,深怕摔了去。

    怕却又想待在娘亲身旁,小不点内心挣扎得小脸都泛红了。

    像是掐准了时间,在小不点即将放声嚎啕大哭的时候,赫连沐及时的搁下琴,转身轻柔的抱起身侧的小不点。

    “七七,娘的琴声好听吗?”

    赫连沐不管才屁大点的女儿能否听得懂她的问话,满脸笑意的借问话转移小不点委屈的思绪。

    小不点也还算给面子,对于娘亲的问话,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许是觉得赫连沐注意到她了,小不点满意的环住赫连沐的脖子,将小脸尽数埋进赫连沐的颈项间。

    母女间的真情流露,羡煞一旁正在浅笑的秀气女子。

    小不点,正是赫连沐的女儿,是赫连沐同郁涟乔的女儿,名为郁柒染,小名七七。

    两年前,赫连沐坠崖那日,她本以为自己这下是死定了,却没想到没死成反倒多了个惊喜。

    那日,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沐才坠到底。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赫连沐感觉整个人埋进了软绵绵的东西里。

    赫连沐从天而降,倒是把奈何崖底的原住民给吓坏了。

    奈何崖底,住着一对比赫连沐年幼几岁的小姐妹,年长者“青儿”和年幼者“小冉”。

    那日,赫连沐从高空坠落,掉进了小冉正拿出来晒的棉被,把远离世俗喧嚣、懵懂无知的小冉吓得半死,踉踉跄跄的跑着去叫青儿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两姐妹本想趁着那日天气好,想将几床棉被晒几个时辰,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赫连沐一命。

    也许是命不该绝,赫连沐就这么命硬的活了下来,连带着她肚子里那个未满月、未成形的小宝贝也存活了下来。

    赫连沐没想到,继郁涟乔第二次酒醉后的趁机耍流氓,竟给她悄悄留下了这两年来给予她生存动力的支柱。

    那时候,孩子还太小,还不足月,赫连沐身为医者竟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赫连沐庆幸她活了下来,不然若是带着孩子死去,那她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也幸好,那会还未足月的郁柒染也够顽强,随着赫连沐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竟还平安无事,在赫连沐的肚子里安然无恙的扎根出世。

    郁柒染,是上天给赫连沐最好的礼物,也是两年来让她撑下去不放弃的动力。在知晓拥有郁柒染的那一刻,赫连沐头一次觉得上天有厚待了她一次。

    #

    寂寞的夜,哄睡了郁柒染,赫连沐却异常清醒。

    这两年来,赫连沐变了,曾经嗜睡的她自意外坠崖,几乎夜夜浅眠。

    崖底的景色纵然是她之前一直追寻的美好,但心中有了牵挂,赫连沐却时刻想着逃离崖底。

    两年如一日的过,赫连沐对外界,对家人,对郁涟乔的思念丝毫不减。

    奈何崖,也是佟离坠下的地方。起初赫连沐以为佟离埋葬于此,可当赫连沐这两年来寻遍了崖底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未发现佟离的踪影,赫连沐慢慢开始相信或许佟离还活着,或许佟离和她一样也被人所救,或许佟离和她一样也被困世外,逃离不出去。

    这一切,当然都只是赫连沐的猜测。

    在这里,除了无尽的遐想和郁柒染的陪伴,赫连沐才能把生活继续下去。

    在寂月岭,赫连沐苦苦寻不到的七彩凌霄,掉下了与世隔绝的奈何崖,七彩凌霄却近在咫尺。

    只可惜七彩凌霄找到了,却送不出去。悬崖很高,望不到边,赫连沐从没能出去过。

    若不是郁柒染还那么小,赫连沐或许这会已经逃离了奈何崖底。

    赫连沐从青儿那里得知,在赫连沐到来之前,她们还有个从小养育她们的姥姥相陪,只不过姥姥身患重病,提前消失在了崖底,只字未留、不知所踪。

    赫连沐猜测崖底定有通往外界的路,不然青儿的姥姥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关于雨化登仙一说,赫连沐可不怎么信。

    这两年来,赫连沐一直有在探索通往外界的路,可基本上是一无所获。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后山那条让赫连沐望洋兴叹的通天崎岖小道。

    那条小道是赫连沐唯一的希望,但因郁柒染太小,经受不起长途跋涉,赫连沐便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试着攀爬那条险要的小道。

    望着郁柒染无忧无虑的睡颜,赫连沐甚是心疼。如若要去试寻出去的路,她势必要将郁柒染暂且搁在崖底,她不能带着孩子一起冒险。

    这个难题,困扰了赫连沐有些时日,可她至今仍无法做出完美的抉择。

    赫连沐掏出床头的玉箫,那是三年前郁涟乔赠与她的。

    去往寂月岭那日,赫连沐随身携带玉箫本想让郁涟乔为她吹上一曲,却因为找不到七彩凌霄,失落的她忘了那回事。

    除了那个命大的孩子,玉箫是两年前唯一陪伴赫连沐至今的身外之物。

    院子里,赫连沐哀伤的吹奏起玉箫,造化弄人,她不曾想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个睹物思人的地步。

    同样,在这寂寥的夜晚,睡不着的还有远在流谷的郁涟乔。

    虽为失忆,可郁涟乔被梦中的神秘女子困扰了两年。始终求不得真相的他,一到夜晚,就格外的烦闷。

    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郁涟乔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撇去它还会跳动不说,郁涟乔觉得他更像是没心。

    心一烦,静不下来的郁涟乔便会弹上一曲,让情绪随着琴声尽数倾泄。

    隔着空气与岩石,本是命定的一对合奏了一曲离殇,诉不尽人间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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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小冉无声的逗弄着郁柒染,赫连沐不由自主的咧起了嘴角。女儿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牵动她的内心。

    “沐姐姐,你是否决定了?要想出去的话,就得趁早,这里每天都有许多变数,耗的时间越长,希望可能会越渺茫。”青儿对着赫连沐关心的问道。

    这两年来,青儿和小冉已将赫连沐当成亲人对待,虽然不舍赫连沐的离去,但她们知道,赫连沐不属于这里,即便她们再不舍。

    赫连沐眉头紧锁,不应声,只定定的望着和小冉玩闹的郁柒染。

    小冉尽管无声,却始终是郁柒染最为近亲的人,甚至有时比赫连沐都要亲。

    “沐姐姐,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也看到了,小冉虽口不能言,但她却也能很好的照顾七七。而且,还有我。”

    小冉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这是赫连沐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就连青儿都不知道小冉的哑疾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赫连沐这两年来,有为小冉诊治过,在这期间,小冉也试过许多药,但皆无效果。赫连沐渐渐放弃了,或许小冉的哑疾真是天生的,已经根深蒂固了,那么即便再多的药也改变不了。

    赫连沐不否认青儿所说的是她所担心的,但那只是其一。赫连沐就怕一旦出去了,就回不来。若再以坠崖那样的方式回来,赫连沐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那么幸运的再捡回一条命。

    而且,青儿不知道的是,赫连沐想带着她一起出去。她们生活在这崖底那么多年,定有对外面的向往,这点从她们二人津津有味的听赫连沐描述外面的世界就可看出。

    世外桃源,多年前曾是赫连沐的期盼,然而当真置身于此,她又恨透了这个牢笼。

    红尘未了,心中之人未随身陪伴,纵然是再好的桃源,赫连沐也不愿稀罕。

    郁柒染安睡之后,赫连沐独倚窗边。任风吹,看花落,两眉间,相思尽染。

    岁月击不倒的痴心未改,反之更甚。

    窗外的长藤,像极了赫连沐的内心,挣扎着不想被世间遗弃,挣扎着想要再度熠熠生辉。

    两年来,赫连沐不曾忘记过郁涟乔,每次看着孩子,她对郁涟乔的思念更是让她痛到心碎。

    拿出玉箫,睹物思人,是赫连沐每日的惯例。他本该轻拂玉笛,奈何笛在她手。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约定,不知他是否还会想起她,不知他是否已有佳人在怀。

    每每疑虑升起,赫连沐都想插上翅膀冲出崖底。只可惜,几度徘徊,她始终找不到通往外间的路。

    #

    赫连沐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暂且把郁柒染搁下,和青儿一起顺着望不到源头的河流攀爬而上。

    未知的路途,以防万一,她们带了近一个月的食粮上路。途中,有几次赫连沐差点摔下来,幸好有几分蛮力的青儿及时拉住她。

    坎坎坷坷,终于,在食粮快被吃完后,她们望到了顶峰,这是一座赫连沐之前未曾注意到过的山脉。

    风餐露宿这些个时日,二人早已衣衫褴褛,活生生熬成了乞丐样。幸贰一路有山水可以清洗脸颊,不然这会二人怕是真成了沿街乞讨的辛酸乞儿。

    二人沿着不知通往哪里的山路向下走,她们还真有点担心去到了陌生的国度,去到了不属于大行皇朝的存在。

    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陈设,赫连沐笑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乾倾城,既然这么巧是通往乾倾城的。

    赫连沐的异常行为,让路人皆以为她是一个疯乞丐,这时邋遢的她哪还有人认得出来她是谁。

    赫连沐才不管路人的眼光,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要去郁府找郁涟乔,找她思念了两年多的男子。

    青儿不似赫连沐的从容不迫,她从小在奈何崖底长大,哪见过这么多人,而且他们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指指点点的。

    青儿有点害怕,有点不适应。她快速跟上去,挽住赫连沐的胳膊。幸好,身旁还有个熟悉的依靠。

    闲来无事的郁涟乔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街道上,商贩们喧闹的叫卖声,被处于游离状的他自动屏蔽了。

    突然郁涟乔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只听有声音在他后背响起。

    “大乔……”

    哽咽中带着丝激动的声音,颤抖着从身后传来,郁涟乔转身一看,见是两名衣着破破烂烂的女子,其中一名还满含泪水。

    “这位姑娘,你是在叫我吗?”郁涟乔对着双瞳死死盯着他,泪珠不住的往下滚落的赫连沐问道。

    郁涟乔这一疏离的问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将赫连沐持续了两年多的坚守,彻底轰塌。

    赫连沐跌坐在地,泣不成声。当她尽全力逃出牢笼,甚至将年仅一岁半的孩子都还留在崖底,不畏艰辛跋山涉水来到这,大乔却用相忘以报,她怎能甘心?

    郁涟乔实在是纳闷,他都没对这位姑娘做什么,她怎么就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他明明不认识她,可为何,在她身边看着她无助的哭泣,他的心会痛?

    郁涟乔或许不记得赫连沐,但他的心脏记得赫连沐的感觉。或许她已不存在他的记忆中,但他的感觉里始终有她,内心也因她掀起一片涟漪。

    青儿茫然的看着一哭一愣的两人,不知所措。看这情况,沐姐姐是认得这名男子,可这男子似乎对沐姐姐很陌生。

    青儿拉扯了下赫连沐的衣袖,示意赫连沐她们已经被路人围观了。

    赫连沐环顾四周的人群,再想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她拭去泪水,不由自主的去抓郁涟乔的衣袖,扯着他的袖子站起来。

    郁涟乔也没有拍打掉赫连沐的小手。按常理来说,郁涟乔是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特别还是这么脏兮兮的陌生人,可他这会确实是魔怔了,他觉得这样对待因他的一句问话而哭泣的她太过残忍。

    赫连沐委屈的望着郁涟乔,觉得他的疏离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再次问道:“你真不记得我了?你再看仔细点!”

    说着,赫连沐拿双手对着自己的小脸一通乱抹,似要抹去脸上遮盖住她俏脸蛋的肮脏痕迹。

    赫连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郁涟乔轻微的一愣。她这是在干嘛?洗脸吗?

    被那么多人围观,郁涟乔可不怎么自在。他拉下赫连沐还在擦拭的双手说道:“先随我回郁府,你有疑问到时慢慢说。”

    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郁大少拉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乞儿走了,这让众人唏嘘不已。原来郁少好这口啊!

    青儿看着抛下她离去的二人,诧异之余又觉委屈,她疾步追去,深怕被丢在陌生至极的大街上。

    赫连沐被郁涟乔温暖的大手拉着,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赫连沐觉得郁涟乔不记得她一事有蹊跷,正好去了郁府,可以问问他的爹娘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连他爹娘的不记得她了吧!

    #

    郁府二老看到赫连沐,跟活见鬼似的。郁亦轻更是夸张的被惊吓得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凌澜激动的跑过去住不住赫连沐的双手,哽咽道:“沐儿,你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被凌澜紧紧拥住的赫连沐终于放心了,看来他们是还记得她的。

    站在一旁的郁涟乔看着他娘和赫连沐感人肺腑的相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凌澜吩咐下去,让下人把还在乔澜酒楼忙活的赫连夫妇叫回来。

    长女失而复得,这比什么都能让赫连夫妇开心的。

    凌澜见郁涟乔还愣在那,想起郁涟乔目前还处于失忆中,她招了招手让郁涟乔过去,把赫连沐的手交到郁涟乔的手上笑着说道:“乔儿,这是你媳妇,看好了,别再让她消失了。”

    郁涟乔望着他手里这双柔弱的小手,脑海里思绪万千。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媳妇?

    赫连沐从凌澜口中已经得知郁涟乔为何不记得她的前因后果,看到对她疏离的郁涟乔,她也不怪他了。

    赫连沐庆幸,在郁涟乔失忆的这两年多,他并没有看上其他女子,并没有娶了其他女子为妻。他还是会属于她的大乔。

    赫连沐抽回还被失神中的郁涟乔紧握的双手,她要去梳洗一下,这样子见爹娘,爹娘肯定会被她吓坏了。既然平安归来,她不能再让爹娘操心了。

    于是,赫连沐带着青儿在丫鬟的带领下,开始了一个多月的第一次清洗满是泥垢的身子。

    赫连沐再次回到正厅时,赫连夫妇早已在那满心忐忑的等着。

    在赫连沐不在的这一小会,若不是夏惜之拦着,赫连伊多次想要冲到赫连伊正在那梳洗的房间,看看那是否真是他的女儿,看看他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两年后的重逢,自是感天动地的哭嚎,望着他们一家人抱成一团,郁涟乔竟然有种想要融入其中的想法。

    赫连沐只见爹娘不见赫连浔,她不安的问道:“浔儿呢?浔儿怎么没来看我?”

    说到赫连浔,夏惜之哭得比刚才还凶,她伤心得都无法开口回答赫连沐的问题。

    赫连伊忍着伤痛,低沉道:“沐儿,你妹妹她……她去了。”

    赫连沐脚下一颤,什么叫去了?什么叫妹妹她去了?

    赫连沐不知道,在她坠下奈何崖之后,赫连浔得知她的死讯,又是大病一场。

    上次的换血换肾脏并未让赫连浔彻底好转,她的体质是天生的。于是,仅多活了一年,赫连浔带着对姐姐的思念,撒手人寰。

    那时候的赫连浔已与夏序育有一子,却因母体的消亡,还未来得及降生的孩子也随之离去。

    曾经百般抗拒登上皇位的夏序,在痛失妻儿之后,仿佛变了个人,沧桑的连他爹娘都为之心疼。

    夏序伤心欲绝,几度想要随赫连浔而去,可爹娘百般阻拦,并说赫连浔不会希望看到他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夏序对着赫连浔的坟墓,多次发问,是否她真不愿他下去找她,问着问着夏序也便信了,若是让浔儿知道他轻易放弃她求之不得的生命,浔儿会看不起他的。

    终于有一日,求死不能的夏序受不了对赫连浔的无尽思念,离开了满载着他们美好回忆的住所,在晋默的辅佐下当了晋皇,日日与奏折为伍,夜夜以烈酒作陪。

    一连失去仅有的两个女儿,赫连夫妇一度崩溃到绝望,幸而凌澜和郁亦轻借着“赫连沐或许还活着”的由头,让他们重新振作。

    没想到,他们本来不抱希望的由头,却成了喜极而泣的事实。

    赫连沐挣扎了十多年,为了保住赫连浔,为了让赫连浔多活在这世上一天,她苦练医术,她治病救人积德行善,到头来,却只向上天借了十几年而已。

    赫连沐不甘心,然而不甘心也换不回赫连浔的命。

    看着赫连沐伤心的样子,郁涟乔不自知落泪。他不曾想过,眼前这个惹人垂怜的女子,竟会是已故浔儿的姐姐,是他的未婚妻子。

    赫连沐眼睑下那朵小肉梅,是郁涟乔梦见无数次的牵挂,他现在确信,被他遗忘的确实就是赫连沐,让他魂牵梦萦的梦中女子确实就是她。

    从爹娘的口中,郁涟乔知道了赫连沐曾是他的全部。独自一人的时候,失去有关赫连沐一切记忆的他,委屈的哭了,他难受的质问苍天:这对他公平吗?

    他曾用尽生命去记住的人,上天却将她从他脑海里彻底抹去,除了梦中的模糊景象,他对她的记忆至今空空如也,郁涟乔恨透了上天给他们带来的考验。

    #

    故去的,赫连沐没办法挽留,健在的,赫连沐拼了命也要留住他们。

    落零至今处于沉睡状态,赫连沐都没空同亲人们再多唠嗑,就带着七彩凌霄一头扎进屋子里给落零配药。

    制好药,赫连沐片刻都不耽搁的托人给落零送去。

    赫连沐很想亲自去,很想看看落零的模样,很想看看落零是否真的还活着,却又怕落府二老见到她过于激动。

    落零的爹娘年纪大了,赫连沐怕他们看到她这个害得他们女儿沉睡不起的罪魁祸首,被她给气出病来。

    #

    赫连沐“死而复活”一事,轰动太大,由于是郁府的准儿媳,郁亦轻恨不得召告天下他的半个女儿回来了。

    这时候的郁亦轻完全忘了两年前他是如何刁难赫连沐的。

    绿野得知自己的徒弟平安归来,特地从南蛮赶来,就为了看看赫连沐是否真的安好。

    “沐儿,你真的还活着?”看到好好站在她面前的赫连沐,愣是冷淡如仙子的绿野也差点喜极而泣。

    有人关心、有人在乎赫连沐的死活,对赫连沐来说,其实是件挺幸福的事。“是的,师父。这些日子,又让你操心了。”

    “确实是让我操心了,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麻烦,怎么麻烦事一桩接一桩的就不停歇。”

    “师父,有你这么贬低自家徒儿的吗?”绿野这么说,赫连沐可不满意了,她才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沐姐姐……”

    青儿呼喊着赫连沐出现在郁府正厅时,她们两人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这一声叫喊,让两人齐齐回头望向青儿,愣是把青儿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昨晚做了噩梦,此刻心急如焚的青儿只是想过来问问赫连沐什么时候去接还在崖底的小冉和郁柒染。

    青儿害怕小冉真像梦境中那样怪自己丢下她,喊恨而终。

    青儿哪想过她会打扰到相谈甚欢的二人。

    绿野孤独了近二十年,她的心已近似铜墙铁壁,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在这样的巧合下见到她痛失了近二十年的女儿。

    绿野从见到青儿那一刻起,就开始流泪哭泣,任凭赫连沐怎么问她都不说话,直到她自己平静下来,说青儿是她十多年前丢失的女儿,赫连沐才知道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

    那年,飘渺瞒着绿野,忍痛将还在襁褓中的幼儿扔下山崖,而那个幼儿的手腕带有绿野从蓄宝楼拍下的出自糖衣公子之手的一对铃铛镯子。

    物以稀为贵,谁都知道糖衣公子的作品,向来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为什么绿野在见到青儿手腕上的镯子时,一口就咬定青儿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按推算,如若当初那个孩子还活着,正好与青儿同岁,再加上青儿是随着从崖底出来的,绿野更加确定青儿就是当初那个被她爹抛弃的孩子。

    赫连沐庆幸她把青儿从那崖底带了出来,才让师父有机会同青儿相认。

    绿野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像是不会为俗事所恼,有泪也不轻弹。赫连沐今日终于知晓绿野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未到伤心处。

    绿野和青儿单独相处时,青儿一问才知道绿野如此草率竟单凭一只镯子认她为女。

    凭镯认女一事,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知晓,赫连沐等人只知道绿野是青儿的娘亲,青儿是绿野的女儿,仅此而已。至于绿野为何一口咬定,他们觉得绿野自有她认女的证据在。

    绿野想着女儿真是福大命大,遇上了贵人,当年的毒,也完全没有在体内残留。往事就不提了,青儿也没问绿野为什么当初丢下她,她觉得自己没资格问。

    这些日子,绿野对青儿很好,让青儿享受了缺失的关爱,感受了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母女亲情。

    然而,正是这样的美好,让青儿更加的不舍,让青儿越来越愧疚。

    #

    为免夜长梦多,两家的长辈决定尽早让赫连沐和郁涟乔拜堂成亲,迟到了两年的喜事,他们四人却是比当事人还着急。

    他们才不管郁涟乔是不是还未记起赫连沐,更是不管赫连沐愿不愿意就这么下嫁给郁涟乔。他们觉得,既然二人连孩子都有了,亲事岂能再拖着。

    爹娘的执着,让赫连沐头痛不已。

    “娘,大后天就成亲,是不是太仓促了点,你就那么希望把我嫁出去啊?”

    乾倾城赫连府里,赫连沐很是苦恼两家长辈的决定。孩子都还没接回来,她哪有心情嫁人啊?虽说,要嫁的那个人是她思念了两年之久的男人。

    “急,比什么都急,你都已经是老姑娘了,现在不嫁更待何时?”夏惜之觉得成亲一事,就是要急于这一两天,再延迟个一天都不行。

    “娘,真的太仓促了,舞儿和楼然都赶不来给我道喜呢?我的人生大事,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怎么可以没有她们的见证?”

    “你不在这两年?她们忙着呢!怕是没时间。”对于赫连沐的内心抗拒,夏惜之随便敷衍。

    这些个没良心的,她都活着回来,她们也不知道来看看,赚钱还能比她更重要吗?真是白对她们好了。

    赫连沐暗自抱怨萧舞和楼然的没良心,嘴上仍不忘让夏惜之收回成命。“可是,娘……”

    夏惜之也不等赫连沐说完,就抢言道:“别再可是了,沐沐,我和你爹都老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开开心心的嫁人,等你嫁得了良人,我们才能安心。”

    赫连沐尽管不怎么乐意,也不再同夏惜之执拗。成亲一事,已经是贴板上钉钉的事,已成既定的事实,她也就随它去了。

    两家人之所以那么着急,就是怕赫连沐知道安遇的事,怕她跟萧舞翻脸,若是这样他们宁可一辈子瞒着赫连沐,不让她知晓。

    能让赫连沐过开心的一日算一日,他们真的不想赫连沐再失去什么。

    相比于赫连沐的不淡定,郁涟乔倒显得平静多了。

    郁涟乔可是一点都不排斥这门亲事,相反的,他还有点小期待,对于爹娘的执意,他是乐意之至。

    赫连沐前几日亲口告诉郁涟乔他们有一个女儿之事,再加上郁涟乔梦中的女子就是赫连沐,郁涟乔渐渐想拥有赫连沐更多。

    郁涟乔很喜欢赫连沐的靠近,每次她一靠近,他的心脏跳得就特别快。

    其实这短短几日相处,郁涟乔挺喜欢赫连沐的,他甚至想着,如果这女子归他所有该多好!

    “傻儿子,什么归你所有该多好?那本来就是你媳妇!”

    原来不经意间,郁涟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顿时,郁涟乔脸耳根都羞红了,因为这话连正好在场的赫连沐也听见了。

    赫连沐觉得失忆的大乔是越看越可爱,懵懂的像个初生的婴儿。这会,她倒是不那么抗拒了,想着早日嫁给他也好,免得出什么意外被别的女人捡了便宜去。

    丢脸都丢过了,郁涟乔干脆霸道的对着赫连沐问道:“你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成亲?我是哪点让你瞧不上眼了?”

    赫连沐不同意这亲事,郁涟乔事后也听爹娘提过,他想不通自己是哪里不够好。

    听郁涟乔这么直白的问她,饶是脸皮一向很厚的赫连沐也红了脸。她很想说,他并不是哪里配不上她,也不是她不想嫁给他,只是觉得亲事过早而已。

    有这么个求知心切的儿子,郁亦轻深觉自己脸上有光啊!

    圆房时赫连沐并未落红,虽然郁涟乔清楚他们都有孩子,她不可能还是个雏儿,可他还是有点失落。

    毕竟那些曾经是属于之前那个郁涟乔的,关于他们的过去,他是一点都不记得,郁涟乔莫名的有些吃醋。

    #

    一早醒来,郁涟乔紧紧拥住赫连沐不放,这一点都不像前几日相对来说比较矜持的他。

    赫连沐渐渐转醒,睡眼惺忪的望向身旁的郁涟乔,竟再次看到了他的羞涩。

    赫连沐满是倦意的小脸不由让郁涟乔一阵心疼,他清楚的记得昨晚禁欲过久的他是有多么的索取无度。

    “沐儿,对不起。”

    赫连沐听到这句话,有种像是回到两年前那个清晨的感觉。突然,赫连沐觉得不对劲,他唤她沐儿?这是他不记得她以来第一次这么亲切的称呼她。

    赫连沐不禁试探道:“大乔,你想起来了?”

    “嗯。”害羞的郁涟乔不再似两年前那样,钻进被窝里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反而是抱紧了失而复得的赫连沐。

    不知是否与心爱之人再次交合太过兴奋的缘故,郁涟乔的脑袋里聚集了两年苦苦不肯散去的淤血竟毫无征兆的退散开去。

    关于他们的一切,郁涟乔全部想起来了,在一早醒来,看到赫连沐的第一眼,记忆如泉涌,他尽数记起。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二人紧紧相拥。

    这些日子,赫连沐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郁涟乔一辈子都记不起他们的曾经,那她就和他重新开始,那就换她来待他好。

    未曾想仅仅是成亲拜堂圆了房,就让郁涟乔记起了她,早知道这样,赫连沐刚回来那天就该把这一切先给做了,害得她这些日子因为他伤心得不知流了多少泪水。

    忆起过去的郁涟乔,也想起了他还未告诉她溪雨的存在。

    连掉下奈何崖的赫连沐都平安归来,郁涟乔这下更是确信溪雨就是佟离。

    郁涟乔带着内心充满期待且忐忑不安的赫连沐去流谷见溪雨。一见到溪雨,赫连沐就泣不成声,尽管溪雨一直强调她不是佟离。

    想起落水被凌霄救起之前的那段时日,溪雨只记得她一直深居山林,还有个老婆婆陪着她。她的名字也是老婆婆起的。

    老婆婆告诉她,最开始在溪边捡到她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所以就唤她溪雨,溪水的溪,梨花带雨的雨。

    后来,暂时忘记了落水前和老婆婆的相处时光,溪雨也就只记得她名字的由来。

    看到赫连沐哭得那么伤心,溪雨竟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抱住啜泣的赫连沐,拍拍赫连沐的后背,无声的安慰,

    这让赫连沐想起了第一次见佟离和落零时的场景。

    那时,赫连沐还仅是个十岁不到点的小男孩,正因为爹爹的第一次训斥,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眼泪。

    那时,也是佟离,是佟离注意到了角落里独自一人落泪的她,并且走过来抱住她,也是这样无声的安慰,而落零则在一旁拿手绢为她擦眼泪。

    虽然溪雨忘了自己是谁,但感觉依然在。

    就像郁涟乔说的,没了记忆,还有潜在的感觉。不管与她相拥的是佟离还是溪雨,在赫连沐心里,溪雨就是她的佟离,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她永远的佟离。

    因为身体羸弱,溪雨不能久站,离去时,溪雨依依不舍的被凌霄带走,两步一回头看还在原地深情望着她的赫连沐。

    不知为什么,看到赫连沐哭,溪雨也会不好受,所以刚才才会不由自主的就抱了初次相见的赫连沐。

    活着就好!这是赫连沐最简单的期盼。

    既然上天让佟离以溪雨的身份重生,那她也乐意之至,只要人还在,还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像是嫌赫连沐内心还不够凌乱,郁涟乔把安遇和柳无烟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赫连沐。

    郁涟乔会选择在这时候告诉赫连沐,那是因为那两个被安遇所迫害而又是赫连沐在乎的人都还活着,安遇那时也幸好没赶尽杀绝。

    郁涟乔想着这事总不能瞒赫连沐一辈子,她也不可能不去见萧舞,早晚她都得接受这个事实。

    在赫连沐不在的这两年里,最疯狂的怕是赫连浔。

    在赫连浔病逝之前,曾和夏序一起不顾所有人的劝阻,逼柳府交出柳无烟,甚至还在争执过程中差点误杀了柳无极。

    柳无烟可能自己也觉得愧对他们,最终自己跑出来被赫连浔带走。

    死,对柳无烟来说是解脱,赫连浔也不会这么便宜了柳无烟,一剑将她了断。

    也许是想到姐姐的善良,纵然是再过气愤,赫连浔也给了柳无烟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个平民和一个有钱的多情男子,赫连浔以柳府的命脉和柳无极的性命相要挟,让柳无烟自己选一个下嫁,并且必须要选。

    似乎是早就料想到柳无烟会做何选择,在柳无烟出嫁给家里小妾成群的风流男时,赫连浔对柳无烟是彻底恶心上了。

    错,谁都有可能犯,最重要的是能够迷途知返。赫连浔觉得柳无烟是属于死不悔改的类型,只要有利可图,宁愿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共享一个夫君。

    赫连浔开始觉得像柳无烟这种人也就只配那样的男人。亏她之前还真信了柳无烟忏悔说是太爱安遇,几近成狂才犯下大错的。

    像柳无烟这样的,赫连浔觉得她根本就不配谈爱。爱一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赫连浔都感到恶心。

    最终,出乎赫连浔意料的是,柳无烟在新婚之夜自尽了,还留下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一行血书。

    这遗言给谁留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逝者已矣,安遇本人即便之前再怎么怨恨柳无烟的多事和自作主张,这会也全然放下。

    说起来,安遇也觉得愧对了柳无烟。毕竟当初是他去招惹的柳无烟,虽说他并没有刻意让柳无烟对他产生爱慕之情,可他也并没有在酿成大错之前让柳无烟彻底死心过。

    当听说柳无烟自尽时,安遇心里给自己的罪孽又多加了一份。柳无烟也只不过同萧舞一般年纪,大好的人生还未来得及享受就绝望离去,多半是拜他所赐。

    没人知晓柳无烟真正离去的原因,也没人知晓她这些年来的苦。

    选择风流的富男,柳无烟只不过是想给柳府多进一份聘礼而已。

    早在柳无烟决定要跟赫连浔走时,就已经想好了去路,那就是一死了之。

    对安遇,柳无烟曾深爱过,命运却让她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她恨过,也怨过,然而人之将死,她将这一切都看淡,遗留下的只有对命运的无限感慨。

    今生,柳无烟活得太不堪,她想要从头再来,哪怕是同样的出生,她也要活得多姿多彩,她会更加珍惜哥哥对她的信任和关爱,更加努力的生活。

    这个愿望,这辈子柳无烟都不可能再做到,所以她选择了死亡,等待着重生。

    从郁涟乔口中,赫连沐也知道了梅币庭当年为何自退帝位。

    因为不忍伤害赫连沐而自废武功,这对身为武者的梅币庭来说是最残忍的时。

    当初在奴隶主手上,赫连沐放弃了梅币庭,而梅币庭却为了赫连沐毫不犹豫的放弃了称霸大行皇朝的机会。

    感情的事,又是无法勉强的。这辈子,赫连沐注定是要亏欠梅币庭太多太多。

    细细想来,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这让赫连沐有一种她在崖底已待了将近十年的错觉。

    寂静的夜晚,赫连沐躺在床上,想着郁涟乔告诉她的这些事,久久难以入睡。

    多么讽刺,害了赫连沐的两个挚友,那人竟会是萧舞的父亲。

    赫连沐悔不当初,当初也许就不该救萧舞,就该让安遇也尝尝失去至爱的痛。

    像是看出了赫连沐的想法,萧舞慌了神,委屈的拉着赫连沐的双手央求道:“不要,赫连,不要……”不要抛弃她,不要因为爹的过错就此放弃她。

    在萧舞大哭乞求之际,安遇推门而入。赫连沐像是着了魔一般,拿起桌上的匕首就朝萧舞的胸膛刺去。

    回过神来,赫连沐惊慌失措。看着捂住胸口倒地不起的萧舞和抱着萧舞绝望痛哭的安遇,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目光触及萧舞那满是怨恨的眼神和自己满手的鲜血,赫连沐整个人都懵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因为安遇的过错就将这些怨恨强加在萧舞身上?萧舞从来都是无辜的!

    思及此,赫连沐近乎崩溃。

    “啊……”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声,赫连沐从梦魇中醒来。

    “怎么啦?”身侧被赫连沐的尖锐叫声惊醒的郁涟乔满脸担忧。

    是梦!萧舞何其无辜,幸好那血腥的一切只是个梦,幸好她没酿成大错。

    清醒无比,分清现实和梦境的赫连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失去的已回不来,她不能再亲手毁去一个。

    经过今夜梦中的惊魂一幕,赫连沐再也不想着要去讨回些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决定放下一切的怨恨。

    人生,就是要向前看,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

    已经知道赫连沐还活着,却还未得知郁涟乔已恢复记忆的萧舞,在凤还巢里如坐针毡。

    郁涟乔忘记了赫连沐,赫连沐这会肯定是很伤心,萧舞想去看她,却又怕她怪自己。

    陪着媳妇苦恼的席晨是满心无力。两个好友,一个郁涟乔、一个曾梧忻,命途多舛让席晨无力诉说。

    真是,不该忘的倒是忘的彻底,该忘的却怎么都忘不掉。

    见萧舞这几日心情不好,一直愁眉苦脸的,席晨可是愁坏了。整天这样子的悲伤情绪,可是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的。

    为了让萧舞和未出世的宝宝身心都能健康,席晨硬是憋出个低级笑话,只为搏萧舞一乐。

    “舞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萧舞没应,只用眼神瞟了瞟席晨,示意他继续。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然后你猜最后怎么了?”

    为了给自家相公台阶下,萧舞敷衍着问道:“怎么了?”

    “老和尚死了!”

    “为什么?”萧舞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老和尚的死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渴死了,因为老和尚一直说一直说就没停下来过。”

    “无聊。”实在是受不了席晨的幼稚,萧舞不给面子的继续她的哀伤。

    仿佛是不逗笑萧舞誓不罢休,席晨哪怕是再尴尬,也要继续他的使命。“舞儿,我再给你讲一个笑话吧: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小和尚对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小和尚对老和尚说……你猜最后怎么了?”

    “小和尚也渴死了?”萧舞狐疑的问道。

    “错,小和尚成大舌头了。就像我这样……”说罢,席晨故意将自己弄成大舌头,结巴道,“从……从……从……从前……有……有……有……有座山……”

    终于,萧舞被席晨这自毁形象的滑稽样给逗笑了。

    大功告成,席晨犹如完成任务般撤退,赶着去街上买点新鲜的梅子给萧舞解解馋。

    半路上,席晨碰上了两年前怂恿他偷萧舞肚兜的老头。话不多说,席晨作势就要教训这个江湖骗子。

    算命的老头忙阻止道:“公子且慢,待老夫再给你算上一卦,不要银子。”

    不等席晨拒绝他的免费赠送活动,老头观摩着席晨,自顾自的念叨起来:“印堂发黑,怕是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扯吧你。”席晨才不信这个害他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大骗子。

    老头拄着算命的挂旗,摇头晃脑的消失在人群中。

    席晨都忘了要打老头,等他记起都已经看不见人了。臭老头,竟然又敢忽悠他。

    回到凤还巢的席晨,兴冲冲的跟萧舞报告道:“媳妇,我今日算了一卦。”

    “你还会算命?”萧舞纳闷,这么大的能耐,她怎么不知道?

    “是一老头给算的,说我有一劫。”

    “哦?什么时候的劫?”

    “谁知道呢?兴许是百年后吧!”席晨哪知道是什么时候,说是有血光之灾,他最近平安的很,臭老头多半又是在咒他。

    “百年后?咋啦?你那坐北朝南的坟让人给刨了?”

    萧舞还真没想到两年前的教训对席晨来说还不够深刻,竟还敢去算命,去听信江湖术士的一些胡言乱语。

    席晨瞪了萧舞一眼,这么贬低他,还能不能一起开心的过日子了?

    几天后,正当萧舞和席晨嬉闹之际,有人来报,给了萧舞一个晴天霹雳,差点摔倒在地。

    安遇死了,死在他自己的房中,吞金自尽,走得很安详。

    这两年来,是安遇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和女儿朝夕相处的每一天他都极为满足。

    安遇是放下了仇恨,但他却始终无法放过自己。一边觉得愧对萧舞,另一边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母。再加上近日得知赫连沐安然归来,他怕萧舞夹在他和赫连沐之间难做人,所以做了此属下策之举。

    怀抱着谅解的心态感到洛杨城的赫连沐,没想到安遇会一声不响的自行了断。她并未想让他付出代价或怎样。

    这让赫连沐觉得是不是安遇被她给逼到绝路上的。

    安遇坟前,萧舞怀着身子却已久跪几个时辰,不言不语。饶是席晨的安慰也于事无补。

    安遇突然离去,只字未留,萧舞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早日发现他的不对劲。

    萧舞颓然的执着,席晨安慰不成也只好默不作声。

    上次算命老头说的原来是他家有血光之灾,要是席晨当时没因萧舞的打断而放弃说出是什么劫,或许今日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席晨细细想来,才明白那老头并非江湖骗子,肚兜绑姻缘、血光之灾,这些听似无稽之谈,可偏偏都被他算中了,且毫厘不差。

    赫连沐赶来时,萧舞还在坟前跪着。尽管双腿已无知觉,萧舞依旧执着。

    对着昔日的仇人,郁涟乔下跪叩拜了三下。毕竟安遇是他的小叔 ,况且当初的事也已查清,赫连沐也还活得好好的。

    赫连沐也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因为她的祖父,安遇的一生才会变得这么可悲。

    祖父那一辈的人,不知毁了多少本该幸福活着的人,造就了多少恩怨情仇。逝者已矣,该过去的就让它们都随风而去吧

    对着身旁正诚挚磕头的赫连沐,萧舞哽咽道:“对不起……”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赫连沐不想萧舞因为安遇曾经的过错而不敢面对她。

    “我知道。”

    赫连沐才明白萧舞只是在替死去的安遇说的这声对不起。

    赫连沐不再说话,萧舞的致歉她收下了,安遇确实是欠了她。

    纳兰坊里,赫连沐依偎在郁涟乔怀里,喃喃道:“为什么我们会活成这样?”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郁涟乔。

    “人始终在迷失自己,心底脆弱的人才会困于自己所结的茧,被自己所束缚。”郁涟乔抱紧赫连沐柔声低语。

    对选择自尽的他们,郁涟乔只能够这么解释。

    人生总是这样,往往在不经意间,却还自以为是的,排除了最正确的选择。

    #

    世事就是那么无奈,贺弥喜欢上了楼然,而楼然的心却另有所属,赫连沐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让贺弥先学学席晨,让他铆足了劲追求楼然试试,实在不成,也只能将这份情深埋于心了。

    没有以笃定的口吻让贺弥一直坚持下去,是因为赫连沐了解楼然的性子,楼然一旦付诸真心了,便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更何况她心中的那人还是梅币庭。

    贺弥是和赫连沐从小一起长大的,然而梅币庭,她对不起他的又有太多,他们两个,她都希望能有一个陪伴他们终生的佳人。

    这事,赫连沐本也无法过多干涉,还得凭楼然自己的内心。

    也许是类似的遭遇惺惺相惜,梅币庭的隐忍,让楼然心疼。湘西城屋顶的那一晚,在楼然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这两年,楼然的内心一直在纳兰坊和梅币庭之间做抉择,她想去追寻梅币庭,可又不想让“已故”的赫连沐失望,赫连沐对她信任才委以重任,她无法轻易将纳兰坊假手他人。

    如今,赫连沐平安归来,楼然将纳兰坊交还给了赫连沐。她,是时候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无论结果如何。

    送楼然出城的那天,贺弥异常的兴奋。他人的安慰,贺弥反倒嗤之以鼻。“天涯何处无芳草。小爷我像是那么固执的人吗?怎么会想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赫连沐知道,那都是他装出来的。感情之事,最无可奈何,贺弥嘴上这么说,该对自己有多心狠,才作出那样的决定。

    那日,贺弥有多高兴,他的心就有多痛,就有多不舍。

    如今的赫连沐,心已不在纳兰坊,为人母为人妻的她,只想时刻陪伴在丈夫女儿身旁,更何况,爱女还被困崖底,纳兰坊的一切,她根本无暇顾及。

    将纳兰坊的事物全权交由连翘与贺弥,赫连沐跟随郁涟乔回了乾倾城。

    马车上,依偎在郁涟乔的怀里,对楼然的离去,赫连沐难免不舍。“有的人,就是永远都看不到身边最适合自己的那个。”

    #

    小夫妻二人准备睡下,青儿出乎意料的敲响了赫连沐的房门,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郁涟乔只得悲催的暂时被赶出去,给二人腾出私密的空间。

    “沐姐姐,我不是我娘的女儿。”郁涟乔一出去,青儿就不等赫连沐询问,直接的开口。怕赫连沐不懂,又像是觉得自己模棱两口,青儿又解释道,“我不是绿野的女儿。”

    那认亲的铃铛,根本就不是青儿的,她只有一个,是因为另外一个在小苒那里,而她手腕上的这个,也是小苒曾送给她的。

    虽然青儿曾自私的想过就这么霸占本该属于小苒的幸福,但终究她觉得愧对自己的良心,小苒不能开口说话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在抢了她的娘亲,况且小苒是那么的在乎她。

    见赫连沐傻在那,青儿还以为她生气了,以为她这下认定自己是坏女孩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抢小苒的娘亲。”青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怕赫连沐就此对她失望。

    “傻瓜,你的想法没什么不对,换作任何一个人,突然有娘亲的疼爱,都会不舍得轻易放手的。”赫连沐并未有半丝责怪的意思,反倒安慰起青儿,肯定青儿的难得,“青儿,你很让我骄傲,明明得到了却又要失去,忍受着双倍于常人的痛苦,跟我坦白,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赫连沐轻柔的拭去青儿眼角的泪滴。“小傻瓜,不要再哭了,再哭万一要是哭瞎了,你日后就看不见小苒了。”

    育有一女的赫连沐,母性的光环是越来越明显了,比起沐姐姐这一称呼,赫连沐更像是青儿的长辈级人物。

    青儿听了,立马止住眼泪,单纯的她真的信了赫连沐的吓唬。她害怕,要是真看不见小苒了,那可怎么办。

    “师父那里,我会同她说的,你先去睡吧!”赫连沐见青儿不再落泪,她也算是安心了,青儿的自责本就是多此一举的,这不是青儿的错,而是命运使然。

    赫连沐告诉绿野实情时,绿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觉得青儿那孩子太善良了,还激动的哭了。

    绿野也不怪青儿,她还是会把青儿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就是她那苦命的小苒,还在她去不到的地方。

    转天,绿野见到青儿,青儿自卑的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这让她很是心疼。这孩子,根本就没必要这样。

    叫住青儿,绿野和她好好谈了一下,这心结,她总得解开。

    “小苒是我的女儿,同样青儿你也是我的好女儿。你是小苒的好姐妹,一直以来多亏你照顾小苒,若是没有你,就没有今日还安生活在崖底的小苒。”

    绿野的一席话,让忐忑多日的青儿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尽管一直都是爱干净的人,但当绿野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时,却也没半丝嫌恶。

    #

    赫连沐再次见到曾梧忻,发现曾梧忻似乎开朗了许多,可能是她收养了一个孩子的缘故,孩子的欢声笑语无形之中也改变了她。

    曾梧忻与佟笙最终能否重修旧好,这赫连沐也无法预见。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能忘掉的叫做过去,忘不掉的则为记忆。可能许多曾后悔过,但它终究曾存在过。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赫连沐是殷切的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这些人,经历的事情都太多了,没被现实给压垮,就表示上天还无法剥夺他们幸福的权利。

    从见到溪雨的那日起,赫连沐就有个怪异的想法,她总觉得溪雨既然能出现在流谷附近,那就表示流谷和奈何崖底可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流谷的一处山洞中,赫连沐凭着这个想法,炸开了山洞的里边,没想到,这个位置真的能与崖底想通。

    赫连沐重见郁柒染的那一刻,也是小苒和绿野母女重逢的时刻。

    当绿野抱着小苒失声痛哭时,小苒也朦胧了眼眸。而当看到青儿落寞的站在那里望着她们时,小苒松开了绿野,走过去拉起青儿的小手,用只有二人能懂的语言进行沟通。

    他们看不懂小苒在焦急的比划什么,青儿懂。

    “青儿,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算是娘亲也无法比拟。如果得到娘亲就要失去你,那我宁可不要娘亲。”

    这是小苒同青儿说的话,简单直白,却足以让青儿痛哭流涕。

    真挚却又朴实的无声语言,是青儿这辈子听到过最动人的话。

    青儿抱住小苒大哭,小苒微笑着拍着她的背安。

    远远站着的绿野,像是懂了二人沉默的交谈,她走过来,拉起情深似海的姐妹二人的小手,温声开口:“青儿,不管你的亲生爹娘是谁,我都是你的娘亲。你和小苒,你们都是我的好女儿。”

    小苒认同的点着头,并对青儿继续比划道:“青儿,听到没,你也是娘亲的女儿,我们都是有娘亲的人。”

    青儿再一次被感动,重复小苒的无声言语:“嗯,我们都是有娘亲的人。”

    赫连沐抱着女儿,被郁涟乔圈在怀里,在远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殊不知他们三人也让人心头一阵温暖。

    #

    赫连沐应邀入宫,见到了病重的夏序,她心都凉了。

    晋默派人来传时,赫连沐就有不好的预感。对着重病在床的夏序,赫连沐哽咽道:“阿序,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浔儿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你为了她这样糟践自己的生命。她希望你活着,哪怕是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着,你还有我们。”

    听了赫连沐的劝告,夏序苦笑,他当然清楚浔儿希望他如何,可是他不想再这么苟活下去,少了浔儿,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柱。

    “咳咳……”夏序吃力的抓起床头的巾帕,捂住嘴巴,不让赫连沐偷窥了去。

    赫连沐见他遮遮掩掩的样子,颤抖着夺过他手里的帕子,看到中央被鲜血染得通红,她无助得踉跄着跪下。

    咳血症,历代君王的通病,不治之症,愣是她医术高明,也于事无补。

    赫连沐最初习医是为了抱住赫连浔,可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现在就连她最爱的人也留不住。

    这空气压抑得赫连沐几近抓狂,死死拽着殷红的帕子,她面如死灰的站起,不再多劝夏序,现在一切的多言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门口的晋默一脸沉重,见赫连沐走出来,他立马迎了上去。

    “这些日子,多陪陪他,陪他走完这所剩不多的时日。”

    晋默茫然的盯着赫连沐,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点缘由来,直到目光触及她手上的帕子,他才知晓她为何会那么说。

    原来,夏序一直都瞒着自己,一直都瞒着他已病入膏肓的事实。

    晋默哭了,赫连沐走后他就蹲在夏序的寝宫门口放声大哭,哭着哭着,他又状若癫狂般的大笑。

    为何?为何上天要如此待他们?

    他们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不曾亏欠任何人,却要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任凭晋默再怎么无法接受,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

    躺在床上的夏序听到晋默的哭声,眼角也滑下了不舍的泪。这是继赫连浔离世以来,他唯一动情的一次。

    他自知,这两年,愧对了晋默的潜心辅佐。

    熬不过今年,最终夏序在除夕前夜驾崩,没留下一子半嗣。而身为辅佐大臣的晋默疯了,觉得事情不该是那样,带着史记,他去了夏序的陵墓,继续撰写他心目中的大行辉煌。

    后民间能人之世趁乱起义,强者为王。一个姓司马的小子,建立西晋,而大行皇朝那百年仿佛被偷走,已被岁月给遗忘。

    乱世最终如何,赫连沐她们不清楚,只知道她们最爱的繁华洛杨成了洛阳,而洛杨将永远活着他们的记忆里。

    而那位赫连沐心中最适合当帝王的男人梅币庭不知身在何处。

    楼然时常来信 ,话家常的同时还会提到梅币庭的相关事项,可前几日赫连沐收到一封画了个鳖的书信之后,就再也没有楼然的消息,难道楼然是说梅币庭已是她瓮中之鳖的意思 。

    总之赫连沐觉得,梅币庭要是个男人,总有一日会被楼然的执着给打动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赫连沐等人早已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举家移居流谷,与曾经的挚友为伴。

    佟笙也借着看溪雨,久久不肯离去,他不肯走,自然也没人赶他,没有人不希望他和曾梧忻能够和好如初。

    虽说曾梧忻还是继续无视佟笙的存在,但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佟笙已是心满意足。

    席晨来找赫连沐问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时,看到曾梧忻和佟笙这样,甚是无奈,他对着赫连沐感慨道:“人生就是这样,无法回头,不可能再让你重来一次,错过了便可能永远的失去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尽管内心还在责怪佟笙当初对曾梧忻造成的伤害,他也还是希望二人能好回去。

    他知道佟笙是深爱着曾梧忻的,爱到了骨子里,不然佟笙也不会放下男性尊严,一直死守在曾梧忻身旁,死皮赖脸的,就如当初为了搞定萧舞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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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坐在温床旁,赫连沐和溪雨一人一边握住躺在温床上仍双眼紧闭的落零。

    时不时的跟落零讲讲最近的开心事,已是好友的赫连沐和溪雨二人,在这只有三人的小空间里,无话不谈,就像当初的她们。

    当初苦求落舟和落府二老,赫连沐才让落府三人点头,让落舟带着落零来了流谷,用温床续命,更为了能让珍贵无比的药发挥效用,让落零苏醒过来。

    日复一日,这样的探望和谈心,她们重复过太多次,可落零始终没有感觉。

    赫连沐不清楚,或许落零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但她活着一天,都不会放弃。

    在二人转身离去之际,落零的手指微微动了。也许是太过细微,她们并未及时察觉。不过,总有一天她们会知晓,而有人,会比她们更早的发现。

    人生就是这样 ,往往与你预想的背道而驰,却又偶尔给你一点小惊喜,让你捉摸不定,却又想要探索。

    你的所爱与所恨,都不是你所能掌控的,何其无奈。

    所以要珍惜身边所有还健在的人,也许不经意的某一天,你就有可能永远的失去他,死别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接受的。即使心境淡漠如赫连沐。